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为何这样难？（纵深报道）

　　编者按：缺水，是我国很多地方面临的共同问题，600多个城市中有400多个属于严重缺水。但是，一项具有省钱节水等诸多益处的新发明，研制和投入使用的过程却出人意料的艰辛。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本版“纵深报道”专栏特别刊发记者的调查文章《创新之路为何这样难？》，希望找到问题的答案，能够给有关政府部门以启示。

　　5月中旬就同意接受采访的姚平壤，足足拖了3个月才露面。

　　“没办法。”姚平壤的语气有些疲惫。7年来，他自费在天津市汉沽区研制和推广自来水远程抄表监测和收费系统，如今终于大功告成。安装上他研制的国内第一套高灵敏全电子智能远传水表，几千户的居民小区每月才花20元通讯费，就可将所有水表数据直接抄送到自来水公司和银行。

　　“攻关难，攻关成功后的推广更难。”姚平壤感觉现在的压力，一点不比过去7年小。“谁都说这是节水省钱的好事，可落到实处，就没那么容易了。”

　　自来水公司每月滴漏近百万元

　　急人所难，“高手”拔刀相助

　　1999年夏天，南京电力自动化设备厂工程师姚平壤接到一个来自天津的电话。打电话的人，是汉沽区自来水公司总经理张景德。两年前，自来水公司新引进的监测系统验收时，姚平壤帮他调试过流量压力曲线，张景德对姚平壤高超的业务能力留下了深刻印象。

　　新官上任，眼看着职工发不出工资，张景德心里直发愁。他盯着自来水流量压力曲线，从这里寻找摆脱困境的办法。汉沽自来水公司每天供水近3万吨，而能收到水费的却只有1万多吨——这可是引滦入津的源水，每吨水成本高达1．5元，要能把隐性流失的自来水找出来，每月收益就是近百万元。

　　对照流量压力曲线，自来水公司连续3个月夜间查漏，堵上了每天1万多吨的滴漏。可公司管理的混乱还是让张景德睡不安稳。那时候，公司里谁的口袋里都有水费，什么时候交、交多少都是一笔乱账。“照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我就会像前任一样下台。你快来，帮我开发计算机收费管理系统。”

　　从夏到冬，每月好几个电话催促，姚平壤终于拗不过张景德的热情执着。2000年10月，一套基于企业内网的收费管理系统开始在汉沽自来水公司应用。

　　电子水表成了可笑的玩具

　　实用之难，难倒英雄无数

　　“东西是做出来了，可没什么实际价值呀，”张景德一瓢凉水，浇得姚平壤有苦难言，“因为抄收各家各户的水表读数还得靠人工，成本高不说，管理漏洞也堵塞不了。”“你得想办法，帮我开发可以远传数据的自动水表。”

　　此时的汉沽自来水公司，俨然成了全国各大水表厂的试验基地。各种远传表、卡式表、密码表都在这里免费试运行，可张景德似乎对谁的产品都不满意。

　　各厂商开发的远传水表，大致有两类：一种是在原有机械表上加装机械式的干簧管传感器，简单安全，但是水表读数与计算机接收的数据无法一致。另一种采用霍尔传感器直接采样，可以克服前者的缺点，但电耗较高，如果一家一月用一吨水，水表耗电就要0．5千瓦时。在两角一吨水、四角五分一度电的情况下，这种电子水表就成了一个可笑的玩具。

　　姚平壤当然不愿接这烫手的山芋。临回南京时，他将张景德送来的4个铁疙瘩似的机械表扔在招待所，悄悄上了路。正要上火车，张景德驱车撵了上来：“做好这件事，您功德无量。”

　　突破机械表改制的误区

　　迎难而上，找到问题关键

　　从骨子里讲，姚平壤跟张景德是一类人。

　　尽管对水表一窍不通，尽管汉沽只提供实验场地、不提供实验费用，尽管预料到将来要吃尽苦头，可每天看着那4个铁疙瘩，姚平壤还是忍不住有一种探个究竟的冲动。

　　在国外，水的管理较为粗放，很少研制精确的计量设备。借鉴国外先进经验的路子被堵死了。再看众多国内同行，都陷入了机械表改制的误区，几乎找不到研制高灵敏全电子远传水表的成功先例。姚平壤只好从头开始。

　　意识到霍尔传感器响应速度与水表旋翼转速之间的巨大差异，姚平壤找到了全电子水表实用化的关键，耗电过高的问题彻底解决了。

　　2001年10月，一批用掌上电脑抄收的电子远传表装进了张景德自己居住的单元。运行一年之后，各家抄收水表与单元总表的对比精度达到101∶100，远远超过国家精度标准。

　　可张景德还是不满意，又提出“滴水能走”的高灵敏度要求。紧接着，防铁锈污染、防磁干扰、防误走等苛刻要求不断从天津向南京传递。好多次，姚平壤收拾起客厅中摆满的做实验的盆盆罐罐和乱七八糟的电线，坚决不想干了，可是张景德的催命电话一来，他又着了魔似地重新开张。

　　新水表“防君子不防小人”

　　赔本改造，舍命放手一搏

　　2003年5月，电子远传表改进到第十个版本时，张景德终于同意投入批量生产。姚平壤拿出父母留下的50万元家产，与朋友注册成立了南京水门电子有限公司。

　　“公司的成立，只是赔钱的开始。”制订第一套全电子远传表的生产试验标准，设计试制模具和水表自动校验装置，再加上一系列反复验收，姚平壤到2004年10月中旬才拿到生产许可证。一年半分文未进，南京水门公司已是负债累累。

　　可直到批量安装，姚平壤才发现一月一次用掌上电脑去抄收各家各户的水表度数，“几乎是一个美好的童话。”电子远传表严重依赖电线，用户稍稍动一点手脚，自来水公司就抄不到准数。不解决这个问题，姚平壤的“水门”只有死路一条。

　　最艰难的时刻，姚平壤决定放手一搏。他大胆提出，将抄表系统与市区供水管网监控系统结合起来，每隔几分钟就将全市各家各户的水表自动抄收一次，一旦发现故障，10分钟内自来水公司控制室的计算机就发出警报，及时出动维护。几次下来，恶意破坏的人收手了。而为了实现这个功能，姚平壤不得不将几千户水表反复安装了三次，赔进去的钱数以十万元计。

　　“第二只螃蟹”也没人敢吃

　　节水之门，何时才能敲开？

　　坚持到今年4月，姚平壤终于可以伸直腰杆稍稍舒一口气了。

　　他研制的远程抄表和数据采集监控及收费管理系统装进了汉沽的10多个小区，运行正常，运转稳定。

　　姚平壤反复用汉沽的成功案例，去说服更多地方来尝试远程传表的“螃蟹”。然而现实却是，这些新经验只要出了汉沽，就变得寸步难行。姚平壤不停地请人到汉沽实地考察，可人家就是不去，去了也不敢信，非要在当地重新试验，而且试验费用也都要姚平壤贴。

　　“这还算好的，更多的时候，我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姚平壤对此表示理解，“现在全国669个城市中400多个城市严重缺水，阶梯水价等保证节水的实施，让很多厂家看到了商机，全国各种远程传表方案至少有五六千种，但很多实际运行的效果都不如意。如果什么厂家都让你试一试，自来水公司就乱了套了。”

　　怎样才能让那些真正优质的产品在竞争中胜出呢？“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由政府部门出面，引入优胜劣汰的机制进行考核评比，不过这事挺难实施，短时间内不敢指望。”

　　历尽艰辛搞出来的高科技产品，应用前景又那么好，难道就让它这样自生自灭吗？姚平壤搓了搓手，厚道地一笑，“我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