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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后再第四次修改小说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1月09日14:13   时代周报

  时代周报:听说你现在还在改自己的小说,是真的吗?

  金庸:现在不改了,已经改了三次了,第三次已经改完了。《碧血剑》、《天龙八部》、《雪山飞狐》改得多。我第三次修改,陈墨提了很多意见,很多意见我都接受,主要意见是《侠客行》、《飞狐外传》、《雪山飞狐》。

  时代周报:还会再改小说吗?

  金庸:第四次将来再过十年再改吧。

  时代周报:沈从文先生晚年喜欢改自己的小说,张兆和就跟他说:你不要再改了,越改越没有以前那么好。

  金庸:小说是自己的作品,自己看总是觉得不好,需要修改一下。人家的作品我觉得不好,但是不好去修改人家的。

  时代周报:你是自己喜欢改还是听了别人的意见才去改?

  金庸:自己喜欢改自己写的文章。鲁迅也讲,一篇文章写好了放在那里,不要发表,过十几二十天拿出来看看,觉得不好,再修改一下,又觉得好一点,还是放在那里,再一年半载拿出来看看,再改一下会好一点。

  时代周报:你的小说在48岁以前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就写完了,后来做了第一次修订,还有第二次,还有第三次,这个我就觉得很好奇。

  金庸:我自己不是好的作家,好的作家都是这样子的。托尔斯泰写《战争与和平》,写好以后要交给印刷厂去付印了,印刷工人觉得这个字钩来钩去看不懂,他太太就重抄一遍,抄好了放在那里。托尔斯泰看这完全是根据自己修改的来抄,当然好得多,但是他觉得自己写得不好,又把他太太抄的草稿改得一塌糊涂。印刷工人还是看不懂,他太太又帮他抄一遍,托尔斯泰又把它改了。所以自己写的文章,一定可以改的。

  时代周报:问题是人家觉得你的小说已经可以不朽了,还要那么改?

  金庸:不敢当,不敢当!我这个明河社是专门出我的小说的,我修改之后要重新排过,每修改一次要花很多钱的。普通作家写了以后,叫他修改一个字,他也不肯修改的,改一个字花钱太多了。这个明河社本来是可以赚钱的,赚的钱都花在修改上面。普通作家没有这个条件,给了印刷厂,印刷厂就不肯给你改的,要拿回来修改一个字也很麻烦的。

  时代周报:你有那么时间和精力来改自己的小说吗?

  金庸:当时看看改过已经不错了,但是再过十天八天看看,觉得如果这样写会好一点。我写武侠小说还是比较认真,比较用心的。

  时代周报:你的小说在中国大概是被改编成为电影、电视最多的吧?

  金庸:很多改编把我的小说歪曲了。香港人看了也不满意,他们说:如果你有金庸这个本事,自己写一个好了。他们不会照我原来的小说这样拍的。

  时代周报:张纪中拍的电视剧改编怎么样?

  金庸:我跟他说,你改了,我不承认。他拍的,我有些看,有些不看。有些拍不好,我就不看,我跟他说你有些拍得不好,当面骂得他哭了。(笑)我太太就讲,你为什么骂人家,朋友嘛,他很努力拍,拍得不好有什么办法。我说:他不改好了。

  时代周报:我觉得《天龙八部》拍得比较好。

  金庸:《天龙八部》没有什么改动的。以前我说:你不要改了,要改不如让编剧自己去写好了。编剧写不出来就没有本事吃饭了。

  时代周报:其实你在创办《明报》之前就曾经做过电影编剧,你的很多小说一章一节就是电影、电视的写法。

  金庸:是的。我写剧本,当时是左派电影公司,他们要讲阶级斗争,讲贫富悬殊,要打倒有钱人,但是电影老是讲阶级斗争,人家是不喜欢看的。

  时代周报:你原来看过许多西方电影,然后把电影手法融入到小说里?

  金庸:对,西方电影、电视我都看。当时在香港写影评,就每天看一部电影,香港放电影很多的,每天看一部都看不完的。现在没有这么多电影看了。

  和诸先生的交往

  时代周报:我到北京访问过李君维先生,当年他跟你一起考进《大公报》。

  金庸:他是圣约翰大学毕业的,跟我一起考进《大公报》的。我到香港来跟他有关,本来要派他到香港来,他刚刚结婚,不来,那么,报馆就派我来了。他现在怎么样?

  时代周报:李君维年轻时写小说很像张爱玲,非常可惜,后来几十年都不能写小说了,就在北京的电影公司任职。

  金庸:这个人蛮好的,当时在上海,他穿得漂漂亮亮的。如果他不是结婚,派他到香港来,我就不来了,那我就糟糕了,我在上海要经过“反右”,一定反进去,“文革”一定糟糕,“反右”和“文革”两次一定非常糟糕的。说不定“文革”的时候就死了,武侠小说也不会写了。李君维后来不写文章也好,逃过“反右”,逃过“文革”了。

  我和李君维相识也非常偶然。我在中央政治学校念书,后来给学校开除了,那时候孙国栋比我高两班,也是历史学家,周策纵也是校友,我们学校最出名的就这两位。孙国栋就讲柏杨翻译《资治通鉴》有很多毛病。柏杨第一次来香港,我跟他辩论了一次。他认为秦始皇很好,我认为秦始皇坏到透顶,我们辩论得好剧烈,他认为秦始皇统一中国,把一些乱七八糟的小国统一成为一个国家,所以秦始皇对中国有贡献。那时候张彻、董千里都是我的好朋友,大家围攻他一个人。后来我们不谈了,去吃饭。讨论学术问题也不损害友谊,后来我们也是蛮要好的。柏杨生病的时候,我去看过他。

  柏杨认为秦始皇好,我说:你是受到毛泽东洗脑。柏杨其实有很多意见很好,像“酱缸”,“丑陋的中国人”。秦始皇这一点,很多中国历史学家讲秦始皇好的,我认为不好。

  时代周报:后来张艺谋拍《英雄》不就又说秦始皇好吗?

  金庸:人家来访问我,我说:“张艺谋拍《英雄》一塌糊涂。”

  时代周报:你是不是有这样一种心理,觉得自己没有很完整地读过大学,所以退休之后想到大学里去读点书?

  金庸:我喜欢读书,我觉得跟大学生做做朋友很有味道的。年轻人什么话也不客气的,大家放肆地随便讲,在浙大、在北大,这些同学谈天蛮好的。

  时代周报:当年你被中央政治学校开除是怎么回事?

  金庸:我到台北,我的表哥蒋复璁在故宫博物院做院长。他是我们海宁人,我们海宁地方小,世家大族通婚姻就这几个人,所以徐志摩、蒋百里、蒋复璁都是我的亲戚。蒋复璁带我去见李济、屈万里,我说,以前在重庆中央政治学校念书,蒋介石是我们的校长,一听到蒋介石的名字要立正敬礼,我就说:“对校长当然要尊敬了,可是这样子就像对希特勒一样。”那些学生就打我:“你为什么把我们校长比希特勒,怎么可以比呢?”后来学校就把我开除了,说:“你污辱校长。”我说:“我对校长很尊敬的。”这一次到台湾去,现在政大的校长说:“查先生,以前我们把你开除了,很对不起,现在言归于好,好不好?”我说:“我当时应该开除的,我把校长比作希特勒。”他说:“我们言归于好,送你一个文学博士,你接不接受?”我说:“当然接受,不是言归于好,是我向你们道歉。”我和张忠谋、林怀民三个人一起拿了文学博士。

  我在政治学校是念外交系,现在外交系这些年轻学生都是我的师弟师妹了,他们让我去演讲:我们现在台湾念外交有什么出路?我说:你们学外语,现在台湾外交当然没有什么希望,你们学一些偏门的外文像阿拉伯文或非洲的文字,将来你是全中国唯一懂阿拉伯文、非洲文的人,人家如果跟他们做生意,非得请教你不可。这些师弟师妹们很兴奋,见了我就问学什么文字好?我说东南亚这些小国家文字、伊朗文、土耳其文都有用,他们以后就去研究这些文字了。

  时代周报:你到台湾去得多吗?

  金庸:那时候蒋纬国生病很厉害,我去看他。我就跟蒋纬国讲:陈水扁在搞“台独”,你一定要反对“台独”。他说:查先生,我现在每天都在反“台独”,他讲“台独”,我就骂他。我最反对“台独”了,我们中国人为什么要搞“台独”呢?后来蒋纬国的家私都给陈水扁拿出来抖在街上。他说:我也不行了。

  时代周报:你和李敖的交往怎么样?

  金庸:我跟李敖本来要好的,他请我到他家里去。后来因为他跟胡茵梦离婚了,《明报》照实报道,他怪我为什么不帮他,我说:我们办报纸的人完全公平讲话,绝不因为私交好就帮你。我到台北去,他有一个房子想卖给我,我说:我在台湾不置产业。他说这个房子半卖半送给我,我说:你再便宜我也不要。

  时代周报:这一代人中,余光中最近刚过80大寿,他的诗名气很大。

  金庸:余光中是因为温家宝喜欢引他的诗,引了他几次所以名气很大。他最近不大写什么东西了吧。他如果再早一点,跟徐志摩他们写文章,就蛮好的。生得迟了!徐志摩是我表兄。他爸爸是大哥哥,我妈妈是小妹妹。

  “我不赞成有金学”

  时代周报:我曾问陶杰:香港谁的文章写得最好?他说:金庸。我又问:金庸之后谁的文章写得好?他说:董桥。

  金庸:董桥在《苹果日报》,我跟《苹果日报》这些人都不往来。他年纪大了,兴趣在古董字画上面了。

  时代周报:当年他和胡菊人主编《明报月刊》各有各的精彩。1966年《明报月刊》的发刊词写得真好,是你写的?

  金庸:是啊。后来也登了余英时和姜敬宽的信。我和胡菊人先生去访问过钱穆先生一次,钱先生的眼睛瞎了,报纸、书都是他太太念给他听。

  时代周报:钱先生晚年的《晚学盲言》就是由他口述,钱太太记录的。他讲话无锡口音重吗?

  金庸:无锡口音,跟我是一样的。无锡出了很多名人。章太炎先生在无锡也教过书,钱钟书的父亲钱基博先生也是有名的。钱钟书先生送了一套书给我,写一句“良镛先生指教”。我说《管锥编》当中有些我还看不懂,他送给我书,我就写了一封信多谢他。钱先生写信很客气,但是口头讲话就不留情面的,很锋利。

  时代周报:钱钟书对陈寅恪是很有看法的。

  金庸:钱钟书写东西一点一点,写《管锥编》不成为一个系统。陈寅恪喜欢成一个系统,自己有前后,成为一个系统不容易,中国历史研究成为一个系统,这中间一定有毛病。

  时代周报:余英时先生关于《红楼梦》的观点也跟一般的“红学家”不同。他也不是专门研究《红楼梦》,只是玩玩,当时正好中文大学有个演讲谈《红楼梦》,后来成了《红楼梦的两个世界》。

  金庸:余先生关于《红楼梦》的想法我很欣赏,一般人不是研究《红楼梦》,是研究曹雪芹,我就认为这个作品可能不是曹雪芹作的,作者如果不是曹雪芹,研究曹雪芹根本是错的。余先生的方向我觉得是对的。潘重规先生在中文大学的时候,我跟他也熟的,潘先生就是“索隐派”,他认为《红楼梦》是反对满清。

  我认为《红楼梦》不见得是曹雪芹写的,完全没有证据证明是曹雪芹写的,现在有人研究曹雪芹生平,一写几十万字,我觉得这个路线可能是错的。如果最后证明这个小说完全不是曹雪芹写的,那你的研究完全是空的。需要肯定作者是谁,如果连作者都不知道,去研究曹雪芹完全没有用的。

  时代周报:现在除了“红学”,人家还提出“金学”。倪匡说,“金学”是他开创的。

  金庸:我不赞成有“金学”!

  时代周报:余英时先生家里有一套你送给他的金庸作品集,他说睡觉前看一看。

  金庸:余英时先生跟我下过一盘棋,我认为他的棋比我好,因为他一开头不小心让我占了上风,没有办法转,结果这盘棋他输了。我现在还是认为他的棋比我好。

  时代周报:余先生以前跟沈君山先生还参加过新英格兰的围棋赛。

  金庸:我们几个人中,沈君山的棋最好,沈君山让我三子,让余先生两子,我跟余先生还不及沈君山。牟宗三先生就比我们两个差一点,他的棋瘾很大,我请他星期天来下棋,他一定来的。

  时代周报:以前余英时先生和张光直先生在哈佛大学谈武侠小说,严耕望先生从来不看武侠小说,听他们谈,最后受感染了,临行时向余先生借了一部武侠小说作为途中的读物。

  金庸:严先生算不算余先生的老师?

  时代周报:不算,是师兄,他们都是钱穆先生的学生。很有意思,黄仁宇先生比余英时先生大12岁,却是他的学生。

  金庸:余先生的学问做黄仁宇的老师绰绰有余,我认为黄仁宇非常不对,余先生教得不好。余先生学问很好,不应该教出这样的学生来,这个学生很差。余先生我很佩服,可是余先生这个学生我一点都不佩服。

  时代周报:许倬云先生也喜欢看你的武侠小说。

  金庸:他们拿武侠小说来换脑筋。很多科学家喜欢武侠小说,比如陈省身先生、华罗庚先生、周光召先生。北京天文台发现一个行星,来征求我的意见,叫“金庸星”,我说:那欢迎得很。这些天文学家说:我们空下来就谈金庸小说。

  有人说你是中国历史上最畅销的小说家。

  我的小说容易看,像沈从文的小说我比较喜欢,但是比较高深,比较难懂,鲁迅的小说也很好看,但是我的小说比较热闹。

  如果没有香港这个地方,也不可能产生这样的小说?

  在内地不可能,在台湾可以,古龙也蛮不错的。

  你相信一百年以后还有人读你的小说吗?

  我希望有。

  你有没有想过“不朽”的问题?

  创作没有人生这样好,人生可以不朽,创作故事很难不朽。

  有人把金庸、倪匡、蔡澜、黄称为香江四大才子。

  这个讲法靠不住,不对的。倪匡本来在美国的,他最滑稽了,讲笑话。从前写书的时候常常和蔡澜在一起,我跟蔡澜讲:你讲好吃的东西,我绝对不吃。他是新加坡人,喜欢的东西我全部不喜欢,你美食家再美也跟我没有关系,你推荐的东西我就不吃。倪匡和陶杰跟我比较投机,陶杰的妈妈是我们杭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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