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芜湖多家企业长期欠债不还 告倒债权方

　　本报记者 黄勇

　　核心提示

　　根据国务院和财政部的统一要求，我国四大资产管理公司，须在2006年年底完成多年来形成的、总额高达约1．4万亿元银行巨额呆账的处置工作。

　　目前从总额上看，四大公司已不辱使命。但在安徽省芜湖市繁昌县发生的一桩至今没有句号、由处置银行近9000万元呆账引发的诉讼却告诉人们，虽然我国处置不良资产的政策和法律是在借鉴发达国家成功经验的基础上形成的，这本应让国家利益和相关债权人的利益都可以得到更好保护，或者最大限度地减少损失，但复杂和微妙的政策落实现状、薄弱的执法力度和一些欠债单位诚信之差，却令人震惊和遗憾。

　　安徽省芜湖市繁昌县一项近9000万元的银行呆账，至今仍没有结果。日前，在一起反常的官司中，长期欠债不还的多家企业竟然告倒了债权人。

　　拒不还钱的企业反而赢了官司

　　在芜湖市中级人民法院2005年3月28日下达的一份判决书上，清楚地记载着一个原、被告双方都确认的事实——被告安徽国有芜湖高强度螺栓厂在芜湖县（芜湖市辖）农行贷款150万元，1997年到期，已逾期8年未还，何时能还，还是未知数。

　　2000年5月，按照国家政策安排，中国长城资产管理公司合肥办事处（以下简称“长城公司”）从芜湖县农行手中接管了这笔呆账的处置权，成了新的债权人。长城公司同批接收的共有芜湖县境内17家企业的债权8700多万元，这些银行欠款，都已经拖欠了8年到10年。

　　2005年年初，眼看用常规手段讨债无效，长城公司为将国家

不良资产尽快变现，按期完成

财政部下达的处置任务，决定以公开竞价方式对这17家企业的8700多万元债权进行打包转让。

　　根据《金融资产管理公司资产处置管理办法（修订）》的规定，长城公司在聘请了会计师事务所对17家企业进行偿债能力评估之后，按照程序先后在公开发行的媒体上进行了《公告》，向社会广泛征求债权购买者，并先后接受了两家意向购买者的竞价。最终按照法定程序和规则，以最高价550万元报入的芜湖融信工贸有限公司（下简称“融信公司”）成为买家。2005年12月28日，融信公司在向长城公司支付550万元之后，成为17家企业新的债权人。

　　2006年年初，作为新债权人的融信公司开始讨债，向芜湖市中级人民法院起诉，要求17家企业中的12家偿还债务（另外5家实际已是零资产，没有被列入追偿起诉对象），法院依法将12家企业的财产进行了保全。

　　尽管纪检、监察和银监等部门都依法定程序先后对此项引人关注的债权的转让过程进行了调查，并确认过程合法，没有发生违规违纪情况，但没想到风云突变。

　　2006年6月19日，17家企业中以芜湖高强度螺栓厂等9家为代表，向融信公司所在地的繁昌县人民法院起诉融信公司和长城公司，要求法院确认两者之间的债权转让合同无效。

　　一直以“经济困难、无力偿还”的理由拒不还债的这几家企业，在诉状中提出——8700万元的债权以550万元的低价转让，既损害了国家利益，使国有资产造成重大流失，也损害了原告的合法权益，同时两被告之间转让债权的程序也不符合国家的规定。

　　2006年12月30日，繁昌县法院一审判定认可这几家企业的诉求，长城公司向融信公司转让债权无效。

　　此前已躲过两关

　　屈指算来，从1996年到2006年，跨世纪的10年间，这17家企业的债权人已换了三茬。第一茬是芜湖县农业银行，2000年5月不良资产剥离给第二茬——长城公司，2005年12月又从长城公司转让给了第三茬——融信公司。据知情者透露，在反告第三茬讨债人融信公司之前，芜湖高强度螺栓厂等已“成功”赖过两关。

　　第一关：先赖银行。你不还我也不还，都欠着，法不责众。最后银行无奈，靠国家政策将包袱转给资产管理公司。

　　第二关：赖资产管理公司。长城公司从接受债权到转让债权的5年多时间里，先后有两名工作人员专门驻点在芜湖。两名讨债人记不清在芜湖和合肥间辗转了多少次，多次上门催债，结果长城公司花费了不菲的费用，只换来两个字——“没钱”。

　　长城公司还有一招“攻心术”：经过国家授权，可以在政策允许范围内对确有困难的企业实施债务减让政策。

　　17家企业中有一家建材厂曾看到长城公司确有减让诚意，将其各种债务从530万元减为110万元，一次性现款付清就可了事，就动心了，并很快交上了20万元的保证金。但建材厂交过钱后才感觉自己犯傻，因为别人面对着同样的政策攻势，都按兵不动，从此便再也不提还钱的事情。

　　长城公司最终只收获这20万元和一堆值不了几个钱的废铜烂铁，只好考虑最后一招，另找下家接盘，将债权打包转让。

　　平时东躲西藏，面对面依然耍赖

　　连赖两关之后，眼看国家动了真格，第三关难躲过去，芜湖高强度螺栓厂等就来个反告。

　　长城公司的一位讨债人清楚地记得一个细节。一天，他上门找到某生产资料公司的总经理，走进办公室，看见有4个人围着方桌“搓麻”，便客气地问，哪位是总经理？我们想沟通一下情况。

　　只听其中一人干脆地回答，“总经理不在”。讨债人“厚着脸皮”在一边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想和这几个人再搭讪几句，但没人理他。

　　没想到过了两分钟，正在起劲“搓麻”的其中一人突然禁不住冒了一句，“方总，你牌出错了”。讨债人这才知道，刚才回答“总经理不在”的人，就是总经理本人！

　　像这样平时东躲西藏、面对面依然耍赖的场面，对讨债人来说，早已见怪不怪。因为在这17家企业中，有12家还可以见到人或物的存在，另外5家，只能根据过去工商注册的存根，去寻找早已荒无人烟的地址。

　　讨债方委托中立的第三方社会机构去对这些企业的财产状况进行调查，更是屡屡受到阻挠，企业的一些债权和资产的真实状况无法核实。

　　谁来执行就围攻谁

　　2005年10月，长城公司在决定转让债权之前，曾尝试和法院联手强制执行，因为早在这一年的3月，法院的判决就已下达。

　　10月的一天，两名法官在一名律师的陪同下来到一家企业的厂房，先是将厂里的财务科大门贴上封条，随后来到生产车间，正准备给机器设备贴封条时，厂里20多名早有准备的工人和闲杂人员立即气势汹汹走上前来，将两名法官团团围住，形势一触即发。

　　一旁的法院司机见状反应迅速，将车子很快开出工厂大门，此时他听见身后的两扇铁门被咣当一声合上、锁死，法官被困在了厂区里。一名法官见形势危急，只好拨通了110。110的警察赶到现场，才将法官从包围圈中解救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惟一的一次强制执行行动就此打住，此后，没有哪个法官再敢贸然“进犯”这些企业了。

　　围攻法官事件的第二天，这些企业并未善罢甘休，几个厂的工人100多人，来到芜湖市中级人民法院和芜湖市相关部门上访，并将大门堵住。

　　上访者扬言，如果有关方面“不解决企业的困难”，就要堵住从芜湖市通往县区的一条重要的快速通道。

　　个别地方政府领导阻止媒体介入调查

　　这些企业中的一家本来欠债1100万，负资产400多万元，但在长城公司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地方政府竟然一纸文件宣称：“经与长城资产管理公司代理机构协商一致，核销不良贷款543万元……”经过这样的手法，企业净资产变负为正，原本应该进入破产程序的企业得以改制为一家新的股份制公司。

　　但在新的企业已经改制后继续正常生产、产品销路不愁的情况下，企业对巨额债务依然是一个躲字，更别提拟定什么还款计划了。

　　业内人士指出，我们可以理解地方政府让企业活下去、留住“税源”的做法，但再好的想法，都不能建立在为了小团体利益而致国家利益受损的基础上。一边躲着债，一边暗渡陈仓正常生产，这样的用心何在，答案不言自明。

　　个别领导帮着企业减负，还有另外一条渠道，就是防媒体介入调查。几年来，众多拒不还账企业的行径，经过当地社会的广泛流传，一些媒体从业人员也早就开始了解和关注此事。但每次一有媒体介入调查，便立即会有地方政法委、政府的官员出场，帮助协调，阻止内幕曝光。

　　讨债人誓将国家利益捍卫到底

　　由于繁昌县法院一审判定长城公司按照国家

政策法规将17家企业债权转让给融信公司的正当行为无效，导致融信公司原本已全面启动的讨债行动被迫中止。早已被芜湖市中级人民法院冻结的这些企业的账户和保全的财产也已解冻、解封，巨额欠债像个无底洞一样一天天被扯大。

　　长城公司有关负责人对记者表示，如果任其事实如此被歪曲，长城公司尽管已经拿到了融信公司购买债权的550万元，但最终还是要还给融信公司。因为法院的判决让他们无法正常讨债，当债权重新回到长城公司之后，就意味着事态的倒退，最终长城公司面临的还是这些企业继续赖账的问题，还是国家的巨额不良资产何时能收回的问题。

　　“为了捍卫国家利益和相关企业的合法利益，我们将依法把官司进行到底。”长城公司方面态度坚决。

　　据记者了解，长城公司和融信公司方面近日已向芜湖市中级人民法院递交了上诉状。本报对此将作跟踪报道。

　　本报芜湖1月25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