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收下回扣当“叛徒” 医生秘密助学

　　四川新闻网-成都商报讯

　　当年，他也收过回扣，并认为医生拿回扣是应该的。1998年，他因举报所在医院医生收取药品回扣成风等事实，成为安徽省医疗卫生系统的焦点人物、医院的“叛徒”。2003年，他重新接受回扣，并化名“李存田”，将所收全部回扣陆续捐给了失学儿童。3年多来，他累计捐出4.5万元，使100多名失学儿童重返课堂。

　　2006年7月初，身材瘦小的安徽合肥一家知名大医院急诊内科51岁的主任医师张曙，约见驻皖国家级媒体记者，坦陈自己在与医药回扣抗击多年后被迫妥协，化名“李存田”，把所有无法推脱的回扣转捐给安徽“春蕾”失学儿童的无奈与辛酸。至此，3年多来一个神秘人物每月为失学儿童捐款的谜底被揭开……

　　回扣害人

　　决定退出参与者阵营

　　1982年，张曙大学毕业分配到合肥一家知名大医院工作。那时，他的同龄人月薪只有几十元钱，而他的工资已接近两百元一个月，他感到相当满足。

　　1994年秋天，一个心血管病人来门诊部检查，张曙当班为病人开了两张化验单，月底发工资时他发现竟然多了20元钱，一打听原来这是开化验单的回扣。

　　收了几次回扣后，在一种相当复杂的莫名心理驱使下，张曙每每再得到几十元钱的回扣，都用信封装着，信封边缘还密密麻麻地记下收回扣的时间和金额。

　　1995年，一个东北药商找到张曙所在的急诊内科，死拉硬劝请他们全科室的人吃了顿饭后，还一人发了个10元钱的红包。药商直截了当地说，他的降血脂药今后大家每开一盒可得到两元钱的好处费。那时候的张曙认为，只要不刻意开回扣药并无不妥。一年下来，张曙总计被动性地收到回扣300多元。有钱能使鬼推磨。渐渐地，科室里少数医生开始主动开有回扣的药。对于这股歪风的滋生蔓延，张曙开始不安起来。

　　1996年夏季的一天，张曙接诊了一位危重病人，患者入院检查时便血、呕血，身体非常虚弱，常规检查后显示病人患有重度心脏病和胃溃疡。张曙正拟订治疗计划时，突然发现病人家属拿的药瓶上醒目标明有“胃、十二指肠溃疡者慎用”的字样。张曙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明明禁用，处方医生为何还开出了这种造成病人病情加剧的“毒药”，而且一开就是十多瓶呢？

　　张曙后来了解到，给这位患者治病的竟然是该院一位资深老教授，此人业务精湛，威望极高。张曙知道，这种药一瓶就有几十元钱的回扣。

　　“回扣可以把一个好人变成坏人”！灵魂受到极大震撼的张曙对此事耿耿于怀，思考几天后，他决定从此退出回扣的参与者阵营。

　　甘当“叛徒”

　　举报信上了人民日报

　　1998年，张曙写了封举报信，详细地披露了自己医院药品回扣产生的各个环节流程，并点名举报了“有意吃回扣”的两名同事，列举了他们的“罪证”。举报信最后希望有关方面对回扣成风予以打击，末尾他署上了自己的名字，还加盖了印章，向安徽省监察厅和卫生厅举报。

　　自从这次举报后，张曙成了安徽省医疗卫生系统的焦点人物，单位却认为他居心叵测，有的同事甚至骂他是医院不折不扣的“叛徒”。此后，有关部门要求医院自查，但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这样的结局让张曙非常沮丧，他想安心工作，不再管闲事了，只要自己不开有回扣的药品，不拿回扣就行了。

　　1998年末，医院药品回扣已涨到了10％，有回扣的药品种类多了，拿回扣的医生也多了，有的医生每月可以拿到2000元回扣。张曙又坐不住了，再次写了封举报信，将信发往

　　1999年1月23日，人民日报的读者来信版头条位置刊发了署名“牛汉”的《医药回扣为何屡禁不止》的千字文，并配发了编者按。文中写道：“医生开多少药、多少化验单，有专人统计，也有专人将回扣送到医生手中。如开一张‘巨细胞病毒抗体’，医生得回扣21元；开一张‘全套血脂’，医生得回扣20元……”

　　文章刊发后引起了巨大轰动，张曙所在的医院领导认为他破坏了单位的名誉，有人甚至叫嚷着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还有人写信威胁他“流汗（牛汉）不够？让你流泪、流血！小心胳膊、小心儿子……”

　　但张曙全然不在乎。他认为，他得罪的只是少数昧着良心吃回扣的人。

　　这篇读者来信的刊登，使医院药商活动骤然锐减，虽然回扣未绝，但的确有所收敛。可令张曙遗憾的是，不久以后，药商又蜂拥到医院，回扣风死灰复燃。

　　被迫妥协

　　给回扣寻个好去处

　　再度失败，张曙四面楚歌，工作与身心面临很大的压力。他开始思考：既然每个医院都有回扣，单单举报自己所在医院是不是有失公平？一个人的力量太有限，张曙对自己的举报行为感到了深深困惑，他决定继续留在医院专心投入工作。可是，2002年发生的一件事让他又破了“戒”。

　　那年初，张曙老家一个亲戚来找他看病，他给亲戚开了几张处方后，陪着他去缴费。这时，他却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明明是他亲自签名加盖印章再清楚不过的处方，缴费后收费员递给亲戚打印清单上的处方医生竟变成了“戚德如”。

　　张曙如坠云雾。奇怪，自己在这家医院工作了20年，医院里压根儿就没有“戚德如”这个医生呀！此后，张曙开始跟踪调查发现，只要是他所开出的每一张处方，缴费收据单都被打印上“戚德如”的名字。他想，这应该是医院专门用来对付他的，把他所开的处方全部计入“戚德如”名下，可使回扣神不知鬼不觉地留在医院。

　　发现“戚德如”这个秘密后，张曙找到医院领导反映，还拿了好几张署名“戚德如”的缴费单，并找到卫生行政部门举报。

　　此后，经过和医院一番交涉，2003年2月，张曙所开处方得以恢复真名。次月的一个傍晚，张曙收到了他的“第一个信封”——他应得的回扣。但张曙说：“我还得站出来举报回扣，我已经无处可逃。”此后，他开始收回扣，搜集证据，调查回扣网络，发现整个医疗系统已经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回扣网络，医院有回扣的药品达400多种。至此，张曙深切感受到了啥叫胳膊扭不过大腿。

　　“与其让回扣被其他人吃掉，不如用在合理的地方，给它找个干净的归宿，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吧。”经过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张曙决定给回扣找个干净又能发挥更大效应的去处。

　　2003年5月16日，安徽省妇联儿童部“春蕾”计划办公室工作人员接待了一位其貌不扬的中年捐款者，他不愿透露自己的姓名，也不愿拿走2000元捐款收据，最后只留下了“李存田”的名字。捐款人说，自己目的是帮助安徽贫困地区即将失学、辍学的儿童完成义务教育，留不留名无所谓。

　　这个“李存田”就是张曙。安徽省妇联儿童工作部一名工作人员向笔者证实，3年多来，“李存田”共捐款4．5万元，捐助贫困失学儿童100多名，他基本上每个月都去捐款，少则数百元，多则数千元。

　　张曙说：“我收回扣是为了掌握证据，捐给慈善机构是把钱交给可靠人，用到合理的地方。”把回扣捐出去，并不是他高尚，这笔钱是灰色的，不干净的，他只想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抵制回扣

　　为了唤醒医生的良知

　　就在张曙心安理得地给回扣找去处的当儿，2005年底，他收到药商的名片已达几百张，药商已经活动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医药回扣风愈演愈烈。如张曙自己科室里常开的“××素”药，加上层层回扣后，它的价格由3元变成了288元。这一切的负担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压得患者喘不过气来。

　　面对这种情况，一些同事不仅开回扣药从容大方，甚至在科室例会上指桑骂槐：有的人反对回扣，若真是好汉就反对到底呀，为啥自己也收呢？

　　面对一个个嘲讽的眼神，张曙又坐不住了。今年1月，安稳了7年之久的张曙再次投书北京及驻皖中央级媒体，反映自己所在医院的违规现象，并将自己以“李存田”之名把回扣当作善款的经过。

　　这次举报见诸媒体后反响重大，有关部门接到他的举报信后，于今年3月中旬下达文件，要求安徽省相关机构派出调查组进驻医院。调查小组进驻医院发表要求每个人填写，大致内容是问这几年你是否收回扣了，收了多少等。但收回的调查表上其他人都填没有收，仅张曙一人填了收到回扣的具体数额。目前，这场调查还没有结果。

　　在举报自己所在医院医药回扣的路上，张曙已经走了许多年，是一种什么样的信念促使他愈挫愈勇？张曙说：“作为医生，我本该多研究医术，全身心投入到治病救人的事业中去，但我却‘不务正业’，走上了一条反对医药回扣的路。目的就是为了唤醒医生的良知——吃饭是靠技术而不是靠回扣。”

　　张曙说，他愿当挑战药品回扣的“堂吉诃德”，并非是跟个别同行、哪家医院过不去，而是想引起全社会治“病”救“仁”——治

　　文·图老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