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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6月15日21:28 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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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0月23日,陆群。新京报记者 周岗峰 摄2014年10月23日,陆群。新京报记者 周岗峰 摄

  原标题:“为升迁而把嘴巴闭上,我做不到” 大V陆群离职湖南省纪委  

  记者 韩雪枫

  对话人物:陆群,45岁,湖南新化人,此前任职湖南省纪律检查委员会预防腐败室副主任(正处长级)。其新浪微博“御史在途”拥有24万粉丝,是网络空间中最知名的纪检官员之一。

  对话动机:6月11日,陆群到国企任职纪委书记的消息被公开。陆群称,他已经不是公务员,没有编制,是企业聘用人员。这个体制内的网络大V,正式与机关告别。

  大V“御史在途”陆群离开机关,结束23年宦途的消息,沉寂了3个多月才被公布。

  6月11日深夜,处长陆群在湖南省纪委的办公室清理完毕。现在,他是湖南财信金融控股集团纪委书记,同时分管监察和审计工作,是一个“随时可以被解聘”的员工。

  “离开机关,一身轻松,没有留恋。”陆群说。

  陆群一直被视作“个性官员”。他曾在微博上为农民工讨薪、公开叫板县委书记、实名举报企业污染……

  2014年,他在微博上公开质疑国家食药监总局,他称药典将南方“金银花”更名为“山银花”的行为,给数以百万计的南方花农造成损失。

  他称,南方金银花如果不正名,会辞职做独立调查。

  去年4月,陆群并未等到该事件的预期进展,在微博上宣布将辞去公职。

  接受剥洋葱(微信ID:boyangcongpeople)采访时,陆群声称会将此事死磕到底,看起来,这是公务员身份扔给他的唯一一件未完成又必须完成的事。

  公开资料显示,陆群进入的新单位,是一家国有独资公司,系湖南省属地方金融控股平台、国有大型骨干企业。

  御史不在仕途,仍在体制。

  谈辞职

  “有了标签,我的进退去留都会被解读”

  剥洋葱:你什么时候离开机关进入企业?

  陆群:今年3月20日。从宣布辞职到正式离职,将近有一年的时间。这是因为宣布辞职后,组织上找我谈了话,对我进行劝诫。

  作为一名老党员,也得听组织招呼。如果在那种情况下辞职,难免会引起舆论误读,带来负面影响。会有人议论,你是不是被抛弃了?组织是不是对你进行了打击?

  后来计划去高校做学问。正联系时,正好现在的单位组建纪委,我就过来了。

  剥洋葱(微信ID:boyangcongpeople):这件事情公布后,很快引起公众关注。

  陆群:每天都有公务员辞职,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我已经被贴了标签,进退去留都会被解读。

  如果我“进步”了,会有人说,是不是代表某种风向;如果我长期原地踏步,会有人说,是不是某些方面收紧了。

  剥洋葱:你曾数次说过厌烦了机关。

  陆群:我对机关是有感情的,毕竟在那里挥洒了青春。但正因为待得太久,我觉得已经把青春献给了机关,不宜再把生命耗在那里。

  我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想要折腾一下,换种活法。我辞职,除了因为在机关工作了23年,有点厌倦;再一个,对“金银花改名事件”,心中始终怄着一口气。

  剥洋葱:“金银花改名事件”是你辞职的直接原因?

  陆群:去年4月底,我去隆回县一带考察,见了一些花农。看着花农的处境,想起之前的举报没有解决问题,气愤之下就在微博上宣布要辞职,继续独立调查。

  这不是一时冲动,我经过了深思熟虑。

  离开机关后,说话的顾忌更少一些。我向国家部委“开炮”,压力层层传导下来,搞得领导为难。

  另外,离开后,也有更多精力去研究金银花。我这个人认死理,金银花这件事我会跟到底。

  剥洋葱:公众对你辞职仍然有一些讨论和猜测,比如体制或官场容不下你,去国企的工资更高,或者仕途遇到了天花板。

  陆群:这些说法不客观。国企的工资确实会高一些,但工资不是我在意的地方。

  这是我的个人选择,我认为体制对我还是很包容的,我在网上发表一些言论,参与一些公共事件,没有受到太大阻力和压力。

  说得更直白一点,我主动离开机关,又不是谁把我赶出机关。如果我继续待在机关,干到退休一点问题没有。

  甚至我不离开机关,只要不犯错误,“进步”应该是早晚的问题。和机关同龄人相比,我进步不算快,但也绝对不算慢。

  2006年,我35岁就提了副处级,2009年成为副主任,资历算比较老的。如果我在机关干下去,不谦虚地说,应该会有我一个位子。

  谈“金银花改名事件”

  “我一向反对用对抗的方式去维权”

  剥洋葱:“金银花改名事件”中,有专家说你是外行攻击内行。

  陆群:首先,我出身医生世家,家里的医务人员有几十个,我耳濡目染,对中医药并不完全是外行。而且,金银花改名问题不完全是学术问题。

  再一个,我对金银花下了苦功夫研究。我自费花了五六千元去知网下载论文,笔记就做了好几大本。

  负责任地说,在金银花方面,很少有人比我了解的多。我会继续搜集、整理材料,拿到一些证据。我以后会公布一份报告。

  剥洋葱:有人指责你的行为影响社会稳定吗?“金银花改名事件”时,有隆回花农走到了街头。

  陆群:我不认为我的行为会引发不稳定因素。当时确实有农民上街,有为我声援的意思。实际上,如果我不发声,老百姓表达诉求的力度也许会更大。

  但我非常担心。我不是担心他们捅出什么篓子来,因为如果是声援我,他们不会做出格的事。我怕的是,这样的举动容易给人以口实。

  我不需要他们声援,曾通过多种渠道拜托花农们不要给我添乱。

2014年10月23日,陆群。新京报记者 周岗峰 摄2014年10月23日,陆群。新京报记者 周岗峰 摄

  剥洋葱(微信ID:boyangcongpeople):你对自己的方式比较自信?

  陆群:我接触群众,又身在体制,加上在省纪委这个相对特殊的岗位工作多年。对于一些涉及公共利益的问题,我肯定比普通老百姓更加清楚该如何解决。

  我一向反对用对抗或者其他极端的方式去维权。

  剥洋葱:你的方式是发微博?

  陆群:对于一些重大的问题,已经穷尽“正当渠道”还不能解决的话,适当扩大影响,引起公众、社会甚至国家高层的关注,也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

  以前没有微博时,我也通过论坛发声。只是现在移动互联网时代,微博的影响力更大。

  就像“金银花改名事件”,隆回县的书记、县长、常务副县长不断到国家药监局上门表达自己的诉求,反映群众的呼声,一点作用都没有。

  谈公共事件发言

  “如果有人因为讲真话而受打击,很不正常”

  剥洋葱:你是网络大V,在公众眼中,是一个仗义执言敢说真话的官员形象。

  陆群:我们新化人自古就尚武重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敢于打抱不平,敢于直言。我在网上展示的形象和生活中的我是统一的。

  我无非就是比人胆子大一点,不怕事,敢于说出来,不是比别人高明。

  一个国家,如果有人因为讲真话而受打击,是很不正常的。为了升迁而把嘴巴闭上,我做不到。

  剥洋葱(微信ID:boyangcongpeople):你的领导、同事如何评价你?

  陆群:至少在台面上,他们还是认为我是一个敢讲真话的人。但背后是什么态度,我就不知道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你讲真话。

  讲真话必然会令一些人不舒服。有的人在讲假话,你讲真话就显得与众不同;再一个,你讲真话必然会戳穿一些人的假话。

  有一次,我在交通系统参加一次评审,他们弄了一个预防腐败的项目。我直言不讳,他们听到就很不高兴。但我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

  剥洋葱:你因敢言、直率受到关注,是否会有一些非议?

  陆群:议论肯定会有,比如说你想走捷径,借此上位。

  我不在乎,人生天地间,随便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会有人议论。我觉得做人,活得本真,无愧于良知就行了。我不是沽名钓誉的人。

  这次我离开机关,官都不当了,这种议论自然就会没有了。当然,我辞职并非为了回击这一议论。

  剥洋葱:在职时,这种关注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陆群: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不是一件好事。名气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只是带来负担。出名不是我的目的。

  我甚至听到过“陆青天”的称呼。中国几千年的封建传统,老百姓希望有清官为自己做主。古代“青天”后面接的是什么?“大老爷”。我听到很不舒服,甚至很惶恐。

  这也不符合法治精神,把政治清明的希望寄托在一两个官员身上,不现实不靠谱。

  我何德何能,给老百姓办几件小事就成“青天”了?人言可畏,这类帽子是我的负担。

  谈身份

  “我应该算是政务人员个人微博”

  剥洋葱:最近发生的一系列热点新闻,如“魏则西事件”、“雷洋事件”,你在微博上选择了沉默,这与两年前的你大不一样。

  陆群:我并没有不关心这些事件,之所以没在微博上讲,是因为我正处在工作变动的敏感时期,不想被注意到。

  这个我很苦恼,离开机关后,我的微博认证继续用省纪委的身份显然不合适,但取消认证后,别人一看就会说,我是不是被打压了?

  我现在的认证里加了一个“前”字。

  剥洋葱:在职时,你既是网络大V,又是体制内的纪委官员。你如何定义在网上发言时的身份?

  陆群:我在网上发言,是以网民的身份。

  但我又是一名省纪委的处长,我有工作纪律,不能在非工作场合谈自己的本职工作。比如开了什么会、研究了哪些东西,这都有统一的宣传口径,我不能在网上去谈这些。

  新浪把我定义成个人政务微博,我不认同,我认为我应该算是政务人员个人微博。

  政府做得不对的地方,我提出批评;政府做得正确的地方,我也点赞。我这种发声完全是自觉的,基本上没有人来做我的工作,给我交任务。

2014年10月23日,陆群。新京报记者 周岗峰 摄2014年10月23日,陆群。新京报记者 周岗峰 摄

  剥洋葱(微信ID:boyangcongpeople):你批评过上级领导吗?

  陆群:我经常批评上级,工作上有什么意见,我从来直言不讳。

  当然,批评上级要委婉一点,更多是以建议的形式。其他比我级别高的官员,我没有办法面对面,就采取公开批评法。

  举个例子,我曾在微博上公开批评过一位云南官员搞形式主义和炫耀政绩工程,媒体起了个标题:“湘滇两省官员网上爆发口水战”,有领导看到了批示说,我公开批评其他党员干部,是党的政治纪律不容许的。

  我对这个批示不认可,直接顶了回去。批评与自我批评是我们党的重要思想武器,怎么能说违反政治纪律?

  剥洋葱:你在微博上有没有批评过体制?

  陆群:作为一名党员干部,我从来没有在微博上批评体制,我批评的都是党内不正之风、腐败现象和不检点的个人。我对体制很拥护。

  我认为,一个对着党旗宣誓过的党员,去批评自己的体制,是一件很矫情的事。有什么看法,可以在内部会议上,或者以书面形式,向党的上一级组织直至中央提出。

  谈体制

  “像我这样的人,在体制内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剥洋葱(微信ID:boyangcongpeople):离开机关,进入企业,你算不算离开体制?

  陆群:有人会认为,离开机关就是离开了体制,不是这样,国有企业也在体制之内。甚至说,只要你是一个党员,你就算在体制之内。

  我也不是离开了体制就活不下去,我有这个思想准备,随时可以离开这个体制。

  剥洋葱:如果没有体制内的身份,你做不了那么多事。你觉得,你和体制是种什么关系?

  陆群:像我这样的人,在体制内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但是不谦虚地讲,我至少在一些方面,还是有一定的特长,能发挥一些作用。如果体制能够比较好的利用我们这些人,还是能做很多事情。但我也不会把自己看得太高。

  不过体制如果把我这样的人推到对立面,肯定是它的损失。

  剥洋葱:你对体制还是有感情的。

  陆群:实事求是地讲,体制对我还是很包容的,没有亏待过我。

  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我从一个大学生,到进入乡镇机关,再到进入县级机关、省委机关,我没有找过任何关系,全是靠自己的努力和组织的培养、关心。

  我在工作调动的过程中,也没有遇到过任何的腐败现象。

  剥洋葱:离开机关,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陆群:我一直希望推动湖南省预防腐败方面的地方性法规出台。中央还没有这方面的法律,我希望地方上能为国家做一些探索。

  现在离开了机关,这个工作和我没有关系了,只能深表遗憾。

  剥洋葱:如果满分是100分,你给自己的工作打多少分?

  陆群:至少是90分吧。

  剥洋葱:你身上被贴了很多标签,你最希望别人怎么定义你?

  陆群:一个活得比较率真的人。

责任编辑:王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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