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带着残疾回乡重新面对现实(组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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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2月23日17:45 南方新闻网 | |||||||||
打工之梦破碎,何继斌一家依旧住在土房里。 何继斌现在是表叔厂里的电焊工,东莞打工留给他的最深印记,是他左手畸形的无名指。 欧洲人、美国人蛮横地一口咬定中国企业存在倾销行为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中国工厂是如何精明地控制成本,工人们又是为多少报酬在辛勤地工作,而且这些工人中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中国农村。何继斌就是这样一个农民工,他和母亲、哥哥都到广东东莞打工,梦想着和村里外出打工的成功者一样,赚够钱盖水泥楼房。然而,工厂里挣钱并不容易,没干多久,母子三人在何继斌被机器轧残手指后,全部回到了家乡。经受挫折之后,这个年轻人觉得不外出打工日子也能过下去。
“东莞比这里热闹多了,晚上还有那么多人在街上逛。我们宜州的大街上才只有一个红绿灯,东莞的红绿灯比我们全村的电灯都多。”——何继斌 一辆白色微型面包车戛然停下,年轻的女孩把两个硕大的行李箱拉出车厢,她干净的黑皮鞋踩到漂着塑料袋和灰尘的马路上,然后拿出手机打电话。 “她肯定是在外面打工,回来过年的。”何继斌瞄了一眼,继续低头向前走。 一年前,何继斌也拖着一个行李箱回了广西宜州市的家,不过他比那个女孩多带了一件东西——左手无名指上的残疾,那是他在广东东莞打工留下的,一台机器几乎轧断了他三根手指,至今,他还不知道那机器叫什么名字。 每年当地都有难以计数的年轻人到珠三角地区打工,何继斌一家人属于奋斗梦想破碎的那群人,他、他的哥哥和妈妈决定再也不回东莞了,“除非以后有钱,去那旅游”。 路边出现几家电镀作坊,何继斌和里面的人打招呼,他现在的目标是两年后在老家——只有一条街的洛东乡也开一个电镀厂。 手指落下了残疾 “电镀”是什么玩意?一年前何继斌对此还一无所知,那时的他正兴致勃勃,满心好奇地坐了17个小时长途车,到了东莞。 几天后,妈妈和哥哥也一起赶到,三个人在两个工厂打工。妈妈韦桂琼和哥哥顺利进了大朗镇的一家毛织厂,两个月后,在洗水部洗衣服的哥哥受不了了,辞职回老家,他每月的工资是底薪500元加每天5元加班费,“哥哥说以后再也不进工厂了,要去发廊学手艺”。 经过大叔介绍,何继斌进了大叔所在的胶带原料厂。厂里有30多个工人,平时连老板娘也亲自上阵。工厂24小时开工,工人们分三组轮流上班,何继斌被安排到夜班,为此老板给他增加了50元工资。他的工作是挑拣废胶带,放到机器里,再从出料口把已经融化成浓粥一样的滚烫原料拿出来。 两个多月后的一个晚上,何继斌操作的机器出了问题,传送皮带不动了。 何继斌上岗前没有受过任何业务培训,也不知道操作的机器叫什么名字,“别人只告诉过我不要把手放到出料口里去”。那一段时间他上夜班,白天总睡不好,每天都昏昏沉沉。他把左手伸到皮带下面检查,右手扶着墙。“不知怎么搞的,皮带一下转动起来,带着左手卷进了皮带轮,接着又把手甩了出来。” 何继斌左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立即血流如注,“三个手指都不会动了”。简单包扎后,老板派人把他送到东莞市人民医院,在病历上记载着“三指被轧伤,无名指第二关节只有皮肉相连”。 医院做了再植手术,中指和食指保住了,无名指却落下了残疾。那一天是2005年4月7日,何继斌进厂上班第57天。后来一个工人告诉他,那台机器以前就轧过手。 头份工干了一周 2006年1月的一天,回家已经快一年了,何继斌穿戴整齐,在宜州市黑乎乎的马路上闲逛。 “这里的夜总会是宜州最贵的,一打酒要三百元,我和朋友来过一次。”他洗了澡,不长的头发打了发胶,根根竖立着,黑皮鞋也擦得很干净,白皙的皮肤一点都不像他务农的父母。“东莞比这里热闹多了,晚上还有那么多人在街上逛。我们宜州的大街上才只有一个红绿灯,东莞的红绿灯比我们全村的电灯都多。” 当走到新修的城南广场,这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活跃起来,那里有一片空地,水泥地板很平整。“我和朋友有时候来这滑冰,我已经学会倒滑了。票价?五毛钱一次,不限时间。”十几分钟后,何继斌坐三轮摩托车到了城市的另一头,那里有一尊巨大的刘三姐雕像,“这里也是好玩的地方,以前可以坐在广场上喝啤酒,现在不知道为什么,餐馆都倒闭了”。广场上的人寥寥无几,暗淡的灯光给雕像拉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何继斌享受着他一天的闲暇。即使他只能从酒吧门前经过,只能在广场上滑滑旱冰,喝喝啤酒,他仍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和东莞过的日子有天壤之别。 事实上,在受工伤的前一年,何继斌就尝试过做一个工人。第一次去东莞,何继斌只能在街头流浪。 他的兜里空空如也,没有小学毕业证,没有任何工作技能,甚至连身份证也没有。离家时带了300元,买车票花去了60元,他只能暂时住在大叔那里。 工作并不好找,下车到东莞把行李往老乡那里一放,继斌就上街了。“第一个厂是手袋厂,听说要通宵加班,没敢去。第二个厂是玩具厂,进人要求低,我借了老乡的身份证进了这家厂。” 何继斌只能做杂工,给修补模具的工人打下手。每天早上8点上班,一直干到夜里10点,中间有两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早餐没有,午饭和晚饭一样,两个素菜每人一份,米饭随意,尽管要加班,但是从来没有夜宵。 只干了一周,何继斌就受不了,“模具太重,搬不动”。由于没干满一个月,他没领到一分钱工资,出厂又转了几天,虽然招工的厂很多,但是都要求初中毕业,没有办法,他只好又花了60元买了张回家的车票。 大叔家是成功的榜样 从东莞到家要坐17个小时班车。17个小时外的家乡是另外一个世界。 宜州和桂林相距200多公里,有桂林一样漂亮的喀斯特山笋,小山间的谷地里有一块块绿色的庄稼。夏天,桑树上肥厚的叶子等待采摘,半人高的水稻随风起伏;冬天,两米多高的甘蔗低头沉思,卡车像是移动的仓库,在乡村间的柏油小路上奔波。 柏油路边有无数条泥泞的小岔道,岔道隐没在小山和树林的背后,更远的地方,有红砖房,那里就是何继斌的家。用城市人的眼光看,村庄更像是绿色田野里的垃圾场。 石子路坑洼不平,一栋栋简陋房子裸露着红砖,干涸的灰色水泥从砖缝间溢出,于是整面墙都灰迹斑斑,有的墙上还被歪歪扭扭的白色标语占据。路边堆满垃圾,黑色的污水恣意横流,每个人的穿着似乎也受到这里环境的影响,皱巴巴的衣服衬着黯然无神的脸。 一栋黄色的土房里住着何继斌和他的父母、哥哥。推开门板,空荡的房间左边的墙角摆了一个长木椅,上面摆着一堆衣服,右边的地上放着一只煤气瓶和一个单头煤气灶,饭碗散落在周围,黄色高低柜的一只柜腿下垫着厚纸片,柜门是个木框,框子里没安玻璃和其它木板,于是可以穿过框框看到柜子里空无一物。 这间房子被两堵墙隔开,后面是何继斌和哥哥的房间,一张大床上散乱堆着被褥,靠窗的墙上贴了两张五彩斑斓的明星照片,其中一个是谢霆锋。父母的房间在另一边,也有一张堆着被褥的大床,一条布帘的后面放着几个竹编的大簸箕,那是养蚕用的工具,现在是冬天,不是饲养的季节,簸箕散放在地上。 “千万不要拍照”,何继斌的母亲韦桂琼央求着,“家里丑死了”。 从早到晚,村子里寂静无声。何继斌在这里一直生活到他15岁。 对一个农村孩子来说,15岁是一个重要时刻。这个时候他可以继续上学,如果学习不好或者上不起学,那么摆在他面前就只有一条路可选——尽早工作。 何继斌小学没有毕业就辍学了,因为“读书没意思”。问他是否想过读大学,他低头腼腆地笑了。“我们家只有继斌的姐姐读过中专。”何继斌的妈妈韦桂琼说。 继斌的姐姐是大叔的女儿,大叔一家人都在东莞打工,大叔在一个胶带厂,大叔的妻子在一个毛纺厂,大姐在手袋厂,二姐则是一家制衣厂“坐办公室的”。 大叔一家人都在东莞,平时却难见一面,他们的厂在不同的镇上,各自住在工厂的宿舍。靠一家人打工,前年他们家盖了一栋两层的水泥楼房,楼房挨着继斌的家,高出整整2米多。 大叔一家是最贴近的榜样。何继斌一家也是四口人,却只能住在三十多年的老土房里,“连田带地总共只有一亩多,养蚕每年能挣五六千元,现在种甘蔗也不挣钱了,种好了也只能卖两千多元”。韦桂琼决定和两个儿子一块儿出去打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