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欢

　　一个坚定的布尔什维克走了。

　　8月24日7时18分，因肝癌医治无效，著名散文家、小说家魏巍在解放军301医院去世，享年88岁。

　　这位老人为我们熟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在抗美援朝期间的作品《谁是最可爱的人》。接受过中学教育的中国人对 此文耳熟能详，文章高潮还被要求背诵——

　　亲爱的朋友们，当你坐上早晨第一列电车走向工厂的时候，当你扛上犁耙走向田野的时候，当你喝完一杯豆浆，提着 书包走向学校的时候，当你安安静静坐到办公桌前计划这一天工作的时候，当你向孩子嘴里塞着苹果的时候，当你和爱人悠闲 散步的时候，朋友，你是否意识到你是在幸福之中呢?你也许很惊讶地看我：“这是很平常的呀!”可是，从朝鲜归来的人， 会知道你正生活在幸福中。请你们意识到这是一种幸福吧，因为只有你意识到这一点，你才能更深刻了解我们的战士在朝鲜奋 不顾身的原因。朋友!你已经知道了爱我们的祖国，爱我们的领袖，请再深深地爱我们的战士吧，他们确实是我们最可爱的人 !

　　《谁是最可爱的人》的第一位读者、《解放军文艺》总编辑宋之的读完后，当即决定：“送《人民日报》！”

　　1951年4月11日，《人民日报》在头版高规格发表了《谁是最可爱的人》，毛泽东读后批示“印发全军”，并 建议其他领导人认真读一读这篇文章。“最可爱的人”从此成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代名词。

　　魏巍17岁参军，18岁入党，视共产主义为毕生信念，生活极为简单朴素。一直到成为北京军区领导、全军最有名 的作家之一，他还很热心地帮助有创作意愿的青年文艺工作者。下基层采访时，他的生活标准和普通一兵没什么两样，唯一的 “特殊”要求是写稿时不能有人打扰。大家都说他平和，他偶尔也有“蛮横”的时候。和军队文艺干部一起吃饭时，他敬酒别 人不喝，他会把脸一板，直爽地说，“就是毒药也得喝下去。”

　　1960年代，魏巍曾在石家庄住过4年，那时他正在创作《东方》第一稿。他的警卫班长叫关雨来，魏巍没有一点 干部架子。等回到北京之后，每出新书，他会签好名，给这个当年的小兵寄过来。成名之后，他经常出席各种会议，服务人员 倒水时，他往往会向前欠身说：“有劳你啦。”

　　1978年魏巍完成了抗美援朝题材长篇小说《东方》(1983年获首届茅盾文学奖)，与《地球的红飘带》、《 火凤凰》一起构成他的“革命战争三部曲”。也是在这一年，改革开放起步了，一个与共和国前30年截然不同的中国正在孕 育之中。

　　30年来念念不忘“革命战争”的老人将如何看待这场发生在自己后半生的“第二次革命”？在外界的质疑与赞美声 中，这位老战士多次发出自己的声音，始终如一捍卫自己已经未必合乎时宜的理想。

　　壮美的红旗会不会倒在经济大潮中？神圣的信念会不会幻化成一缕烟云？老人不无担心。1989年，一场风波平息 后，他在新创刊的《中流》杂志发表《写在汩罗江畔》，用向屈原倾诉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忧心。6年后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 习研究会成立，他前去祝贺，当看到会场的横幅写着“我们的旗帜是共产主义”时，他不禁老泪纵横。

　　1998年，《人民日报》的马立诚和凌志军以“三次思想解放”为主题创作了畅销书《交锋》。这个主题并没有得 到魏巍的认同。在一场研讨会上，他给出了自己的评价：“这本书的名字叫《交锋》。我说，不错，这场斗争确实是在交锋。 问题是为什么交锋，谁同谁交锋。今天我们和一些人交锋的性质一目了然。从当前这场交锋的性质来看，是要不要坚持改革的 社会主义方向的斗争。”他担心改革误入“资本主义化”的“歧途”。

　　在魏巍看来，坚持共产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南街村是新时期的“圣地”。10年之前，老人去参观了南街村，他非常 兴奋地写道：“一些人对南街村横加指责，简直荒唐之至，……共产主义社会是人类最美好的理想，是共产党人鞠躬尽瘁追求 的目标，全人类，尤其是中国人是决不会放弃这一理想的。我奉劝某些人，在闲暇无事的时候，静下心来，对南街村的成就以 及获得这些成就的真正原因深长思之……”

　　10年之后，果真有媒体开始“深长思之”，却不是对南街村的成就，而是质疑该村领导王宏斌，称这是“一个神话 的破灭”。此时魏巍已处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但他还是坚持在医院里创作了一首快板诗《学习南街村，爱护南街村》。被肝癌 折磨的他用诙谐乐观的语气赞美王宏斌，“风风雨雨不动摇，乱花迷眼不走神”。他还是觉得南街村走的才是“正路”，因为 它“认定了必须消灭私有制，认定了公有制度是根本，认定了共产主义是真理，认定了毛泽东思想是指针”。他相信，只要“ 认定”这些理想，“不论高潮和低潮”，“最后的胜利必定属我们”。

　　去年年底，《新闻联播》破天荒用了1分09秒的时间介绍电影《集结号》。魏巍坐不住了。这位三赴朝鲜战场的老 战士和十几位老干部一同写了一篇长文，质疑这部影片“模糊和抹煞了解放战争的正义性”、“淡化以至否定了人民军队政治 建军的光荣传统”、“颠覆了我军‘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

　　他去世这一天，北京奥运会也落下了帷幕，一生爱国的老人辞世前还念念不忘中国的金牌数。

　　而就在他去世前一年，《谁是最可爱的人》已经从一些地区的中学课本中撤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