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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8广州一个家庭的两种记忆(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7月29日17:01 南都周刊
7.28广州一个家庭的两种记忆(组图)

广州荔湾公园,民间自由搏击比赛,自由搏击和游泳是那个时代许多广州青年人的主要锻炼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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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8广州一个家庭的两种记忆(组图)

山东潍坊水泥厂党委书记潘井岫坚持参加生产劳动。


7.28广州一个家庭的两种记忆(组图)

地震同期的浙江泰顺县白科湾,正在进行老区的传统教育——给民兵讲课。


  在吴冀婵的记忆中,1976年7月28日就和往常一样“平静而普通”,有风、阳光和鸟叫。身为中学教师的她和在广州体育学院当老师的丈夫正享受着暑假,当天最兴奋的事情是到市场买菜时,意外发现几排无需凭票供应的鸡蛋摆上了货架。

  而同一天,对另一个家庭成员——吴冀婵之弟吴应坤来说,则截然不同。凌晨3时42分53.8秒,在唐山一座坚固的两层楼房里,吴应坤毫无预兆地经受了那股相当于数百枚原子
弹爆炸时的能量冲击。与所有幸存的唐山人一样,他永远记住了那次生命中最疯狂的抖动。

  阳光

  还不到早上6点,37岁的吴冀婵和40岁的丈夫叶国强就起床准备早饭了。吴冀婵习惯性地撕掉挂历旧页,露出新的一天——1976年7月28日。窗外的田径场已经出现几个跑动的身影,他们的名字吴冀婵都能叫得出。她深吸了一口气。

  一旁粗心的丈夫在摆弄

厨具时发出了响声,差点惊醒了孩子们。吴冀婵赶快走过去,一边抚摸着他们的脊背,一边摇着葵扇。不一会儿,孩子们转了个身,呼吸又开始均匀起来。

  家里的大木床最近被四个孩子占据了,其中两个是吴冀婵的女儿,另外一对姐弟是朋友暂时托她照顾的。10年前河北邢台

地震发生后,民间各种捕风捉影的地震传闻总会周期性地泛起,最近不知为何气氛又开始变得紧张起来。朋友住在市区,怕地震一旦光临,密集的楼房区将无处可躲,便将两个孩子送到吴冀婵夫妇在广州体育学院的家中——那里有两个标准的田径场,足以让人放心。

  夫妻俩简单吃了一点白粥馒头,然后将剩下的部分用大碗盖在桌上。他们穿上灰色的干部服,挎上竹篾织的菜篮,向菜市场方向走去。30年后寸土寸金的天河,那时还是一片坟场和农田。

  6点快到时,吴应坤抬手看了看手表。此时,他和工友们在唐山钢铁公司的厂区空地上已站了近2个小时。大家在黑暗中互相紧靠着,生怕脱离了这个临时小集体。在既渴望又抗拒的心情中,他们迎来了1976年7月28日的第一缕阳光,连同那个毕生难忘的景象——废墟般的唐山城。

  34岁的吴应坤或许已经忘记当初挥别家人奔赴唐山时的情形,却异常清晰地记下了两个小时前所发生的一切。巨大的撞击使吴应坤在瞬间惊醒,本能反应使他紧紧趴在衣柜和床之间的过道里。“周围就像大海一样涌动,墙在响,地面也在响。”约十秒钟后,意外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瓦砾堆中的吴应坤,在跑出门前还做了一件从容得有点奢侈的事情——穿上他那件蓝色工作服。

  同楼的住户开始陆续往外跑,有些人禁不住大叫起来。聚集到屋前空地上一点人数之后,一个都没少,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一些工友开始争论地震的级数。持续了十多分钟,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看,前面那座楼怎么不见了?”“食堂也没了。”眼睛已经适应黑暗的人们开始打量身边的一切——平坦得令人窒息。

  个别生还者开始往这里靠拢,几乎每个人都能带来一些消息。周围静得可怕,吴应坤终于感受到了那份迟来的恐怖。

  1976年广州部分数据

  人口

  504.96万,其中城市人口196万,当年人口自然增长率为8.83%

  面积

  包括6个区、6个县,共11756.8平方公里,其中市区面积54.4平方公里。

  生产总值

  7469.66百万元,其中工业比重占90.55%

  人均住宅面积

  3.65平方米

  两种幸运

  吴冀婵和叶国强走在校园内,除了两个女儿外,弟弟吴应坤就是他们谈论最多的对象。父母离世后,姐弟妹三人相依为命,已过而立之年的弟弟一直漂泊在外,吴冀婵和父母先前的愿望一样,希望他早日回来。

  “阿坤这个月的信还没有到。”吴冀婵总是抱怨弟弟的懒惰。她觉得,弟弟应该按时按点往家里报平安,或者谈谈身体和工作的近况。因为这对一个不是所有成员都生活在一起的家庭来说,非常重要。

  叶国强只是笑了笑,开始四下张望,无意中又看到了礼堂前面那幅毛主席大放光芒的墙壁画。画落成于“文革”初期,此后工宣队和军宣队经常在这里宣传演讲,当然还有红卫兵和武斗人员。到(上世纪)70年代中期,这种景象开始减少,“早请示、晚汇报,进门念毛主席语录”等生活法则也慢慢难以为继。“文革”十年,厌倦已开始出现。

  那时,广州的市区版图还没有扩张到天河,从学校到沙河市场必须经过一条竹林小路。路上他们商量着下个月是给女儿们做套新衣服,还是多攒些布票做张新床单。

  市场里的摊位依然屈指可数,但排长龙的只有那两个猪肉档。每人每月半斤猪肉的定额供应,迫使主妇们不得不一再精打细算,从而既能够让家人常过荤瘾,又不透支肉票。

  买了几把家常菜后,吴冀婵遇到了当天最幸运的事情——在一间粮油杂货店看见两排无须凭票购买的新鲜鸡蛋。夫妻俩赶紧为孩子们一人买了一个,全家人为此兴奋了整个中午。

  吴应坤想到了昨晚在娘家过夜的妻子,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他骑上那辆红旗牌自行车,往税王庄(地处唐山市郊)工房方向冲了出去。

  一路上,吴应坤的担心和恐惧成几何级数增长,熟悉的街道模样尽失,市政府倒了,工人医院倒了,工农兵大楼倒了。盖着窗帘布或衣服的尸体沿路摆放,幸存者如行尸走肉般游走于自家门前。这个城市已经听不到嚎叫、哭泣,只有寂静。

  20分钟后,吴应坤抵达妻子一家所住的那间平房。房子倒了,吴应坤的脊梁感到一阵发凉。幸好,一个熟悉的声音把他从绝望的边缘拉了回来。妻子和两位老人就站在他身后,毫发未伤。

  吴应坤等四个人短暂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很快,这种心情被四周悲痛的气氛击得粉碎。邻居们呜咽着在瓦砾中刨着亲人的尸体。吴应坤加入了抢救的行列,由于没有起重机,很多伤者后来都活活闷死在预制件和石堆里。

  快中午了,吴应坤双手叉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腰。他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思念远方的亲人,他很想告诉姐姐,他活了下来。

  午后

  哄孩子上床午睡后,吴冀婵像往常一样在厨房忙碌开来。叶国强则坐在写字台前,翻阅当天的报纸。

  即使像广州这样远离政治中心的城市,“批邓运动”也进行得轰轰烈烈。叶国强从报纸上得知,昨天上午,广东省委书记郭荣昌率领省委、省革委会、广州部队等部门负责人,在中山纪念堂举行了工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进驻上层建筑领域八周年纪念大会。

  《南方日报》当天发表了评论文章《学习鲁迅,永远进击》,号召人们坚持“批邓”,并树立长期作战的思想,准备和资产阶级斗争十次、二十次、三十次。

  叶国强在笔记本上认真做着记录,作为学院办公室成员的他,必须与时代思想保持同步。他还顺便将当天的电影预告记了下来,当时广州正在热播阿尔巴尼亚故事片《石油赞歌》,《地下游击队》、《平原游击队》等经典影片也随处可见。《欢腾的小凉河》、《长空雄鹰》、《小店春早》等工农兵新影片的海报已经贴满大街小巷,准备在八一建军节时上演。

  孩子们非常兴奋,经常吵着要进电影院。但对于月工资只有50多元的叶国强来说,六个人一起去看场电影,还真是一件要认真考虑的事情。

  孩子们的午睡结束了,嚷着要到操场上去玩。叶国强摘下眼镜,让小朋友们手拉手跟在他背后。正在拭擦厨具的吴冀婵看着一大四小的身影在阳光底下互相追逐,不禁露出幸福的笑容。

  这已经是一种难得的平静了。前些天暴雨狂作,不少胆小的街坊认为这就是地震前兆,纷纷准备干粮和食水,甚至还收拾好细软。一天晚上,一个响雷过后,有人竟大喊“地震啦”,结果十多户居民冒雨冲向了田径场。吴冀婵当时也是在这个窗口看着人们被雨水淋透,又怏怏地走了回来。在最近一封给弟弟的信中,吴冀婵用戏谑的口吻描述了这些事情,并叮嘱他注意休息和营养。

  当姐姐一家人尽情享受鸡蛋时,吴应坤在附近的农田里只找到些带泥的黄瓜和蔬菜,这是他们的午餐。

  地震令全城瘫痪,断电断煤断粮人们可以忍受,唯一不能忍受的是断水。有些人已经开始喝湖中的脏水,不久便剧烈呕吐起来。中午时分,吴应坤不得不做出一个冒险的决定——重回宿舍,只为拿昨晚喝剩的半壶凉开水。

  从大门口到房间仅仅20米的距离,吴应坤仿佛用了半个世纪的时间。发麻的头皮一直在渗汗,他担心自己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导致这座危楼的倒塌。

  结果,吴应坤再一次幸运地回到人群中,他的半壶水给十几位邻居和伤者带来了短暂的清凉。

  不到下午两点,一个简易的竹棚就搭了起来。在安顿好妻子一家歇息后,吴应坤想给姐姐发封电报。很快他发现这只是一种奢想,邮局也倒了,电线搅成一团在空中晃悠。

  入夜

  四个玩累了的孩子晚饭吃得特别香,快到7点的时候,又变着法子让叶国强带他们去看电视。

  那时电视仍是一个

奢侈品,整座楼只有一户人家有这个方盒子。叶国强拗不过孩子们,只好把他们带到楼下。那户好客的人家已经把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搬到了房间门口。观众们自带板凳,里三圈外三圈地坐着。在当时的中国,这是一个很普遍的饭后现象。

  孩子们很快就被荧屏中的画面吸引住了,在他们背后扇风驱蚊的叶国强也渐渐进入观赏状态。节目其实很粗糙,主持人只是照本宣科地读文稿,受访群众的对白也惊人的相似,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们的欲望是如此容易被满足。

  接近晚上9点的时候,人群开始自觉散去,电视机的主人也微笑着关门送客。面对四个意犹未尽的孩子,叶国强不得不搬出最后一个法宝——回家讲故事。

  孩子们又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窗外的灯火也逐渐零落,但吴冀婵并不愿意就这样结束掉这个夜晚。她摊开一张信纸,就着微弱的灯光,用正楷写下弟弟吴应坤的小名。

  傍晚,唐山突然下起雨来。躲在简易竹棚里的吴应坤抵抗着寒冷和潮湿的侵扰。旁边两三米处就是尸体,吴应坤已经有点抗拒入夜。没有了光线,唐山更像一座死亡之城。

  街上的狗开始叫起来,声音显得凄厉。人们开始发出声音驱赶它们,谁都不敢保证,饥不择食的它们不会破坏那些仍露天堆放的尸体。

  “大约晚上七八点左右”,唐山又发生了一次强烈的余震。竹棚内,大家只是互相拉着手,忍受着那几秒的晃动,谁也没想着逃。

  吴应坤开始担心起来。姐姐和姐夫明天就会知道唐山地震了,他没有办法避免亲人们即将来临的悲恸。半个月后,吴冀婵才收到弟弟震后寄出的平安信。

  晚上10点刚过,狗叫声开始零落,雨声成为唯一刺激人们听觉的东西。吴应坤和妻子背靠背地坐着,开始了一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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