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医院地贫患儿接连死亡悬疑

　　珠江医院地贫患儿接连死亡悬疑

　　央视《新闻调查》曝光该院号称成功率93％，一年多里却有9名患儿接受同种手术后死亡

　　一年多的时间里，9名地中海贫血症患儿在广州市珠江医院接受同一种手术、在医生

介绍下使用了外购药并连续死亡。这种动辄几十万元，异常昂贵的手术，医院对外承诺的成功率却是93％。

　　那么这些孩子连续死亡究竟是由什么原因造成的呢？前日，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栏目报道了此事。据悉，广东省纪委早已介入调查。

　　“小孩都死了，连无菌病房都出不去还算成功？

　　——患儿妈妈”

　　成功率悬疑

　　宣传网页:手术成功率是93％。

　　医院:成功率是51.7％。

　　当事医生:生存率是70％多，93％是指“移植成功率”，只要骨髓移植进去了就表示成功，至于后来因并发症死亡的则不管。

　　这是一份沉重的名单。名单上的孩子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接受同一种手术并连续死亡。这是一场异常昂贵的手术，代价是几十万元人民币加上孩子的生命和全家人终生的痛苦。而这场手术对外承诺的成功率是93％。

　　家属

　　患儿术后“九死一生”

　　东东从出生起就是一个重症地中海贫血患儿。东东的妈妈吴女士介绍，他平时身体挺好，只是要定期给他输血和除铁。保守治疗患者可以活到四五十岁。但是，东东已永远离开了人世。不过，他不是死于这个疾病本身，而是死于一场原本期待可以拯救他的手术。

　　地中海贫血症被世界卫生组织列为危害人类健康的重大疑难病症。一个偶然的机会，吴女士在广州珠江医院网页上看到了一则广告，该院儿科中心副主任朱为国宣称，他长期致力于用骨髓移植的方法根治重型地中海贫血症，成功率高达93％。

　　2004年11月，东东进行骨髓移植，手术结果却出乎全家人的意料，东东很快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经历几次反复，病情突然恶化，年底东东永远离去了。吴女士一度以为这只是自己家庭的悲剧，后来她才知道，与她有相同遭遇的还有曾女士和林女士。

　　曾女士(死亡患儿栋栋的妈妈)和林女士(死亡患儿昕昕的妈妈)在手术前曾分别向朱医生核实了93％成功率的含义。

　　林女士:我们问成功率多高？

　　曾女士:他说做了9例成功了8例。他说那个小孩是因为太小了才不到两岁，整天都哭，哭得肺出血，你的栋栋这么大了，你们可以做工作啊，那给我们的希望就更大了。

　　在巨大的成功率面前，曾女士不顾一切地卖掉了家里的两处房子，又向亲戚朋友借了20多万元，才筹齐了60多万元的手术费用，将儿子送去手术。林女士的同事也帮她捐款和筹集了50万元，她自己又到处举债借了30万元，希望一举能治好女儿的病。

　　两个满怀希望的母亲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们砸锅卖铁倾家荡产换来的，只是孩子的死亡通知书。

　　曾女士:那些工人来接走他的时候，我抱着他不肯放手，入炉的时候，我真想冲进去陪着我儿子。

　　三位母亲之前并不认识，孩子死后她们才有了联系。据家长们统计，在2004年7月至2005年9月这14个月里，他们所能找到的在珠江医院朱为国医生那里做过骨髓移植手术的孩子一共是15个，其中有9个死亡，3例失败，3例不详。

　　曾女士(栋栋的妈妈):最初小孩不幸去世的时候，我认为可能我们运气不好，但当我们知道有这么多小孩连续地(死亡)……九死一生，朱为国这哪叫治疗啊，那不就是纯粹叫人去送死吗？

　　医院

　　宣传资料不准确

　　手术中的死亡比例真的像家长描述的那么高吗？记者来到珠江医院，希望查询朱为国医生近年来所做地中海贫血手术的原始手术名单和成功率统计。院方表示，他们不便出示。该院宣传处朱卫权处长口头告知了院方自己的统计结果是先后做了29例，生存19例；无病生存(就是不需要再输血的)15例。

　　记者:29个人当中19例存活，有10例死亡，有15例算是成功，那么这么计算下来它的成功率应该是50％左右。

　　朱卫权:51.7％。

　　记者:51.7％，如果说这个数字准确的话，那么跟宣传栏上所说的93％差距也是非常大的。

　　朱卫权:他是在一些数字统计上有误，比如说他做了几例红斑狼疮，做了白血病，他的成功率可能(比地中海贫血要高一些)，他把这些都算进去了。

　　记者:就算白血病的成功率百分之百，红斑狼疮成功率是百分之百，综合起来也绝对不可能达到93％这么高的成功率。

　　朱卫权:我们承认，我们认定他当时跟病人说的一些宣传资料有误，不准确。

　　记者:他是在误导吗？

　　朱卫权:应该不叫误导。我觉得误导和不准确还是有概念性的区别。

　　记者:这个是在院方公开的网页上展示的，这是代表了院方一个认可的态度吧。

　　朱卫权:当初院方没有审核。

　　医生

　　移植进去就算成功

　　为什么网页上的宣传会与实际情况相差如此大呢？记者找到了朱为国医生的电话。

　　记者:患者说，您之前告诉他们只有一个小孩死亡，而且还是年纪太小哭得太多咳得肺出血死亡的。

　　朱为国:我指的是一段时间，也就是在三五个月之内只有一个，有个时间概念在里面。

　　记者:那您不觉得这个说法是在误导他们吗？

　　朱为国:没有，并没有那个意思。

　　记者:现在成功率能有多少？

　　朱为国:70％多吧。

　　记者:70％多？

　　朱为国:不是成功率，应该是治愈率，成功率跟治愈率的概念不一样，成功率有90％几。

　　记者:成功的概念是什么？

　　朱为国:把供者的细胞植入到病人体内就算是成功。

　　记者:但有很多小孩都死了？

　　朱为国:死了是因为有并发症死的，但是移植是成功的，并发症死亡这个情况是可以的。

　　记者:您的意思是只要骨髓移植进去了就表示成功，至于并发症死亡那是另一回事。

　　朱为国:对。生存率、治愈率那是另外一种判断，如果写移植成功率，那么指的就是植入是否成功。

　　曾女士(栋栋的妈妈):头痛先把头给砍掉，头痛的问题确实是解决了，人的命却没有了，这个治疗意义何在？小孩都死了连无菌病房都出不去还算成功？这讲出去不是笑话吗？

　　记者:所有的患者都认为，您说的93％的成功率是指他的生存率。

　　朱为国:当然这是我们考虑不周。

　　记者:您没给他们解释过吧？

　　朱为国:可能我在学术方面研究太深了一点，所以老百姓平常的一些话也用一些专业的角度去说，导致了一些误解。

　　至此，关于骨髓移植手术的成功率光在珠江医院，记者就听到了三种不同的说法:宣传处说是51.7％，朱医生说是70％，他说网页上写的虽然是“成功率93％”，但实际意思是“移植成功率”，并不代表孩子的生存率。不知道哪个普通老百姓能理解到这不同的医学术语背后隐含的复杂真相。

　　外购药

　　高价药原是黑药

　　奇怪的是，院方说这么多年来做这类手术死亡的孩子一共10例，那为什么光2004年7月到2005年9月就占了9例呢？孩子连续死亡的背后有没有其他原因呢？

　　珠江医院没有明确解释，但在调查中，几个家长反映，在骨髓移植手术前后，朱为国曾劝说他们花巨资从一个叫王华的人手中购买了一些据说是“医院没有的特效药”。交钱拿药的地点是朱为国的办公室。曾女士的儿子栋栋在手术后出现严重的排异反应，朱为国让她从王华手中买了名叫赛尼哌的“特效药”，4500元一支。打后第二天小孩更不行了，再用一支，小孩痛得跪在床上直哭。两天后，朱为国又给孩子注射了一支赛尼哌，依然无效。换打第二种吐抗的药，还是跟王华拿的。2000元一支，一共买了6支。打完之后栋栋病更重了，拉血吐血，一天最多腹泻40多次。

　　采访期间，吴女士和记者在珠江医院门口碰到两年前曾带孩子来做手术，因为术后病情恶化到医院来复印病历准备起诉的家长廖先生夫妇。他们表示，朱为国打电话叫王华送药来卖给他们。当时同期治疗的共有4个孩子，其中两个当场在医院死亡(这两个死亡病例并不在家长们列的9人死亡名单中)。那3个家庭都说用的是外购药。

　　事后，家长们带着记者来到了广州市面的大药房。结果发现，朱为国让家长们购买的安道生、两性霉素B、赛尼哌、氟达拉宾等多种药物在广州肿瘤药房均有出售。药房销售人员说，一直都有卖，只要有医生处方就可买。而朱为国介绍患者家属购买的药品，普遍比广州的市面价格贵。

　　王华自称药品来自香港浩华大药房，按照单据上的地址记者在香港找到了这家药房。然而，浩华药房否认药是他们卖出的。他们说从来不认识叫王华的人。王华提供的收据和香港药房收据的日期写法、货币标注都明显不同。记者发现，广州其他一些医院也曾介绍家长从王华手里购药。4个月前王华已被警方拘捕。

　　调查还发现，药物的储存和运输存在很多疑点，但是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证明孩子的手术失败和医生介绍的外购药之间有必然联系。虽然，家长们发现，手术后孩子的免疫力急剧下降，病情比以前更严重。

　　广东粤胜律师事务所律师李承辉认为，药品管理法认为未经批准生产的，未经批准进口的药品都视为假药。假如医疗机构不能举证说药品不是直接导致孩子死亡的原因，就要承担民事责任。

　　在家属反复投诉后，广东省卫生厅和药监局对朱为国作出了撤销儿科副主任职务、暂停骨髓移植手术的处理。目前，广东省纪委已组织调查组针对此事进行专案调查。

　　本版文/图据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

　　家长们找到的死亡孩子名单

　　新新8岁广东佛冈2004.8.3死亡手术费不详

　　艺艺8岁广东花都2004.8.12死亡手术费不详

　　晨昕2岁安徽合肥2004.11.12死亡手术费20万

　　东东7岁广东广州2004.11.12死亡手术费不详

　　华华13岁广东

　　琳琳1岁广东深圳2005.5.21死亡手术费14万

　　栋栋9岁广东深圳2005.6.5死亡手术费60万

　　萱萱3岁湖南长沙2005.7.21死亡手术费30万

　　昕昕10岁广东东莞2005.9.18死亡手术费90万

　　备注:在2004年7月至2005年9月的14个月里，珠江医院朱为国医生为15个孩子做过骨髓移植手术，其中9人死亡，3例手术失败，3例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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