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找熟人在中国有着特殊意义

　　重构医患关系系列报道之四　　从看病找熟人看医患关系

　　找熟人看病，在中国有着特殊的意义：不单是为了把病看好，更为了多省点钱

　　医生 熟人来看病，当然要照顾

　　某省级医院呼吸科门诊副主任医师陈医生：多多少少都会给予照顾

　　如今都说“看病难、看病贵”，其实“看病难”不是主要的，看病贵才是主要的。经常会有些亲戚朋友本人或他们介绍来的人找我看病，大多都是怕被医生多开检查、多开药，也是为了找个信任的人把病看好。

　　熟人来看病，当然要照顾一下。如果需要做检查，可以直接带到检查室，不用交钱，不必须的检查当然就不用做；用药用便宜药，不是说便宜药就不是好药，很多便宜药效果甚至比贵的要好；如果是一些门诊的小手术，找个熟悉的麻醉师，连麻醉费也能省。熟人看病毕竟只是偶尔一个半个，省了这一份并不会有太大影响。

　　要是一些大的疾病病人需要住院，省钱的余地就更大了。病人如果有认识的医生在医院，往往比没有的要省一半甚至更多的医疗费。比如抗生素，可以用10块钱一支的，也可以用40块钱一支的，效果可能一样；做检查，普通CT每个部位不到两百元，螺旋CT每个部位接近300元，核磁共振每个部位800元左右，一次检查就可能差上千元，因为可能需要拍两三个部位。

　　另外，不是自己科室的病就介绍别的医生，都在医院工作，也会一样给予照顾。看病找熟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帮助。

　　某省级医院心内科病房主任医师刘医生：医疗纠纷多，熟人也一样对待

　　以前熟人找我看病，肯定会少用些药、少开些检查，有时连挂号都省了，因为以前医疗纠纷很少，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半年前，一个医生夜班接诊了一个病人，是这个医生亲戚的孩子。因为是熟人，那个医生没有让他挂号，也没有做检查，根据症状用了药。结果病人出现药物不良反应，引起肝衰竭，没有抢救成功。患者家属把那个医生告上法院，由于没有挂号，且没有检查单据作为证明，医学会鉴定为医疗事故，医院赔了几十万，那个医生的行医资格证也被吊销了。从那以后，很多医院都规定，就算熟人来看病，也要走正规程序。该开的检查一定要开，以免真出了事情责任说不清。

　　熟人看病其实也很麻烦，看好了怎么都好，一旦出了事故，熟人也会上法院告你。因此，无论熟人还是普通病人，我们都是一样对待，检查、用药都不能省。

　　况且，病人大多不懂看病到底该花多少钱，你说少就少了，病人照样感谢你，所以只要对病人说给他省钱就行了。

　　某市级医院消化科主治医师张医生：省不了钱，起码也能看个笑脸

　　病人到医院看病，怕花钱是一方面，还有一点就是医生对病人的态度过于生硬。很多医生平时门诊量很大，对病人询问病情很不耐烦。有一段玩笑式的对白：病人问，我的病是怎么回事啊？医生回答，说了你也不懂。病人又问，我这病该怎么治啊？医生回答，吃了我给你开的药就能好。

　　这段对白其实就来源于真实的门诊中，本来生病就很难受，医生这样的回答令病人心里更不好受。很多熟人找我看病，不是为了省钱，就是为了让我把他们的病给他们解释清楚，心里能有个底。说实话，现在医生的工作量太大，很难始终保持好的态度和耐心，对有些病人冷淡一些也很平常。对于熟人态度当然会比普通病人好很多，解答也更耐心、更全面。因此，病人找认识的医生看病，就算不能省钱，起码也能看个笑脸。

　　患者 对医院没信心所以找熟人

　　-患者伊女士：

　　27岁的伊娜是位做服装生意的商人。今年7月6日晚，因为生意上的纠葛，冲动的伊娜突发脑出血。随即，家人将她送到了通化市最好的医院进行抢救，经过医护人员的不懈努力，伊娜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按照医生的说法，只要她安心静养，很快就能康复。可伊娜的家人对医生的话却不信任，他们说：“大夫让我们在医院静养，就是为了多挣些住院费。”并且还认为，伊娜脑出血后，不是单靠养就能好的，需要进行开颅手术，将“战场”打扫干净才行。于是，伊娜的丈夫将她送到了沈阳医治，并四处托人找关系，希望能得到名医的诊治。用伊娜丈夫的话说：“说实在的，我是怕医院坑我们，多花两个钱我不怕，但要是耽误了治病，可是要人命的。”

　　此后的几天里，伊娜的丈夫不断邀请各位“高人”，出入沈城的高档酒店。终于在一位朋友的引荐下，认识了沈阳某大医院的脑外科专家赵主任。在看了伊娜的病历后，赵主任负责地说：“这病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因为发病的表层比较浅，用不着做开颅手术。”于是，在赵主任的安排下，伊娜转到一家收费较便宜的医院，做了伽马刀手术后回家静养，果然没多久伊娜就恢复了健康。

　　-老工人牛大爷：

　　看病？当然找熟人了。现在医院真正负责任的有几个？拿病人当回事儿的医生又有多少？咱老百姓一旦得了病，这一堆一块就交给他们了，甚至连小命也交给他们了。得个头疼脑热的小病还可以对付，要是真得了大病，不找熟人，谁敢去看病？万一出点什么差错，轻者误诊耽误了治疗，重者打错了药割错了“零件”甚至要了命，那可太可怕了。

　　-网络工程师章先生：

　　现在看病太贵了，特别是你要遇到那些乱开药乱检查的医院，那就要花更多的冤枉钱。所以我和我家里人看病都要找找熟人，目的就是希望别挨宰。让看病变得简简单单、明明白白。

　　-私营企业主刘先生：

　　现在看病动不动就要上万元甚至几万元。咱现在生活好了，富裕了，不怕花钱。但花钱得花个明白花个值得，要是不找个熟人去看病，他们趁咱不明白，这多收点那多要点儿，你说咱冤不？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其实，多花俩钱还不是最重要的，最可怕的是你要是不找个托底的熟人，花了钱治疗效果还不好，那咱不是冤到家了吗？

　　-机关干部陆先生：

　　我看病找熟人是另有想法，其实怎么都是花钱，我宁愿把通过找熟人节省下的钱花在医生个人身上，然后和医生交个朋友，自己或家人以后再看病就方便了。特别是像我这样家里有慢性病人的，觉得这样比较划算。

　　-中学教师李女士：

　　我看病能找熟人就找熟人，因为找了熟人，看病就可以方便、节省时间，更重要的是不至于看医生护士们那难看的脸色。

　　社会学家 呼唤医德回归

　　辽宁大学民俗研究中心主任、教授杨太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谈了自己的看法。

　　过去人们有病、去医院、找医生，理所当然，没有人去托关系、找熟人。现在之所以变成了“看病找熟人成风”，除了患者听多了、见多了由于医生不负责，造成患者伤残甚至死亡的悲剧，实践也让人们深刻地感受到，看病找与不找熟人确实不一样。

　　马克思主义哲学强调从物质上找原因，“看病找熟人成风”也有它的物质基础。最容易理解的是医生们接待熟人介绍的患者，扩大了自己的社交范围，直接或间接地会为自己赢得物质或精神上的满足，所以他们乐于接待熟人，在工作中对待熟人和生人的表现和态度自然也就有差别，这种差别又反馈性地让患者更积极地找熟人……这种恶性循环逐渐促成了医界的不正之风。

　　杨教授最后说，看病找熟人成风是不正常的现象，是违背自然规律的，是对市场经济道德原则的破坏和侵蚀，是对每个公民的侵害。只有彻底摈弃传统的“关系道德”，一个健康有序的市场经济道德才能得到孕育和成长，每一个公民才会受益，尤其是弱势群体的利益才会得到保护，因此他呼唤医德回归，呼吁医生克守医德底线。

　　编者的话

　　托人找关系治病已成为司空见惯的事情。其实，这并非患者家属有钱没处花，非得找人送出去。而是他们对医院太没信心，用一位患者家属的话说：“商家骗人无非是花大钱买个次品，而医院骗人可就是人才两空了。”的确如此，性命之事玩笑不得，在看到亲人受疾病威胁时，人们大多会尽其所能，找个托底的熟人来看病。随之，托人找关系的现象就产生了。

　　究竟是何原因，会让救死扶伤的医院在患者心中失去诚信？在中国有句话叫“认识人，好办事”，于是无论是买东西、看病，人们都习惯找个熟人，以为这样就可以彻底避免挨坑、被宰。而且有些人还认为，看病找人可能会得到更好的照顾，能得到医生的另眼看待。为此，你找熟人，我也找熟人，久而久之托人找关系的现象就流传开来，医生的地位被推上了一定的高度，甚至一些医生自己也认为：“不找熟人看病，是你不重视我们。”就这样找熟人看病，似乎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本报记者 王强 王彩丽 柳云松 老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