李杨:我想用电影表达人的尊严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11月22日14:43 中国青年杂志

  采 访 /郭冬至 图\李杨 提供

  10月24日,《盲山》在广州、深圳率先全国公映,首映场一票难求。很多观众甚至站在过道上看完全片。《盲山》讲述一名女大学生被拐卖到陕北农村,两年内不断地逃跑、被抓、再逃跑,最后终于被警察解救的故事。

  导演李杨在刚刚结束的意大利罗马亚洲电影节上,凭借此片夺得最佳导演奖。

  1986年,李杨还是北京广播学院导演系的一名大三学生,主动辍学留学德国,在科隆电影专科大学专修电影导演的课程。2003年,李杨以纪录片《盲井》收获30多个世界级电影奖项,是华语影坛首位获得柏林电影节个人贡献银熊奖的导演。2006年,李杨拍摄《盲山》,在陕西秦岭大山里带一帮人干了几个月,人瘦了一大圈。

  自从看过他的第一部影片《盲井》,笔者就和李杨成为朋友。上次和李杨一起吃饭,聊到北京的房价上涨,银行利率提高,他不经意说了一句,他把房子抵押拍电影了。我鼻子一酸,眼泪都快出来了。对这个快奔五十的老哥,我知道房子意味着什么。

  我更着力表现的是人性的光明面

  郭冬至:《盲山》这部片子里你自己担任编剧,为什么选择了“被拐卖妇女”这样的题材?

  李杨:大概是在1999年,我从德国回国探亲,翻到一份杂志,里面报道了一个真实案件。讲一个被拐卖的妇女,在山区受尽凌辱和虐待,生下孩子,后来把她的所谓“丈夫”杀了,被逮捕判处死刑。她杀人确实犯法,但她其实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揪心的悲剧。

  这件事在我内心挥之不去,经常想起。去年春节,我在各地采访了一圈,了解关于被拐卖妇女的事情。我带着一连串的疑问,最直接的就是,为什么她们被拐卖了以后跑不出来?她们有手有脚,不会反抗?是她们不够聪明吗?我见到了几十个被拐卖的妇女,知道了她们的故事,才发现往往一个村子都在合谋控制这些妇女。一个村子难道都是坏人?我想拍一部片子,回答这一连串的疑问。

  郭冬至: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有原形吗?

  李杨:没有。我和几十个被拐卖的妇女聊过。我剧组里的群众演员中也有当年被拐卖的妇女,她们的故事可能更加悲惨。我从中汲取了素材,最后塑造一个角色,经历更浓缩一些。

  郭冬至:这部片子和《盲井》一样都用了一个“盲”字,是不是有意识的延续?

  李杨:也许有一些,这两个故事其实说的并不是井和山,而是人性。我想表现的,是人心灵中的盲点。众目睽睽之下,公开地买卖一个妇女,公开强暴,把女性当作性奴隶,进行肉体和精神的双层摧残,这是毫无疑问的罪恶。一个有思想的人,不是一头牲口啊,怎么能被买卖?但为什么一个村的人都习以为常,看不见被拐卖人的痛苦和哭求?他们也许不能被称作是坏人,他就是有个简单的想法:我需要个女人,为此不择手段。

  究竟是什么遮蔽了他们的心灵?我想除了“盲”我找不到一个更贴切的词语。

  郭冬至:片中有被拐卖的女大学生被她的所谓“丈夫”强暴的镜头,后来她又不惜出卖身体换取逃跑的路费,这都让人感到非常压抑。结合《盲井》,人们会感到好奇,是不是你有意选择拍摄比较“阴暗”的片子?

  李杨:我并非特意要曝光人性的阴暗面,只是想表达人性的复杂性。当然片中涉及了人性的阴暗面,比如我们痛恨的中国人做“看客”的劣根性。比如钱能买到老婆,女性作为弱势群体被物化。这都是让人痛心的。经济在发展,道德应该也有相应的提升。

  但我更着力表现的是人性的光明面,比如女主人公,她处在像电影《肖申客的救赎》那样的绝境中,一次次逃跑,一次次被抓回来虐待,却始终不放弃。即便她被迫怀孕生下孩子,却始终不承认那个每晚强暴他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她的肉体可以被强暴,但她的灵魂不能被征服,这是人性中最高贵的地方,也是我自己都被打动的地方。

  我想用电影表达人的尊严。

  思考才能使人真正成为人

  郭冬至:你的片子公映,但刚好碰上《色·戒》这样的大片,挤在一起不怕被冲击吗?

  李杨:李安也是我所尊重的导演。如果大家要把这两部片子放在一起比较,我也不介意。这不是一部商业片。我不敢说票房期望,只是希望它能引起哪怕一部分观众的共鸣,和我一起来思考。

  郭冬至:有一种观点认为电影就是给人娱乐的,你拍这种影片,想承载很多东西,逼着人思考,会不会感觉有些沉重?

  李杨:我当然不否认世界需要娱乐影片,但一个国家全是这样的影片,那就有些悲哀。我想给那些对商业影片并不满足的观众另一种选择,一起来思考真实的人生和人性。吃饱喝足,声色之娱,只是基本的满足,人要能够思考。也许有人觉得那样沉重,可这正是人之所以成为人,而异于动物的地方。

  郭冬至:这么小的投资,如何保证片子的写实效果?

  李杨:有人拍片子可以动辄花几千万美金,我的第一部片子《盲井》,成本才300万元,专业演员只有一个。第二部《盲山》用了400多万人民币,全是我自己砸锅卖铁的钱。但我敢拿出来和那些大片比较,比构思比叙述,哪怕比制作的细腻,我有这个自信。

  郭冬至:你怎么评价这部影片?

  李杨:我觉得这是一个干干净净的片子,没有什么云山雾罩,不知所云的东西。目前看过这部片子的朋友,都很震动,有一个女孩子开玩笑告诉我,这部片子,不看会遗憾一辈子,但看过就不忍心再看第二遍。

  郭冬至:你觉得这种震动效果来自哪里?

  李杨:整个团队都很用心,比光用钱效果更好。我们用的大都是非专业演员,他们就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进入角色非常快,包括有的群众演员就有被拐卖的经历,还有那个打拐英雄朱文光,也在我的片子里扮演角色。团队也非常努力,为了拍雪景,山路非常滑,我们的车几乎是大家推上山的,后来大雪封山,我们剧组被困在山上,只得分散住在老乡家里,把村里的鸡都快吃光了。

  女主角是个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为了让她融入农村,我要求她很长一段时间,不许读书不许看报,断绝和城市的一切联系,体验山村里那种状态,有一次我看见她用手机和妈妈聊天就把她狠狠训了一顿。

  现在想来对大家的要求严格到苛刻,但大家毫无怨言,这部片子最终能够出来,对大家的辛苦也算有所交代。

  宁愿光脚趟出条路来

  郭冬至:刚看你的片子时,我以为你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新锐导演”;当我知道你都快五十的人了,大吃一惊。按说这个年纪的人早就拍格调高昂光明的“主流影片”了。

  李杨:我也同意电影不是导演个人玩儿个性,但更不是简单的宣传工具。我相信真、善、美;相信民主、自由、博爱;相信关怀人的痛苦和生命的尊严,才是超越国界、信仰和肤色的主旋律。

  郭冬至:在反映人性的真实和复杂时,有没有可能在具体题材上回避比较敏感的内容呢?比如你的故事能否不要安排在农村的矿井和贫穷落后的地方,而是安排在大都市,或者经济比较好的乡村?以免展现落后的一面。

  李杨:有人说中国有这么多进步发展,世界有目共睹,你为什么不拍一拍反映城市日新月异、农村幸福生活的影片?为什么一定要把镜头对准那些落后的地方呢?我想说的是,中国确实还有70%的人生活在农村,的确有一些人就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我们的镜头为什么就不能对准他们呢?我们的政府天天都在谈三农问题,以人为本,温家宝总理到了矿井都要流泪……越是贫穷的地方,越需要关注,好电影要有大关怀。

  郭冬至:你有没有考虑抓紧现在的时间多拍一些影片,为了自己追求的东西,哪怕暂时是委屈一下自己?

  李杨:我懂得妥协的道理 ,一个人内心总有自己的底线,可能我的底线更严格一些。回到中国,是因为我热爱这片土地。对于一些“游戏规则”,我当然懂,但我不能委屈自己的文化良知去迁就它不合理的地方,与其穿小鞋跳舞,我宁愿光脚趟出条路来。

  现在我除了没什么钱赚,其实一点都没有闲着,我可以写写剧本,干些别的。我现在过得很简单,连车也没有,但我对得起良心,什么是好电影历史会作出判断,用不着急。

  郭冬至:你对中国电影的未来乐观吗?

  李杨:比较乐观,现在我们可以畅谈人道、民主,提倡平等、和谐,这对电影空间的发展无疑非常有利。

  责任编辑:陈敏

  E-mail:chenminxinkan@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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