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钟祥一职校打工抵学费

　　本报记者 甘丽华

　　一看到从湖北钟祥赶到广东东莞来接她的叔叔，15岁的小洁就失声痛哭：“我要回家！”

　　小洁刚初中毕业。4月21日，她和60多名学生一起，被湖北省钟祥市中亘高科职业技

术学校（以下简称中亘职校）招入。他们和中亘职校签订了一份“就读安置协议书”：只需交纳430元书本费和杂费，便可免费读职校，要求是他们在正式就读前到广东“实习”4个月，用实习费与学费相抵。

　　在缴纳了300元报名费后，学校没开一天课，就以“以工助学”的名义，将他们送往东莞打工。启程时，学校又以路费和生活费名义，向每人收取了600元。学校规定，这些学生打工4个月，每人工资共1800元，用于9月1日开学时冲抵学费。对私自离厂的，收取的费用一概不退。

　　不久，小洁和几十个同伴坐了一天一夜的长途汽车，奔赴东莞一电子厂“实习”。当时数名同学和她一样不满16周岁。

　　孩子：艰难的“实习”

　　几天后，小洁发现，这里每天工作长达10个半小时，所做的工作就是把铜线绕到铁圈上，一个小时要绕出70个产品，达不到要求就要挨训。

　　后来，小洁由白班转成夜班，从晚上7时左右一直工作到次日凌晨6时45分，中间仅有吃夜宵的时间，而且还要经常加班。

　　一个星期下来，小洁感到非常疲惫，只得打电话给家里求救，终于在5月14日被家里人接回。

　　但同去的杨杨就没那么幸运了，要不是有关政府部门干涉，他可能现在还在东莞打工呢。在东莞，他做的工作是将做好的小马达装进塑料袋，再放进大纸箱里。据他说，工资全部由老师领，不经过他们的手。“在我们手里不安全，怕我们用了。”杨杨说。

　　杨杨还不知道，国家禁止工厂招未满18周岁的未成年人。他告诉记者，他的一名同学进了另一家职校，一样也被送出去打工了。“招生都是这样宣传的，‘你去我们那里实习，学费从工资里扣’。”

　　家长：学校两头赚

　　一位刚把孩子从东莞接回来的家长说，“学校两头赚：在那打工的，他们赚；受不了回来的，他们还是赚。”他称，与该校签订协议的时候，每名学生都交了300元的费用（收据上项目为“学费”和“生活费”），而到东莞去的时候，尽管校方承诺包吃包住，但依然向学生收取了至少600元的费用（含路费和生活费）。根据事先签订的协议，坚持不到9月1日的学生都属于私自离厂，学校不退任何费用。

　　留在当地打工的学生呢？一名女生的叔叔张先生正好在广东工作，闻听侄女被中亘职校送到东莞市虎门镇打工，4个多月只挣1800元后，马上找到该厂，将侄女送回钟祥。张先生算了一笔账：除去每月的生活费，一个普工在东莞能挣700元左右，4个月下来也有2800元的收入，而该校学费只有1800元。

　　但也有的家长认为学校的做法“没什么不对”。有位家长说，自己的孩子初中毕业，成绩不是很好，不想读高中，在家里没有事做，光上网，“都玩坏了”，现在能出去实习、锻炼，还能交学费，帮助大人减轻了负担，家长干活都放心了。“一举两得，怎么不行？”

　　校方：这是无奈之举

　　根据钟祥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提供的资料，中亘职校成立于2004年，主要以电脑会计、办公自动化、电脑美术等为培训专业。

　　面对记者的采访，中亘职校校长关学恒承认将未满16周岁的孩子送出去打工“做错了”，并愿意接受惩罚；但他同时表示自己的本意是好的，“我用我的能力帮大家想办法赚学费，问心无愧”。

　　关学恒向记者出示了一份学生欠费名单。上面20人共欠学校近3万元学费和生活费。欠条上署的都是学校老师的名字，“从道义上好说一点，其实是欠学校的钱”。

　　据说，2004年、2005年学校共招学生400名左右，最后因为交不起学费而流失的有近50人。关学恒说，有些学生直至毕业还未能将欠款偿还，影响学校办学。“公办教育有国家财政补贴，我们民办没有。国家鼓励民办，但民办教育受到很多制约。既要生存，又要发展，还要照顾贫困的学生”。

　　关学恒说，在不断的催款过程中，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变得很微妙。不少家长和学生很自卑，最后干脆不读了。“这些孩子，放在家里有问题，又上不起职业高中。还不如让他们有组织地去赚学费，回来再读书”。

　　关学恒告诉记者，并不是说学生所有实习收入都冲抵学费。学生工资第一个月750元，后三个月则是每月800元，当初没有把“剩余的钱返还给家长”写上去，是遗漏了，“学生家长都不是笨蛋，这个账他们不会算吗？”

　　“现实的困难是民办职校要发展，要扩大生源，而学生又交不起学费。招得越多亏得越多。学校买电脑、建楼，投入很大。这些学生不读书又没有办法。这是无奈之举。”关学恒说。

　　劳动部门：坚决制止

　　5月13日，钟祥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下发了《关于市中亘高科职业技术学校在招生中违法违规的处理决定》。《决定》中说，根据群众来信举报，经调查核实，中亘2006年春季招生后，未经培训，擅自将新生送到南方企业打工，其中部分新生为童工，严重违反了《劳动法》、《未成年人保护法》和《国务院关于大力发展职业教育的决定》第23款“先培训、后就业”、“先培训、后上岗”的规定。

　　劳动部门要求中亘职校整顿一个月，其间停止一切招生活动，并将新生全部接回，安排上课。

　　钟祥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有关负责人表示，“未经培训，不能送去工厂；未满16周岁，严禁送到工厂”将成为以后劳动部门对民办职校管理过程中的两面旗帜。

　　该负责人告诉记者，劳动部门对职业教育中的勤工助学、校企合作要拿出规范性的规定。初步想法包括：学校要跟实习的厂家签订协议；要符合未成年人保护的要求；出去实习的学生要登记造册，报劳动部门备案审查。

　　一名职业教育管理部门的工作人员表示，中亘职校的初衷可能是好的，但决不能将未经培训和未成年的学生送出打工。学生没有技能，不仅干不好工作，安全也无法保障。他建议，对于贫困学生的学费问题，应鼓励用其他的方式来解决，比如先让企业以贷款或垫付的方式支付，学生经培训掌握一定技能后到企业工作一段时间以偿还学费。

　　据当地劳动部门介绍，5月18日凌晨，除自行回家的学生，所有还在东莞实习的新生全部由学校接回，其中包括25名新生、25名05级老生，共计50名。目前这批学生正在学校上课，同时配合劳动监察大队就童工问题进行调查。

　　（文中所涉未成年人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