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洒五指山——记海南省工业学校教师陶海林

　　○中国教育报记者 郭文超 刘 见 通讯员 陈 晓

　　五指山的冬天，依然万木葱茏。放眼望去，橡胶林色彩斑斓，成熟而美丽！山路弯弯，崎岖不平。2006年1月22日上午，我们来到畅好农场11队，走进贫困学生林红的家。

　　“大好人咧！我女儿读书第二个学期就到老师家吃住了，我们凑钱给他，他根本不

　　她说的是陶海林，海南省工业学校工业会计专业教师。陶海林资助学生金额达6万元。作为普通教师，是什么原因使他这样做？在教学研究和关爱学生方面，有着怎样的感人故事？带着这些疑问，开始了我们深入的采访。

　　一

　　陶海林语：“关键时刻，帮人一点，会对一个人的一生有重大意义。”

　　生活中，几句简短的关照和一些财物帮助，往往可改变生命个体的命运。不足以承载生命的“漂浮物”，却能让人充满希望地奋斗上进。陶海林就是这种乐意给人帮助的人。他常说的话是“生活就是帮助别人，战胜困难就是幸福。”

　　林红是工业学校97级会计专业学生。家住畅好农场，父亲是个割胶工，母亲提前退休，两口子每月可支配收入，也就500来元钱，家中还有80多岁的爷爷和她的弟弟。林红读工业学校一个学期后，难以为继。陶海林同妻子商量，把林红接到自己家中，吃住全包下来，一直到毕业。

　　2000年毕业后，林红在广东找到了工作。但是，天有不测风云，疾病像瘟神一样向她扑来，要吞噬这纤弱的姑娘。她患上了难以根治的红斑狼疮。刚刚走出校门的青年，遇到这样的打击，心都要碎了。在五指山，在海口，在广东信宜，凑钱看病，前后花去5万多元，陶海林资助现金达2.5万元。在陶海林家，我们见到了这位学生，她怀抱一个大“熊猫”，坐在沙发上，眸子中闪着纯洁的光。若不知情，定会把她当成是这家的孩子。

　　海南省工业学校坐落在海南岛中部山区的五指山市。五指山区产野生灵芝，陶海林听老中医讲黑灵芝可以治林红的病，以后碰到便买。林红连喝半年，稳定了病情。当我们问林红时，她双手捂面，头埋胸中，待抬起头时，泪水早已涌出，呜咽着说：“不知怎样感谢陶老师！”

　　陶海林关心帮助学生的事不仅是林红一个。保亭县黎族学生黄林清，家中弟妹多，冬天只穿一件破单衣。他前后有4个学期要辍学，每次都是陶海林一家帮助他，将他带回学校，帮他交学费，直到读完大专毕业。

　　1995年5月的一个星期天，陶海林带着两岁多的女儿上街游玩。见众人围观，便挤进身去，见一伤者躺在地上，血流满面，痛苦扭动。原来是发生了交通事故，司机逃逸。他立即放下孩子，扶起伤者，拦三轮车，遭拒载，又拦了辆警车，把伤者送到了医院。待伤者家属闻讯赶来时，他才猛然想到自己的女儿丢在了大街上。他飞奔回市区街道找孩子，边跑边喊，四处张望，终于在一幢楼房的墙根处找到了一脸惊恐的小孩。父女紧紧拥抱，孩子浑身发抖，嗓子已哑得哭不出声来。陶海林抹掉热泪，抱起孩子，无声地走回家去。

　　1997年10月的一天，他前往市财政局上课。路过医院门口，见几个山区农民围在一起，因家人住院凑不够手术押金，其中有人急得哭了起来。陶海林走上前去，问明了情况，打电话给爱人，爱人送来1000元钱，替他们交了押金。到现在他也不知那病人是谁。

　　这样助人的事也不是没有家庭矛盾。妻子也羡慕过富裕生活，也想过买个好房子，好好装修，过得舒心些。尤其是10来年前，妻子月工资才500来元钱。她对陶海林说：“你这样帮助人，咱们的日子怎么过？”陶海林回答说：“咱们有工作，虽不富裕，但生活稳定。学校分的有房子，不愁吃穿，我们应当满足啊！”看着被帮助的学生成材了，自立了，妻子的想法也改变了。在陶海林家里采访，我们见到了陶海林的妻子范慧琼。

　　范慧琼现在是五指山市纪检委干部，优秀共产党员。说到陶海林时，她说：“我们是10多年的夫妻了，我理解他，我最喜欢他的就是他对事业的执著和对学生真心的关爱。”她也听到一些不同声音：这都是以前的事儿，现在谁还这样啊！是不是想出风头？她接着说：“其实，我们都是普通人，在别人困难时，我们力所能及地帮一下，是应该的。”环视陶海林的家，显得太简单。范慧琼告诉我们，他们用的沙发是结婚时的简易品，实在太破旧了。她对丈夫说：“海林呀，帮助别人是可以的，可咱们的沙发太旧了。”就这样，妻子狠狠心，不久前买了一套新沙发。

　　陶海林的父亲陶恩祁，77岁，是位1962年从广东调干到五指山的老干部。老人说：“我是军人出身，如今都老了，能帮人就帮一点。海林读小学、中学时，碰到家里穷的孩子，我们就把他们叫到家里，碰见啥吃啥。这不，这个来自广东的孩子读工业学校，家里穷，吃住在我这儿。”顺声望去，见一女孩在家里忙碌着，她叫吴丽梅，是陶海林的学生，来自珠海农村。

　　陶海林不仅关爱着自己的学生，心里还时时挂念着自己的老师。杜月琴，81岁，1991年退休，辽宁大连人，退休前是市一小教师。她曾任陶海林小学三至五年级班主任。陶海林经常来看老师，和老师聊天，并帮老师做些事，还安排工业学校的学生，“一代一代”看望老师。“这都是海林的功德呀！”杜月琴坐在轮椅上说。

　　“几百元钱可能改变一个学生的命运，对我不算啥，对别人可是大事。帮助他们坚持把书读完。到社会上有出息了，就好了。我和我的父母及我的妻子都认为，我们不当金钱的奴隶，而要当时代的主人！”陶海林帮助人，现金共计达6万元。

　　工业学校党委副书记王仁辉告诉我们，陶海林助人的事很低调，从不张扬。这些事是在2004年全省师德演讲大赛后，我们才知道的。

　　陶海林的价值观，来自家庭的教育，来自对教师职业品格的认识。他还给我们讲了一件使他刻骨铭心的往事。那是他10岁那年，有一天，他推着家里的自行车上街。由于年幼，遭到抢劫。他当时想，自行车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决不能让坏人抢去。于是，他死拽住自行车，被拖了100多米远，也不松手。围观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助，在他害怕无望的情况下，有位女老师出现了，拦住车，大声痛斥。抢车人见状，弃车逃跑。小小的陶海林看着老师，泪流满面。他感到，老师的形象太高大了。发誓长大要当教师，要做个帮助人的人，做个有爱心的人。后来，果真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教师应是学生道德的引领者。“传道”就是以道德引领表达出教育的力量，让学生记住教师对其的影响，这是对灵魂的洗礼和精神的哺育。

　　二

　　陶海林语：

　　“职业学校学生花钱读书，是买能力的。作为一名职校教师，要教会学生技术、本事和能力，才能使他们立足社会。”

　　优秀教师，应有自己的专业智慧、专业人格和专业信念。以自己丰富的学识，主动的精神和灵活多样的教学方法，把学生带到一个主动探究的地方去。这是时代对教师职业的高要求。陶海林没有接受过正规师范教育，他是在部队的侦察兵生活中，在生死考验的战火中，灵魂猛醒，决心只要活着回来，一定刻苦读书，报效祖国。他让家人将中学数学课本，寄到部队，刻苦学习了6遍。复员后，他在工厂做过工，当过采购、出纳、统计、会计主管和财务经理，以顽强的毅力取得了大专和本科学历，先后通过了会计师、注册会计师资格考试，成了当时为数不多的“双师型”教师。注册会计师资格是不容易获得的，陶海林获注册会计师资格的1993年，据说整个海南省数千人报考，通过者仅10来个人。

　　成功是勤奋的酬劳。他说，他用的是笨办法。当时，他还没成家，住一房一厅单元房。他将教材内容分章节浓缩制成卡片，贴在屋内、厕所内的墙上和蚊帐上，以便随时随处都能看到。有一次，他跟当时还是女朋友的妻子范慧琼上街，边走路边想应考内容，一头撞到了电线杆上。跟在后边“监视、审查”的岳父大人，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后对女儿说：“这人靠得住，行！”就这样，成就了俩人美满的姻缘。

　　注册会计师要过5门主课。最难考的是《审计学》，难在此课涉及《会计学》、《经济学》及税法的运用和审计会计。其综合性强，没有工作经验，难以应付。陶海林决心主攻《审计学》。他在学习中，常常回忆过去工作中处理账目的情况。这样的学习方法，使他在海口考场一拿到卷子，心中就有数了。

　　作为教师，必须研究教学内容，改进教学方法。像取得“两证”一样，探索教学的路子是艰辛的。1987年5月，他调到工业学校任教。当时，他不知道如何讲课，只好照本宣科。学生说：“这是念书，这样当老师，谁都可以当。”陶海林听后，心里难过极了！自尊心强的他想：“我要换位思考。如果我是学生，会怎样要求老师？”于是，他把对教材的理解写成讲稿，一边讲，一边录音，然后播放自己的口语录音。听的过程就是自己当学生换位思考的过程。然后，修改不妥的地方，增加幽默话语，这样，提升了讲课的能力。

　　《工业会计》是一门经济类会计管理专业的主课。1986年工业学校就已开设，但只有教科书，只是理论。陶海林想：“若我教的学生到企业去，被人刁难怎么办？如何让学生在课堂学到、看到的同实际一样，到企业后感到不陌生的知识？”他用7个月时间，三易其稿，编写了一套《工业会计务实操作练习》教材。其中有说明，有票据复印件，有账面。1991年2月，他刻蜡纸92页，印制了400多册，每册成本5.71元，免费供学生使用，不要学生一分钱。当时，他的月工资只有300来元钱，陶海林一下子搭上了近半年的工资。他兴奋地说：“这样，使课堂变成了学生的‘办公室’，边学习，边上班，变厌学为乐学，增加了学生学习的乐趣。”

　　自1994年起，海南省工业学校将普通生、成人生、委培生和自费生统一编班。陶海林想，这样的施教对象，应该加强课堂讨论的力度。以前是他讲，学生听、做，容易形成满堂灌。于是，他便采用先叫学生看课本，后分组讨论，提出自己的看法，最后由自己讲解、引导、点评，再按理解采用务实操作的教学方法。采取这种由理论、讨论、引导、务实操作的教学法后，学生们说：“陶老师是好老师！务实操作的教材很实用。”

　　陶海林告诉记者，他自编增设《工业会计务实操作练习》教材，就是叫学生看图学说话。先看单据，用文字先把单据表述出来，把单据变成课本的例题，他称之为理论与实际互换教学法。票据与文字表达票据的互换，使学生联系到了实际。

　　培养工业会计就是培养经济管理人才，必须叫学生当“老师”。于是，他又提出“模拟教授法”。在讨论基础上，让学生上台讲解。他改革学生成绩评价方法：平时成绩（作业、课堂）占10分，小组讨论、模拟教授占10分，务实模拟操作占30分，期末考试占50分，使过程评价和结果评价结合了起来。这种评价方法，已从2002年起，在全校推广。

　　职业教育必须盯住市场，关注学生就业。陶海林认为，不懂电脑，不懂股票，经济类专业学生就是文盲。自己也不懂啊！怎么办？学，从自己做起。 他将全家凑的9500元钱全部带上，到海口开账户。证券所嫌钱少，不给开户。他求人家说：“我开户是为了教学生啊！”营业员理解了，给他开了户。以每股4.10元买进琼化纤股票。没几天，亏了一半。他心疼，但为了学生，硬着头皮，查资料，画K线图，分析指数，硬是弄通了K线图的道理。

　　接着，他教学生每人假设投资10万元，沪、深两市各选一种股票，固定长期跟踪，每两周写一篇分析报告，预测三天后看行情，到他那里下单登记买卖。他要求学生必须独立分析，独立判断，并画出K线图。学生觉得很刺激，找到了市场的感觉。这样，使教学生的东西成了有用的东西。为此，他赠给学生一副对联：凭双手打下一片天地，靠两脚踩出几条江河；横批：左冲右杀。这就是职业学校的教师。他无论从编写教材，还是创新教法，心里始终装着两个字：学生。

　　三

　　陶海林语：

　　“什么都可以放弃，但不能放弃的是我的学生。”

　　没有爱就没有教育。陶海林说：“教师应该重视学生的非智力因素培养。如果学生在学校邋邋遢遢3年，将来一辈子都站不住。”

　　1994年5月24日，陶海林为学生陈华恋写下了这样的毕业赠言：“华夏民族共振兴，祖国山河日日新；立下雄心干事业，念我母校同窗情。”12年过去了，陈华恋这位来自乐东黎族自治县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的农家女孩，凭诚信和能力，广结人缘，已成为拥有数百万资产的企业法人。她说：“是陶老师的育人思想，成就了我今天的一切！”

　　关爱学生就要严格要求学生。站军姿、练队列，让这位侦察兵出身的教师派上了用场。我们问一位学生怎样站军姿，学生说：“就是站墙根。后脑、双肩、臀部、脚跟靠墙，一站就是半个小时。”队列训练更是有板有眼。有人对此有不同看法，认为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学习。可陶海林认为，学生是要到社会上去的，个性发展不是不要纪律，养不成文明、守纪的习惯，将来怎么办？凡是他带的班级，参加校内外大型活动，都像部队的战士一样，获得了校内外的赞誉。

　　陶海林爱护学生胜过自己的生命。1998年12月5日，学校正在举办运动会。有个被开除的学生为报复学校，纠集社会团伙12人，闯进校园，寻衅逞凶，与校警发生冲突。陶海林见状，急冲过去，与校警一起扭住一个为首者，其余见状，冲上来夺人。陶海林挡在最前面，上来一个，撂倒一个。这时，有个歹徒，掏出自制火药手枪，对着陶的腹部，扣动了扳机，没响，连开5枪，大概是火药受潮，均未射出子弹。陶海林奋勇冲上前，捉拿持枪者。“110”赶到，抓住其中一人，其余逃散。这事叫人后怕。因为火药枪弹杀伤范围有几十米，近距离足以致人死命。

　　1998年10月的一天，陶海林的父亲突发脑溢血住院。母亲患有高血压，因着急晕倒，也住进了医院。三天后，医院发出病危通知，“你父随时可能走，必须守候。”两天后，又发出第二次病危通知。陶海林悄悄地将通知掖进口袋里，每天按时上下班。前后一个月，陶海林和妹夫轮流守夜，没有请过一天假，没有缺过一节课。

　　职业学校学生毕业实习，意味着为生计找出路。每到实习环节，陶海林总是到海口地区，跑企业联系实习点。定点后，他把学生分散到各个企业去。学生们分散实习，白天没时间讨论问题，他就利用晚上，听取汇报，集中解决实习中遇到的难题。海口咖啡厂、府城新华印刷厂、秀英金鹿公司等，企业东一家、西一个，陶海林每天要奔波几十公里，到现场指导，唯恐人家说自己的学生不合格。他要求学生在实习点，要统一服装，系好领带，保持良好的精神面貌，上公交车要排队，进企业要排队，这已成为一种“特色文化”。陶海林说：“我们的学生就像我们生产的产品，是自己的孩子。谁不希望自己的产品适销对路？哪家父母不希望自己儿女站在人前精神点？”

　　1991年，他带了3个班的会计课，其中考试有45名学生不及格，他心里急，用晚上给学生义务补课。不巧，患肺炎病倒住院，他担心学生知识补不上，白天住院，晚上跑回学校补课，结果，两次晕倒在讲台上。

　　“什么都可以放弃，但不能放弃的是我的学生。”这是陶海林的心语。1995年6月，广东珠海会计事务所高薪聘请他去任职，查账费另提成，他没有去；1999年5月，海口远洋海业公司高薪请他去管理财务，他拒绝了；2002年4月，海口一家会计事务所聘请他去工作，他还是没有去；2005年大年三十，江苏无锡电动自行车厂总经理跑到陶海林家，高薪请他出任财务总监，他还是没答应。省内一些高职、中职学校领导好心挖他去任教，他笑着感谢人家。五指山市的一些单位请他兼职，给待遇，他回答说：“帮忙可以，如果给待遇，我就不做了。”当初爱人不理解，甚至有些生气地说：“你有能力，为啥不出去闯闯？我老家在广东，看看人家都是咋干的。”陶海林动情地对妻子说：“慧琼，我出去闯，只是咱一家好。我这一生培养出的学生有成百上千，如果他们成材了，对国家来说，意义不是更大吗？”妻子默默地看着他，从心里理解了他的选择。

　　陶海林是位沉静内敛的人，也是一位有思想的人。他有着自己的人生观。他说：“一个人是否幸福，不在收入多高，地位多高，而在工作的意义有多大。一个人改变不了社会现状，但是，如果我们每一个教育工作者，都能无私奉献，世界将会因为我们而改变。如果我兼职，要了人家的待遇，会被约束，贻误我的教学，耽误我的学生。”这就是一位普通教师的情怀。

　　任何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当岁月退去，让人感动并记住的是一个人的大爱与品格。19年的教师生活使陶海林找到了当教师的感觉，找到了教师职业的尊严和幸福！一个民族应该弘扬崇高，传播感动，否则，就没有希望。他经历过磨炼，经历过困苦，也经历过孤独。但是，他走的是上坡路。从他的人生轨迹中，我们看到了他精神的可贵！

　　巍峨的五指山，洁净的南圣河，哺育了陶海林，给了他本色和崇高。父母的耿直与善良给了他生命的血脉！教师的博爱与真知给了他高远的理想！他深沉地爱着这片土地。43岁的陶海林告诉我们说：“我生于此，长于此，就把一生献给五指山吧！”

　　作者:郭文超刘 见陈晓来源:《新教育》第三期黄循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