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4日清晨，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发生7.1级地震。

　　7点50分左右，囊谦县居民尼玛曲忠像往常一样，在厨房忙活着一家人的早饭，4个月大的女儿在炉子旁边的摇篮里踢腾着双脚，丈夫和7岁的儿子在卧室里睡得正香。青海地处西北，临近八点，天色尚早。

　　突然，她感觉地面开始摇晃，木质房子咔咔作响。“地震了！”她大呼一声，抱起摇篮里的女儿朝门口冲去。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房顶塌了，椽子擦伤了脖子和脸颊，腿也动弹不得。尼玛紧紧护住怀里的婴儿，没有听见儿子和丈夫的声音。4月的玉树，温度零下4摄氏度。

　　劳作到深夜12点的土族人祁进海，7点40起床，刷牙准备上工。祁并非玉树人，而是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人。在工友的介绍下，专程赶到玉树县结古镇，在一家民房工地上当建筑工人。地震前一天，7月13日，才与包工队签了合同开始工作。

　　牙膏还没挤上，祁忽然感觉站不稳了。从未经历过地震的他，迟疑了几秒，才箭步向屋外冲去。今年39岁的祁进海，暂时借居在朋友家里。朋友一家四口，两个孩子今年分别13、14岁。房屋继续摇晃着，土坯房里弥漫着粉尘。逃出房屋的祁又一头扎进随时都有倒塌可能的屋里，救出了俩不知所措的孩子。把孩子推出门外的一瞬间，房屋横梁倒塌，打中了他的右肋，压住了他的双腿。

　　路上四处一片慌乱，人们在倒塌的房屋旁呼喊着、哭着。很多人穿着单薄的衣服，向宽敞处逃生，有的人哀求着路人救废墟下被埋的人。他试着爬出废墟，却一点儿也使不上劲儿，头晕的厉害。朋友夫妇都没能逃出来。

　　惊魂一刻

　　“没有真的在这个世界上了。没啥事儿了。”祁进海回想起被困在木梁下的情形，心里不禁感慨。祁长年在外打工，结识了不少朋友。当时想着找个人说说话，手机被砸成几块儿，自己又被困在废墟下，没有办法动弹。“感觉世界没了，想着去救朋友，自己却受伤了。”

　　祁被倒塌的房梁压住了双腿，一块空心砖掉在了离他头部不足5厘米的地方，在土路上砸出一个坑。

　　“命大啊！”他叹了一口气，“从来不知道地震是个啥，死的人太多了。”

　　一晌安静。

　　他额头、双颊沁出密密的汗珠。砸断的肋骨隐隐作痛，右胳膊抬不起来，右手食指夹着心跳夹，左手和右胸交错缠着几条输液管。右眼处一块止血纱布还没完全拆除，露出里面结痂的血迹。他戴着输氧管，说话有些吃力，声音很低。

　　“晚上睡不着啊。眼睛一闭，就全是那些地震，晃啊晃，没办法睡着。只能闭一会儿眼睛。”虽然已转至西安，他对14日的地震依然是心有余悸。许多伤员也表现出紧张、恐惧、焦躁不安等症状，出现入睡困难、多疑噩梦等问题。

　　“唉……”他长叹一声，“现在想起这些，太苦了。”朋友去世了，自己也受伤了，家当什么都没了。“只有钱包和身份证还在。”他打开钱包，玉树地震的尘土落了一枕头。

　　一名八岁的藏族小女孩，救出来时双腿受伤严重，经过医院的处理，暂时没有截肢危险。被地震夺去了双亲的她，承受着精神和身体双重疼痛，表现出恐惧和焦躁不安，不肯入睡。在心理医师的帮助下，才沉沉睡去，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呼叫设备终端。

　　一位80多岁的藏族老妈妈，胸部缠着绷带，坐在病床上，摩挲着胸口的佛链。隔壁病房传来婴儿的阵阵哭喊声。

　　救援进行时

　　青海玉树发生7.1级地震后，广东、陕西、四川等地均派出救援队前往地震灾区。广东武警消防总队于当天晚上派出了310多名的救援队奔赴受灾最严重的玉树县结古镇。由于结古大部分是黄泥建筑，倒塌后产生大量粉尘，许多被困人员因此窒息而死。由于道路受损，大型救援设备不能开进，救援人员只能依靠小型器械和双手进行救援。

　　青海省地处青藏高原，许多救援人员、医生产生了严重高原反应，感到头晕乏力、心慌气短，甚至患上严重的肺气肿。

　　“一连工作了十几个小时，只吃了些面包饼干之类，连水都没顾上喝。”来自广东省佛山市公安消防支队特勤一中队的许军说到。这名29岁的湖南岳阳小伙儿也患上了肺气肿，不得不撤离救灾第一线。15日他用一台遗弃的生命探测仪在废墟中发现了一名儿童，立即报告组织救援。还没来得及等到孩子平安出来，又急着运送救援设备去了。

　　27岁的伍态来自广东省佛山市公安消防支队南海大队桂城中队，也因患肺气肿撤离了玉树。

　　“命啊……看着他们的表情……惨！”他这样描述自己到达玉树后的第一印象。震后的结古，寒风凛冽，漫天灰尘。

　　伍态主要负责运送液压扩张器、液压剪等救援装备，这些设备一般都在50公斤以上。顶着高原恶劣的自然环境和疲劳，他坚持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十几个小时。

　　2008年汶川地震时，伍态也参与了救援工作，直接到了救援第一线，救出了百余人。“当时一个学校操场上停放了一百多具尸体。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地下还埋了那么多人。”这次救出来的许多人也没了呼吸，对救援人员也有很大的心理压力。

　　“当时，心里也是……对不起，没有早点赶到……”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回去后，我们都有安排心理辅导。回想，总是比较痛苦。但这一行，承受力要比较好。比如想着怎样多救人，心里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灾难后的希望

　　尼玛四个月的女儿至今仍未取名，医院护士亲切叫她“小希望”。地震中，小希望毫发未损，从玉树辗转到西安，近8个小时没有睡觉。小家伙不认生，一会儿闹着要奶吃，一会儿吵着护士抱着四处走。

　　小希望疲倦了，在护士怀里打着瞌睡，头一点一点，使劲想睁着眼睛。尼玛躺在床上，安静地看着她。护士抱着她，轻轻摇着，她左手紧握着护士的口罩带，怎么也不肯撒手。

　　“这里安全啊，是我的第二故乡。”祁进海费力一笑。“我以前在合阳县(陕西省)当过兵。到这儿，就回家了。”

　　地震以来，祁进海还未给民和的父母通电话。“不想让他们知道，父母年纪大了，考虑事儿太多了。等我好了，再给他们说一下就好。”他父亲今年80，母亲78岁。

　　虽然身负重伤，祁说自己独身一人不需要政府补偿，希望政府把钱用到那些真正需要救助的家庭。尽管只是个打工者，祁在2008年给汶川地震灾民捐出善款一万块。

　　他说等自己痊愈了，还得去玉树，继续建民房，还要去悼念那些在地震中去世的朋友。

　　“这些钱是他们挣给我的，不能忘掉他们。”他用左手指指自己的钱包，里面整齐地放着零钱、证件和一张长途电话卡。

　　伍态目前已基本恢复。他说自己和其他六名战友已申请再次去一线，希望能继续参与救援工作。

　　“来的目的就是救人，(否则)对不起人民。既然来了，就要多救一个人。这是我们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