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中心新浪首页 > 新闻中心 > 教育新闻 > 正文

性情中人张中行:布衣学者“道通天地思入风云”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3月17日10:54 中国新闻网

  (声明:刊用《中国新闻周刊》稿件务经书面授权)

  张中行被称为“布衣学者”,潜心治学,为人散淡。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他勤于议论时政,关注民生,显示了老北大的“科学民主”精神

  中行先生长我四十余岁,而我得识先生也几近二十年。如今,先生已归道山,回首

前尘,往事历历,不能无文。

  论风度,先生既不潇洒,也不轩昂,更无傲气,甚至也没有学者的雍容与儒雅,不过寻常一老者。但细察,方觉先生身上隐隐透出一种静气。论到口才,先生既无雄辩之才,也乏娓娓而谈,谈起话来或是随意,或是木讷,甚至自说自话,仿佛并不理会对方的反应。但你若注意听,也常有真知灼见从一盘散沙的话语中显露出来。所以,先生给我的直观印象,只是一位极朴实的老人,除了他那极硬朗的骨架,看不出哪儿还有架子。

  但是由外而内,情形则有所不同。如果把性情修养加到印象中去,先生则极像埋身于芸芸众生间的高逸之士。虽身处市井,却“道通天地”;虽家居陋巷,而“思入风云”。一卷在握或一物在手,便可神游千古兴亡,目极百年悲笑。若再将先生的文章诗赋加入印象中,高士却又跌落为一俗人,一位“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俗人,俗到见了公共汽车上不给抱小孩的少妇让座的事都要动肝火写文章大加挞伐。

  先生性喜节俭,他最爱说的一句话是,“我出身农村,深知一餐一饭的不易,最看不惯挥霍浪费。”有次我和某出版社负责人与先生谈话,傍晚时告辞,先生说:“别走,我们一起吃饭。”我们刚一推,先生又说:“听我的,我都安排好了。”随后领我们出门,灯红酒绿之处一概不进。至一胡同内一家小铺坐定,所食用者为京东肉饼加小米粥及咸菜。先生说:“这是我老家的美味,这家做得很地道,我每次来吃都觉得亲切。”

  又一次,我到人教社正赶上午间,社里每人一份工作餐,先生不让我走,说:“咱俩一块吃。”同屋小刘不知从何处又找来一份给我,先生说:“别打开,吃不了就浪费了。我吃不了几口,陆昕和我吃一份没问题。”家中吃饭亦如此,最喜小米粥咸菜,而我从未听先生对饭菜有何评说,且绝口不提美食,似乎美食游离于他的生活之外。先生酒量不大,但每餐要略饮几口,以求微醺。先生家居也因陋就简。搬进新居时,家家户户都忙于装修,干得热火朝天,惟先生家无声无息。原来先生说:“我瞧着四白落地挺好!”所以直至今日,屋内仍是白粉墙水泥地。先生的一张老式写字台,年久塌腰,下边放一个今日绝难一见的长条木凳支撑。一张藤椅已有不少窟窿,两旁把手用塑料绳层层捆扎。这其中虽有先生怀旧之意,亦可见其自奉如何。

  先生为人随和谦逊。每出一书,必送我,不仅普通版本,其中还有自校本、毛边本以及早年的绝版本等。而且在那些讲述语文常识的书上,如《说八股》《谈文论语集》和《诗词读写丛话》等书的扉页,先生总是题为“陆昕君参考”,实在令我汗颜。当时外界有许多人求先生墨宝,据我所知所见,先生总是来者不拒,也从不以此而有得色,仿佛只是平常之事。

  但先生有时又极为认真。有一次我拿了自己的稿子请先生看,过两天,我去取时,先生板着脸说:“我可得给你提个意见!你这文章的标点符号有问题。每到用引号的时候,下头的句号老点在引号的正下方,哪有这么用的!你或者点在引号外头或者点在引号里头,这可是基本功!我们做编辑的在这上最认真。”又如我为启功先生写了本《印象记》,拿去求先生作序,没想到先生不仅细细浏览了十万字的全书,而且还动了笔,校样上隔三差五就有先生的修改。特别在我写到曹操征张绣时,看上了张绣的嫂子之处,先生将“嫂子”划去,改为“婶子”,纠正了我在史实上犯的错误,使我怵然自警,令我今后不敢再以懒惰之心对待历史。从另一件事上,也可以看出先生为人认真的处世态度。那是一次闲聊,先生说:“有天,我和XX去 X处,那里是佛教圣地,寺庙香火很盛。XX是佛教徒,进庙后倒身下拜,我不拜,因为我不信佛。”说明先生绝不逢场作戏的耿介性情。

  先生也是有嗜好的,即收藏。先生最喜砚台,自号“五十砚田老翁”。我有一方砚台曾请先生鉴赏,先生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说:“这种砚台我还是头回见,澄泥没错。时代至少是宋,也许更早。那时砚台为的是用,所以砚面高。后来为玩,就没这么高了。你留好了罢。”

  有次陪先生逛海王旧货市场,大概因为先生一身书卷气,引得摊贩们议论纷纷,“这老先生一瞧就是高人!”“没错儿,瞧那个派头儿就懂!”于是纷纷从柜台后边乱嚷“老先生,您瞧瞧我这儿!”“您给看看这XXX是真的吧?”更有甚者,一些摊贩前呼后拥将先生围在当中求先生鉴定。我护着先生出了重围,心才落地。先生说:“以后可不能再来了。”又说:“刚才左边转过去第X个摊儿,有方砚台,是好砚台,明朝抄手砚。他要四百,要是八十我就要。你可以注意,打价儿能到一二百块你可以考虑。”

  先生后来虽然不大去文物市场,但喜欢看文物的嗜好并未改变。某年冬天,我曾陪先生去了一趟王世襄家。先生知道王世襄是大收藏家,很好奇,特别想看看王先生收藏的一张条案。一路上先生兴致勃勃地给我讲那张条案的历史,说是流传有绪的名迹,经过清初大名人宋牧仲的收藏,那上面刻有长跋,是件重器。结果到王先生家才知道,王先生的家具都已归入公藏。但王先生十分热情地请张先生看了不少其东西,而我印象深的是王先生在火炉附近安置了一些油葫芦在笼中吟唱不休,很有生趣。

  关于字画,先生给我讲过这样一件事,有回家人收拾东西,将他一张由扬州八怪之一黄慎画的画儿当破烂扔了。先生说有点可惜,但也无所谓。我问为什么,先生说:过去玩画儿讲究真、精、好。我那张画是真的,不假;精品,也没问题;就是不够好,保存的状况不好,所以扔也就扔了。可见先生心中收藏字画的标准是真精好。

  往事纷纷如烟云,难以言尽。如今,先生已往生彼岸,人生本如电光石火,旋灭旋生,理当从容。但令我怀念的是,在今天这个人欲无限膨胀、浮躁甚嚣尘上的世界里,有一位能以自己丰富经历深沉智慧使人如坐春风如沐清泉的前辈远行不返,使我于寥落人生中又多了一份寂寞。(作者为中国政法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布衣学者张中行

  张中行(1909~2006)河北省香河县人。原名张璇,1935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曾任中学、大学教师,副刊编辑、期刊主编。建国后,任人民教育出版社编辑、特约编审。主要从事语文、古典文学及思想史的研究。曾参加编写《汉语课本》《古代散文选》等。

  张中行治学60余年,著述涉及文史、佛学、哲学,被誉为“杂家”,与季羡林、金克木、邓广铭并称“未名四老”。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张中行相继出版了著作《负暄琐话》《负暄续话》《负暄三话》《说梦楼谈屑》《禅外说禅》和《流年碎影》等等。其文风古朴,知识博杂,有“五四”遗风,受到广泛认可与赞誉。他所写的杂文被称作“新世说新语”,所著的《顺生论》被认为是一部当代中国的《论语》。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爱问(iAsk.com)

收藏此页】【 】【下载点点通】【打印】【关闭
 
 


新闻中心意见反馈留言板 电话:010-82612286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Copyright © 1996-2006 SINA Corporation, All Rights Reserved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