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许多人反对？ 北京叫停"点刀费"的台前幕后

　　3月1日，北京市叫停实行5年的“手术点名费”。一石激起浪千层，这一事关医患各方利益的规定一出台，即在社会引起强烈反响。日前，一项调查显示四成受访者反对取消“手术点名费”。为何有如此多的人投反对票？取消“点名费”究竟动了谁的奶酪？患者、医生是何态度？有关部门有何应对举措？......

　　【新闻背景】

　　“点刀费”被取消

　　卫生部门认为“点刀费”弊大于利

　　手术点名费，俗称“点刀费”，是指患者手术前，可根据自己的需要，缴纳一定费用挑选主刀医师，一般是副主任职称以上的医生才可收费。该规定源自上世纪90年代由北京一些大医院率先实行。2001年，北京市物价局和市卫生局将其列入《北京市统一医疗服务收费标准》中“特需服务”的收费项目，规定“可在患者自愿、知情、同意的情况下收取”。

　　据介绍，推行手术点名费的初衷，一是为了尊重患者的知情权和选择权，由病人主动选择医生做手术；二是为了遏制医生私下收取红包现象，将红包变为能体现医生价值的合法收入。 “点刀费”收取标准是：一般手术，按照手术基础费用(不含20%材料费和等级加收幅度)的一半收取。如果手术费用很高，则最多不能超过800元。

　　标准还规定，手术点名费要严格控制在疑难重症范围内，各医院点名手术量不得超过本单位全年手术量的30%。

　　手术点名制的推行，满足了部分患者找专家动手术的特殊需求。北京几乎所有的医院都按医生的级别收取不同标准的手术点名费，主任医师的手术点名费一般为500元。

　　3月1日，北京市发改委下发《关于进一步规范和取消部分医疗服务项目收费的通知》，取消京城各家医院实行5年的手术点名费。

　　北京市卫生局负责人对此指出，从这几年推行的情况来看，手术点名费的存在还是弊大于利。一方面，它客观上加剧了百姓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现在许多人无论大病小病都来北京，只要看病都找名医——这是导致挂号难、做手术等候时间长的直接原因。

　　另一方面，过去医院都有一套严格的手术分级管理制度，规定了什么样的手术由什么样级别的医生来做。推行手术点名制后，为满足患者要求，不管大手术、小手术通通由专家、教授、主任来做，使这些老医生没有时间再顾及查房，进行疑难重症的讨论，年轻医生也没有了手术操作的实践机会。

　　此外，手术点名制度的推行，也使医院里手术科室和非手术科室人员收入形成了很大差异，一个内科医生抢救一例重症或者一例心肺复苏病人，实际上也付出了很多劳动，但是却没有手术点名费用，这样也造成了医务人员在择业时心理上的差异。

　　【患者反映】

　　不交钱“心里没底”

　　想找好专家怎么办？

　　前段时间，杨女士的丈夫患癌症住进北京一家大医院。由于病情复杂，科室安排一位技术不错的医师主刀。杨女士本打算花些点名费给大夫，可“点刀费”取消了，这该怎么办呢？见她心急如焚的样子，邻床病友传授机宜：“不让‘点’医生，就只能送‘红包’了。其实，以前很多人交了‘点刀费’后仍要给主刀医生再送一份红包，以求放心。”“给多少合适？”“咱们这种手术，行情是不少于5000块。”病友很交心。

　　“红包”送出去了，不久接到手术通知。就在手术头一天下午，麻醉师来了，对患者说：“我是你明天手术的麻醉师，明早8点半前，你到我房间，我有话嘱咐你。我的办公室在楼口左手第二个门。”患者感到“大战”前的紧张，邻床病友笑了：“你还认真起来了，太书生气了。什么有话手术前要叮嘱你呀，现在说不就行了吗？那分明是在指点你‘红包’送到哪个‘庙门’去。麻醉师很重要，‘红包’给1000元吧，最低别下500元。”

　　该送的送到了，手术很顺利。但杨女士却高兴不起来。她说：“取消‘点刀费’，我没感到轻松，不送‘红包’觉得心里没底。取不取消都要花钱买踏实，取消‘点刀费’反而没有选医生的权利了。”

　　在北京某医院，将做心脏搭桥的周女士对记者说：“心脏搭桥可不是小手术呀，专家和普通医生的水平差距不容忽视，我还是愿意多花点钱，找个水平高的大夫。现在不能‘点’专家了，就只能托关系找熟人了。按理说尊重病人的自主选择是一种进步，不同医生技术高低不同，收费就该有所区别。”

　　一位正等待交费的大妈表示，取消“手术点名费”给病人带来麻烦，明着给比私下送省心、省钱。“儿媳在医院剖腹产生我小孙子时，交了‘点刀费’后，我们就安心做手术了，省得再想方设法私下给医生塞‘红包’了。”

　　旁边一位中年男子意见不同：“我属于工薪阶层，家里不富裕，做手术本来就要花很多钱，我不愿再额外交笔‘点刀费’。取消它，大家机会均等，这个做法我赞成。其实，都‘点’专家做手术，专家哪做得过来呀。一位医生朋友告诉我，一些简单的手术‘点’了专家，专家也不亲手做，而是指导手下医生做。”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取消“手术点名费”，低收入患者表示欢迎，经济条件允许的人认为堵了一条花钱买放心的渠道，而多数外地来京患者则担心少了一个选择医生的机会。

　　【医生态度】

　　反对取消：体现医生价值

　　赞成取消：给年轻医师锻炼机会

　　从业医师对取消“点名费”的反应也各不相同。

　　提起取消“点刀费”的事，北京阜外医院主任医师顼志敏很激动：“实行或取消‘点刀费’，谁也没开个三方听证会来听听意见或建议，这样的做法也就不敢说科学。毕竟当初实行‘手术点名费’，也是为了满足患者的需求。”

　　北京东直门医院骨科主任徐林说：“‘点刀费’的价格是根据手术的难易程度而定的，在一定程度上它也体现了一位医生的技术价值。取消‘点刀费’也许会影响一些专家的积极性。”

　　北京医院胸外科主任医师严伟忠介绍说，其实被“点”的主刀大夫自己拿不了几个钱。以最高“点刀费”800元为例，医院要扣除50%，科室扣除25%，剩下的由做手术的大夫、麻醉师、护士等人分配，到专家手里时已所剩不多。但不管多少钱，只要病人“点”了大夫，大夫总要负责任，对于医生的责任心是一个督促。

　　北京宣武医院胸外科主任支修益认为，取消“手术点名费”对医术高明的老专家能起到一个保护作用，否则天天被点名做手术，累也累坏了；同时，也使中青年医生有更多锻炼的机会，以免将来发生人才断层。

　　北京大学第一医院妇产科主任医师郑淑蓉说：“现在，患者不能选主刀医生了，我们也不敢给自己分管病床以外的病人做手术，以免有收‘红包’的嫌疑。其实，‘点刀费’是近几年的事，以前没有它我们不照样也给病人负责任地做手术吗？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医生的价值不应体现在‘点刀费’上。”

　　【政府观点：不必担心主刀医生水平】

　　推行手术分级管理，依病情安排专家

　　北京市卫生局有关负责人认为，“手术点名费”是一项相对不公的收费制度，出价高者享受好的医疗资源，加剧了医疗的不公平性。从这个角度来说，取消“点名费”有其合理和进步意义，这对所有就诊的患者来说更加平等。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王德平认为，追寻“点刀费”产生的根源，还是因为目前医疗体制的畸形，导致医生的技术价值得不到体现。如果主管部门不从医疗体制入手，那么叫停“点名费”后，可能又会衍生出其他形式的额外收费。卫生主管部门应该清楚，整治乱收费问题绝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取消手术点名制度后，如何保证手术质量？据介绍，北京市卫生局目前正在本市所有医院推行手术分级管理制度。各个医院把各种手术进行分级分类，由医院按照手术的难易程度来安排不同级别的医生做手术。同时，通过合理地利用专家的资源来体现医疗服务的公平性。对于市民担心的“红包”卷土重来问题，北京市卫生局目前正在拟订方案，有可能会增加一部分医务人员的技术劳务收入，来维持医生收入的平衡。

　　其实，早在3年前，中日友好医院就已取消手术点名费。他们就是根据病人手术的难易程度展开不同级别的病情讨论，再由科室主任安排相适应的主刀医生。有疑难的病人，会组成专家讨论组，根据病情需要安排专家进行手术。

　　来源：人民日报；作者：李春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