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余楠

　　等待、相遇、妥协、深陷、悬疑——这是一段爱情的命运，也是一部影片的命运

　　的姐李米的男友莫名失踪，为了找到其中的真相，李米操起男友从前的职业，开始了四年的漫长等待和寻找。李米没 猜中接下来故事的开头：四年之后俩人再度相遇，竟然是在公安局，男友身边出现了另一个女子，他后来也因贩毒跳桥自杀， 李米竟然目睹了死亡现场——她也没猜到故事的结尾：男友方文将全部积蓄都留给了李米。四年来，除了给李米写了54封信 ，他一直在用DV拍摄每天的李米。他其实从未离开。

　　《李米的猜想》最初的片名叫《李米的遭遇》，直到现在，导演曹保平手头的剧本仍然叫这个名字。扮演李米的周迅 对这场“遭遇”的解释是：就是一班飞机取消了，告诉你一定会飞，但是永远不告诉你什么时候飞！

　　美国导演吉姆·贾木许的《地球之夜》是曹保平很喜欢的电影，他让薇诺娜·赖德饰演的女出租车司机化身成了周迅 饰演的李米：穿肥大的男式衬衫，身上挂着丁零当啷的钥匙和小玩意儿，匆匆忙忙，一看就是人堆里的一草根儿。李米是周迅 非常钟爱的角色，她到现在都没有从片子里出来。在现场，有时导演喊完“停”之后，她仍然要对着路边的树哭上半天。“拍 跟随男友在街头走的那场戏，她哭得没法停止。拍完之后，我得过去把她抱半天，她看上去整个人要虚脱了。”曹保平说，“ 周迅不是一个商业明星，她是一个纯粹的演员。”

　　演员小陶虹不会想到，自己不经意跟导演曹保平讲的一个小故事，如今会成为一部电影。一个女出租车司机被两个歹 徒劫持，后来女司机居然说服歹徒把她放了，条件就是她不会去报案。逃生之后，的姐不希望有人继续受害，最终还是拨通了 公安局的电话。因为违背了自己的诺言，的姐满怀内疚，在后来的日子里她一有空就去看两位歹徒，最后他们成为朋友。这是 中央台曾经播出的一期电视节目，曹保平听到它时，那种“情”与“理”之间的张力，让他看到了电影的影子。故事在曹保平 脑海里不断生长，直到成为他的第二部电影。

　　曹保平原想这部电影在今年七夕之夜上映，但在同李米一样焦灼的等待中，《李米》的审查比预期长了太多，直到9 月19日影片才出现在影院。这部没有一场“爱情戏”的爱情电影，的确让审查委员会有些为难。粗口、同性恋、未成年人卖 淫、吸毒、早恋、袭警，尽管在片中多数都只是只言片语或者细节，但这其中任何一条一款在当下的审查体系里，都是禁忌。 当然，这些吸引不了曹保平，他真正想说的依然是当下人们的“情感”。

　　“作为一个男性的创作者，他有一种令人意外的对女性角色的关注。这种导演在中国极其少见。”这是总监制陈国富 眼里的曹保平。在他的建议下，曹保平将片子砍掉了50分钟的内容才最终上映。在“时光网”上，网友给《李米》8.2分 。豆瓣网上，七成的网友给出的评定为四星或以上。

　　9月19日到21日，上映三天，《李米》全国票房是900万。“精致”是多年从事影片发行的新影联经理高军对 《李米》最直观的感受，他也为片子错过七夕的档期遗憾：“如果《李米》在那个时候上映，肯定是今年最大的一匹黑马。”

　　这是一部充满诡异的电影

　　-本刊记者/余楠

　　“爱情”是《李米》的主题吗？

　　“爱情”有点小了，应该说是“情感”，情感的外延更丰富吧。或者说，是讲情感的真实性和尺度。这是一个关于等 待的故事，讲述一个人在焦灼地等待中不停寻找真相。我们在生活中都有这样的感受，不明不白，这算怎么档子事啊？非常受 不了，不行，一定要一个真相。李米也说了，她哪怕找到男友后听他说一句我们分手都行。对于李米来说就是这样，真相最重 要。

　　结尾李米在天桥上突然面对镜头讲述她跟方文从前的故事，那个段落有观众很喜欢，也有人觉得非常突兀，设置这个 段落是什么用意？

　　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段落，也是在我一再坚持保留下来的。我身边也有朋友有这两种感觉。点映那天，有一些观众 看到那个段落的时候哭了。那个段落完全从故事里抽离出来，整个片子其实都是导演在叙述，我就希望能够跳出来，就像在街 头随机采访，像一种纪录片的感觉。

　　《李米》跟你的第一部电影《光荣的愤怒》的“黑色”风格完全不一样，你是在求变还是在刻意回避上一部作品造成 的印象？

　　讲述方式和影像风格不一样，应该还是故事决定的吧。《李米》的故事完全是另一回事，但是两部片子依然有我很多 一样的地方，都是将故事的主人公放在一种非常极致的状态下，有紧张好看的故事构成。从我自己来讲，如果说《光荣》“黑 色”，那我希望《李米》是一部充满诡异的电影。

　　《李米》赢得了很多青年观众的喜欢，看得出来你在调动一切手段。比如《李米》延续了你在《光荣》里干净凌厉的 节奏，剪辑帮了你很大的忙。

　　我想这些观众喜欢的原因应该不是剪辑，是世界观。现在的观众都有很高的判断水平，你去网上看各种影评，片子的 好坏他们评价得很直接，有的观众还能谈出很深的门道，单纯使用技术手段就希望观众买账，不太可能。我想他们还是喜欢你 的电影人物的生活方式，与手段无关。

　　未面世的“猜想”

　　片名是从《李米的遭遇》改成《李米的猜想》，现在的故事内容跟猜想关系不大，更像是李米的一场遭遇，你怎么看 ？

　　李米在四年的时间里，天天都陷入猜想，所以她逮着乘客就跟人倾诉。我们曾经也叫过《李米的爱情》，她的那种焦 虑很直接，观众很容易感受到。最初设计的故事是，最后警察叶倾城找到李米，给她退钱。他们跟录像带和DV机一起缴获的 那笔钱全都是连号的，叶倾城告诉她，贩毒挣的钱应该是一笔一笔的，不应该是连号。最终调查结果是，这笔钱是从香港的中 国银行一次性提取出来。提款人是个港商，钱很干净，去处也很干净，因此这110万必须还给李米。这就意味着马冰其实不 是方文。这个结果对于李米来说，更崩溃。她的那种遭遇永无休止，比四年更长的等待要来了。

　　原来的结尾可能让观众更觉得光明和有希望，他们会觉得李米的男友在做着别的事情，挣着干净钱。以现在的故事， 观众却完全可以认为马冰就是方文。你把你原来的结尾完全颠覆了？

　　这样绕来绕去，我也不希望观众被绕晕。那个结果对于观众来说有希望，但对李米来说，就是炼狱，无休止的等待还 将继续。我还拍了马冰自杀前那段戏，他对菲菲说，如果遇见那个女孩，一个字也不要告诉他。这些都是为了让观众确认马冰 就是方文。

　　片中王宝强扮演的裘水天那个角色让人有些揪心，但是感觉他跟小香的故事没有讲完。

　　我删掉了后面的部分内容，原来在片子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一场李米找到小香和她见面的戏。李米去一个出租车司机 餐厅吃饭，突然在满屋子云南方言里听到了港台腔，她一看，就是原来她家楼下的那个姑娘，果然是小香，她已经做了领班。 李米上前问她，认不认识裘水天，小香说“我有知道啊”。饭厅的一个厨子问裘水天是谁，小香说“我的一同学，蛮好玩的” 。李米就急了，说他为了你，把自己都搭进去了，你却说他“蛮好玩”？小香这时也急了，脱口就是玉溪话，哭着说啷个知道 他找我做啥子，说他们念书的时候，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后来李米去监狱问裘水天，裘水天说小香答应嫁给他。所以这段故 事，谁真谁假，李米也无法判断。

　　你最初的想法是想透视当下各种人的感情，包括张涵予扮演的闹离婚的警察叶倾城。

　　是的，叶倾城平时在外头威风八面，但是老婆有外遇，他非常窝火。可是离不离婚，他自己很难抉择。这个片子我最 后删除了50分钟的戏，叶倾城本来有一场求助李米的戏，让李米帮自己决定离还是不离。在离婚的问题上，有头有脸的警察 也痛苦不堪。

　　所谓《李米的遭遇》，就是她在寻找失踪男友的过程中，遭遇了一次劫持，这个过程又让她闯进了别人的生活？

　　是的，我想写的就是一组人物，不是一个人物，我想写这一组人物的焦虑。这里面每个人都焦虑，包括另一个毒贩裘 火贵。裘火贵实际是从家乡逃出来的，乡长的老丈人家的厕所对着他家的厨房，他找乡长，乡长不理这事。为了去除对面厕所 飘来的臭味，裘火贵就找了一捆蒿子杆，刷上农药开始烧。结果那天乡长的老丈人凑巧脑溢血死了，后来老丈人家人就讹上了 裘火贵，他只有跑路了。他在外头躲了三年，乡长老丈人家里提出来，说拿3万块钱了事，所以他才为了3万块钱铤而走险。 片子里的每个人都在自身的困境中充满了焦虑。

　　与资本博弈

　　跟你上一部片子《光荣》相比，《李米》没有那么工整。开头那部分公路的戏，有些随意，有观众觉得那些外景不入 画，你怎么看？

　　这个的确是个遗憾，原本那段戏我理想的拍摄地点是喀什。我在电脑里找了很多喀什的照片，我希望那段戏的外景有 一种特别硬朗的感觉，就像《德克萨斯州的巴黎》，喀什现在也在打击毒品犯罪。但是如果在新疆拍摄，我们的制作、设备、 运输都很困难，成本就会非常高，所以后来就只能放弃，很遗憾。放在别的地方又不合理，因为故事发生的地点要有几个小时 的飞机就到广州。

　　《李米》投资多大？

　　1200万。所以我说《光荣》是创作，这次的《李米》是制作。

　　看片尾字幕，演员很集中，很多工作人员也都参演，应该节省了很多成本。是不是明星的片酬让投资上去了？

　　不是，这些明星已经压缩了很多片酬。其实挺感谢他们的，比如周迅一来，让片子的投资一下上来了。其他明星也是 这样，他们的加入让这片子有了一种商业的可能。拍摄的主要成本还是制作上的。比如跳桥那几场戏，在片中篇幅不小。那个 桥叫关南立交桥，是昆明的一个交通枢纽，那上面还走火车，旁边是一个很大的农贸市场。每次拍摄，我们都要限行，警察帮 我们疏散交通。拍到第五天的时候，市长办公室的电话快被打爆了，后来好说歹说，才要了一天。跳桥的戏都是特技，我们在 那里挂了很大一面蓝布，用来做后期电脑特技。车戏也比较多，我们拍摄的拖车非常大，调个头得跑两个小时回来，还得封整 整一条路。

　　片子最后删除了50分钟，是在投资方的压力面前被迫做的妥协吗？

　　应该是在商业的规则里互相博弈吧。也有很多地方在我坚持下一直保留下来。其实我一直都寻求在狭小的空间里起舞 的可能性。所以我还是很希望能够拍出在市场体系里不失个人气质的电影。投资方有他的考虑，他必须关心成本的回收，这样 才能从事影像产品的再生产。他在市场面前的压力最大，这个无可厚非。很多青年导演有创意，可是没有资金支持，就实现不 了。《李米》后期宣传的费用就几百万，这对影片非常有利，所谓有得有失吧。

　　《画皮》紧随《李米》之后就要上了，同期还有一些分账大片，你对票房有预期吗？

　　挺担心，也挺期盼。因为在我看来，它关乎一种拍电影的可能性。我特别希望这样中等投资规模的影片成为市场主体 ，这对整个电影产业有极大的帮助。它有好的票房，能够让更多的人看到一种希望。我一直拍主流电影，不是主旋律，是主流 ，就是说我的电影不是边缘产品，我希望在主流产品里完成个人表达。票房这个事情，导演没办法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