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富豪涉嫌贪污背后：暴力冲突构成另面人生

　　孙凤祥的名片是折叠的，上面印着许多头衔。除了企业家和村主任，他还是政协委员、慈善富豪、武林高手，一直以来，他在媒体上的形象都是慷慨、诚信和正义。

　　但是，随着他被指控利用职务涉嫌贪污、挪用资金2561万元的惊人消息爆出，人们发现，暴力、冲突和恩怨构成了他另外的人生。

　　◎杨璐

　　飞来的石头

　　2004年9月24日凌晨，74岁的王贺新老人正在梦里，突然，“哐当一声，一块大石头砸了进来，起来一看身上都是碎玻璃”。王贺新的儿子想看看出了什么事，一开门棍子就打了下来，“追出去看人已经往西跑了，就捡到一个手电筒”。王贺新一边给记者看手电筒一边说:“普通住家不用这种手电，这是保安的，上面有编号。”不止王贺新一家，艾英敏家被大家戏称为“炮楼”，石头从南北窗户同时向屋子里扔，林久顺家则被扔进了玻璃罐头瓶，里面装的是粪便。

　　为了搜集证据，有的村民家甚至装上了监视器。“不是他，还能是谁？”遭到袭击的人都把矛头指向了村里的名人孙凤祥。他们与孙凤祥的矛盾由来已久。

　　2000年，凤祥新城二期拆迁。当时开发商孙凤祥给出的拆迁条件是1平方米现住宅补偿1平方米的楼房。这个条件在农村不太容易让人接受。村民林久顺觉得自家院子很大，单单补偿房屋不能令他满意。而苏美琴的情况是，虽然也有200多平方米的房子，但有些是没有

房产证的，“我找孙凤祥谈了，我说，没有房产证的2平方米补偿1平方米，再花点钱呗”。

　　孙凤祥没有答应这些村民的条件。熟悉孙凤祥的人告诉记者，孙凤祥否定村民们的要求与他的慈善并不矛盾，他虽然为人仗义，但如果站在反对他的一方，那么一点余地都没有。

　　搬迁的最后期限定在6月1日，工作人员说那天还不拆迁的就要交公检法处理。“农村老百姓不懂，一听公检法害怕呀。”一部分人陆续开始搬迁。

　　但是，孙义、王贺新、苏美琴、林久顺等选择了“钉子户”道路。因为他们发现，孙凤祥的手续并不齐全，而且对他公司的资质和实力也产生了怀疑。2001年8月30日，孙义、王贺新、苏美琴将沈阳市房产局告上法庭，凤祥房地产开发公司则作为第三人。法庭审理的最后结果是，凤祥房地产开发公司没有土地使用审批手续，撤销房产局颁发的拆迁许可证。这时，大片拆迁已经结束，“判决结果没有了意义”。

　　胜诉的“钉子户”们，从此再无宁静生活，除了不时飞入窗口的石头，低洼的苏美琴家还被铲车围了一圈土，导致雨水内涝，“雨大时候，水和炕一样高，老头儿得了风湿病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

　　二期工程回迁至今，绝大多数村民都没有得到产权证，凤祥集团又没有给出有说服力的解释，这引起了人们不满。

　　据知情人透露，孙凤祥当初以村屯改造名义进行开发，后来一部分楼房却作为商品房出售，这样原来免交的土地出让金就要重新交付，而孙的企业并没有交齐这笔钱。另外，二期开发的手续也不齐全。

　　早年的孙凤祥

　　农民企业家孙凤祥是2004年《福布斯》中国慈善榜上的慈善富豪，他一度宣称自己的捐款总额达6000万元。他的传奇可以上溯到张学良，据孙自己说，父亲是张学良的副官，也因为这原因，全家由城里下放到农村。这个传闻并没有人证实，不过孙的师父赵振库说，“孙凤祥的母亲很不一般，念过国高，开明，有文化”。孙家在农村的生活原并不宽裕，全家住在生产队猪圈旁的草房里，靠母亲一人支撑生活，为生计孙凤祥还捡过垃圾。

　　赵振库推测，孙后来的发达跟成长环境有很大的关系。浑河堡村是城乡结合处，“卧虎藏龙”，耍杂技的、变戏法的、唱歌的、演戏的，南北文化融合。而孙后来身上的江湖气也许可从这里找到答案。

　　孙凤祥13岁时拜赵振库为师学武术，这也是他“北腿”正宗传人的由来。赵振库说，因为孙凤祥的成分不好，当时并不想收他为徒，后来看他心诚才被打动。孙凤祥当时学武术的目的，一是锻炼身体，二是不受人欺负。

　　孙凤祥的第一桶金来自倒卖鸡蛋，别人还在市场上摆摊时候，他却送鸡蛋上门，和平区的食堂几乎都是他的顾客，后来，除了鸡蛋，送货上门的商品还增加了猪肉、鸡甚至是煤。据说，孙凤祥是沈阳市第一批“万元户”。

　　孙凤祥并没有满足于做一个“倒爷”，有了一定的经济能力后，他开始办厂。从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他办过开关厂、喷涂厂、汽车腻子厂、眼镜厂等。不过这些厂始终没令他发达起来。

　　“上流孙”

　　熟悉孙凤祥的人都把他跻身名流的机遇归结为一个地理因素。孙凤祥所在的浑河堡村位于浑南高新科技区黄金位置。从北面的省政府到南面的桃仙机场是一条笔直的大路，这条沈阳市最重要的道路被称为金廊。一座浑河大桥连接着南北两岸的金廊，而浑河堡村就在大桥下不远，有“南大门”之称。

　　1996年，孙凤祥组建了凤祥集团开发房地产。当时，凤祥集团由孙凤祥和王兆启两人出资，“王兆启就是一个兽医，那个年代，哪来的那么多钱？”

　　凤祥新城的一期和二期工程应该是早期凤祥集团的重要项目，有村民计算，二期工程拆除居民房屋2.7万多平方米，而38栋楼的总建筑面积是26万多平方米，除了“1平方米还1平方米”之外，凤祥集团的得楼面积在23万多平方米。

　　凭借浑河堡的房地产，孙凤翔一度被媒体宣传为沈阳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之一。

　　除了房地产，慈善和武术成为孙凤祥和凤祥集团的名片。

　　沈阳媒体的资深编辑最早留意孙凤祥的名字是在1996年左右，那则消息说在外闯荡多年的企业家孙凤祥要投资1400万元在铁西区建公园。铁西区是一个老工业区，“那是铁西区财政最困难的时候，这是件大事”，不过后来，这位编辑并没有再听到过公园的任何消息。

　　1996年之后，孙凤祥出现在媒体上的频率越来越高，1998年，捐款3万元为康平、法库两县打井抗旱;2001年沈阳市友好活动月，赞助韩国民间艺术团来沈演出。2004年，登上了《福布斯》中国慈善榜。同年，北美慈善协会第四届年会上，孙凤祥被授予全球慈善大使的称号。

　　孙凤祥把“寓德于武”作为自己的座右铭，他也很乐于把自己的这项爱好展示给外界，在很多公开场合，孙凤祥都进行过武术表演，在武术上的投资也不是小数目。孙凤祥最近的一个活动是在沈阳市中小学体育课上推广武术。赵振库介绍，全市学校的体育老师分期分批到凤祥山庄培训，路费、吃饭、住宿都是不小的开销。

　　除了热心公益的形象，孙凤祥还给别人一种印象是:他与政界关系良好。采访中人们经常提及的是在凤祥集团从前办公楼的醒目位置挂着他分别与当时的市委书记徐文才、市长慕绥新的合影。

　　矛盾升级

　　拆迁户的官司打得并不顺利。孙丽君说，房产局马上要裁决，解决回迁户的问题时，检察院又收到举报说产权证是假的。“检察院拖了一年多不立案，影响房产局的裁决。”后来找到纪委，检察院才撤诉。

　　而在拆迁冲突中，孙凤祥也确实指着孙义说:“你找吧，找谁都没有用，我花300万元把公检法摆平了。”村民们认为是孙凤祥干扰了官司的进展。村民与孙凤祥的恩怨开始超越了凤祥新城的拆迁问题。

　　针对孙凤祥的调查于是在村里悄悄展开。村民们一步步量出凤祥新城的面积，每栋楼的户型，在这个过程中发现，新城里还住了一些有“特殊能量”的人及他们的亲属:检察院的处长、浑南新区负责土地房产的干部、媒体记者，这些房子具体位置和面积都被调查出来。进而，只要有特殊牌照的车在小区出入，村民们就会暗自留意车的来历和其所去地方，甚至上面领导来检查，孙凤翔与领导吃饭的地点和时间他们都记在心里。

　　2002年10月，王贺新看见电视上国家税务局第三季度税收情况，他做过企业，对财务比较了解，就想向税务局举报孙凤祥偷税漏税。“心里害怕呀，我都不敢露自己的字体。”王又找了孙义和苏美琴和自己一起举报，“孙义的名字写在了第一，苏美琴写在了第二，王贺新在第三”。2003年8月，辽宁省地税局确实查出孙凤祥偷逃税款，“我看报纸上说有人举报得了奖金，就去地税局问，一问才知道孙义和苏美琴已经领走了奖金3.3万元”。

　　村里的“战争”

　　村民告诉记者，浑河堡有两支举报上访的队伍，一支是外来户，主要反映拆迁问题;还有一支是本地人，主要是“大队的事”。

　　“大队的事”又与地理相关。浑河是沈阳市分隔城乡的一条界限，浑河以北是沈阳市区，以南就是农村。随着城市膨胀，上世纪90年代浑河以南地区被纳入沈阳市发展规划。据沈阳地产界人士介绍，浑河南岸是参照上海浦东的模式设计，主要以住宅和IT高新产业为主。2002年前后，浑南新区大面积征用浑河堡村的土地。

　　补偿政策是一道复杂的算术题，除非与自己的利益相关，否则也许没人会去仔细计算。村民们算得很清楚，补偿款分三种类型:宅基地、菜地和稻田，每亩分别补偿3.4万、9万和7万元。其中，宅基地以每亩2000元为底乘以17倍，“10倍安置费要给老百姓分，剩下的是买保险的钱”。

　　看着邻村少则分了七八万元多则分了十几万元，自己却还没拿到钱，也没有办社会保险，村民们彻底愤怒了。

　　林久顺和孙丽君是本地村民代表，孙丽君告诉记者，多次上访其实都是为了同样的事情——出于对村主任孙凤祥人品的怀疑，反映村里集体财产流失。一是浑南新区占用集体土地后，安置费的发放，一是集体资金的使用。

　　一开始，孙凤祥还可以用一贯的公众形象面对村民的举报，他对孙丽君说:“你告得好，促进我工作，你上哪儿告诉我，我找车送你。”后来，上访次数越来越多，孙与上访村民发生了正面冲突。2004年夏天，140多名村民正在省政府信访办门前等待接待，孙凤祥带领30多人赶来，他指着孙丽君说，还有她，给我打。“打了我8个耳光。”其他在场村民也不同程度地被打。

　　浑河堡村的上访问题被乡里注意，五三乡的闫书记希望两方可以坐下来谈谈，把问题解决在村里。但就在这个“谈判会”上，孙凤祥还是和村民代表发生了冲突，他说村民代表“越级上访”，“是法-轮功分子”，一个村民代表不堪殴打跪下说，“凤祥呀，我们不告了”。

　　除了上访，村民们也曾试图通过换届选举选下孙凤祥。但是，选举当天孙凤祥相当有气势，他雇用了100多人，每人右手戴一只白手套分布在各选区，到处张贴着“家乡富、家乡强，这届还选孙凤祥”的大幅标语。林久顺作为孙凤祥最有力的竞争者却最终落败。选举结束后，“孙凤祥的人到林久顺家附近放了好一阵子的鞭炮”。

　　贪挪公款的真相

　　法庭上的审理印证了几年来村民们的怀疑和担心。

　　早在2002年，按照浑河堡村委会与凤祥集团的协议，凤祥集团负责安置9户因为村里修建景观路而动迁的居民，凤祥集团提供的房源面积从偿还村里二期工程回迁面积里扣除。但是，2005年这条景观路被浑南新区征用，孙凤祥却派人以浑河堡村委会的名义又向浑南新区政府申请这9户动迁居民的安置费160多万元。

　　2003年，孙凤祥以村委会名义与辽宁省建设集团公司签订施工合同，在对方未进行任何施工的情况下，让浑河堡村将300万元征地补偿款以工程款名义转出，将其中30万元现金和15万元转账支票直接转入凤祥集团，另还有230万元通过他人账户转入凤祥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

　　随后，孙凤祥又陆续以支付工程款的名义，让浑河堡村将征地补偿款转入沈阳祥鑫建筑装饰工程有限公司498万元，转入辽宁天泰

建设工程有限公司467万元。祥鑫公司留下68万元后，按孙凤祥的要求将余款430万元转回凤祥集团。天泰公司留下162万元后，将公司转让给凤祥集团，并按孙凤祥要求将其账户内余款305万元交给凤祥集团。

　　2005年，孙凤祥让员工于明礼到沈阳市浑南新区土地储备中心，取走沈阳新奉基房产开发有限公司向浑河堡村支付的安置补偿费1390多万元。而后，又以代沈阳新洲和田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收取欠款的名义，将上述浑河堡村集体所有的资金1330多万元存入凤祥集团用于日常经营活动。

　　2006年，孙凤祥指派员工于明礼、林盛英到浑河堡村将本应属于浑河堡村集体所有的资金160多万元取走，存入凤祥集团用于日常经营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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