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打拐活动开展后，广州街头的乞讨儿童越来越少。杨大正　白靖利　摄

　　如何从根本上解决乞讨儿童的困境考验各方

　　◆民众在解救和帮助乞讨儿童的热情之中，似乎已经演化出了这样一种共识：只要是在街头行乞的儿童，尤其是残疾儿童，背后多半站着一个丧尽天良的人贩子。

　　◆随着微博随手拍照解救乞讨儿童活动的迅速升温，春节期间，广东公安曾经出警60余次赶往现场救助，全部经过DNA比对，民众报警所发现的乞讨儿童经过证实，没有发现被拐卖儿童。

　　◆据解救50多名被拐儿童的“80后”打拐英雄仔仔告诉记者，现在，通过致残小孩博得同情带出来乞讨并不是最主要的拐卖方式和途径。相对而言，更多的是贫困家庭的父母或者亲人带小孩出来乞讨获利。但由于他们是孩子的合法监护人，执法人员对他们都束手无策。

　　2011年春节前后。一场轰轰烈烈的“随手拍照解救乞讨儿童”的活动，从网上到线下，如火如荼。南方日报记者在广州市的岗顶、天河城、火车站、六榕寺、光孝寺、小北路等几处平常乞丐聚集地点，意外发现：乞丐寥寥无几，不知所踪。

　　除了乞讨别无选择

　　大年初九上午，广州六榕寺。立春过后的羊城略有寒意，6岁的男孩何一飞躺在寺庙门前，路人都穿着棉袄甚至羽绒服，寒风中的何一飞衣服单薄，躺在地上，只盖了一床薄薄的毯子。他歪着嘴巴，瞪着眼睛，好奇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和车流。

　　南方日报记者观察了约半个小时，不断有香客往他面前的铁碗里投入1元到10元不等的零钱，初略统计超过30元。

　　记者上前询问乞儿情况，旁边有位老人自称小男孩的奶奶。老人称自己叫李凤林，孙子何一飞幼小脑瘫，至今还无法走路和说话。为了筹钱帮孙子治病，家里已经债台高筑，何一飞的父亲变得精神失常，母亲带着妹妹离家出走后杳无音信。

　　决定乞讨之前，老人曾到老家的民政局和残联申请救助，但问题没能解决。为了筹钱治病，60岁的李凤林决定带着孙子从河南商丘老家一路向南乞讨。老人卖光了家里的粮食，换了2000多元钱用作路费和开销。

　　祖孙俩从郑州一路乞讨到南昌，却不料在路上遇到小偷，身上的钱财、证件和衣服全部不见踪影。在江西南昌，老人听说广东天气暖和，于是带着孙子在年前来到了广州。

　　据老人称，晚上她带着孙子睡在一德路的天桥下面。在广州，他们一天收入最多的时候能讨到七八十元，少的时候只有二十来元钱。

　　何一飞面无表情，他躺在冰冷的地上，身边的一切好像和自己毫无关系。李凤林告诉记者，在外面人生地不熟，乞讨很艰难——— 他们在东风路被城管赶过，在解放路桥下被同行追过。

　　李凤林说，她的老伴也60多岁了，现在老家县城打工赚钱。他们想多筹点钱，等天气暖和了，把何一飞带回老家治疗。

　　“除了乞讨，我们别无选择。”李凤林称，出来乞讨完全是没有办法，她最怕别人说她是骗子，曾经有路人说她利用自己的孙子行骗，说网上已经曝光了，不要给钱。李凤林信誓旦旦地说，如果自己是骗子，或者小孩不是自己的孙子，她情愿被拖出去枪毙。她有点怕拍照：“我是帮孙子治病筹集医药费，你们要是(记者或警察)拿去证明，我不怕，但是要是发到网上说我是骗子……”

　　为了证实何一飞就是李凤林的孙子，记者拨打了110，随后，广州市公安局越秀分局六榕派出所的民警赶到现场。民警调查后告知，两人的血缘关系得到了确认。

　　当天下午，记者再过去六榕寺想送点御寒的衣服给这对乞讨的祖孙俩，绕着寺庙找了一圈，却未能发现他们的身影。

　　被改变命运的幸福乞儿

　　相对何一飞的乞讨童年而言，小运发无疑是幸运的。

　　昨日，南方日报记者致电小运发的父亲，得知小运发的五官功能逐渐恢复，目前治疗情况比较顺利。一个更加振奋人心的消息是——— 今年下半年，如果治疗顺利，小运发将走进校园，圆自己的读书梦。

　　但一年半以前，小运发也是广州街头的一名乞讨儿童。

　　2009年国庆前夕，天涯社区的一个帖子《如果你看见这样的孩子乞讨——— 请报警！》，引来几万网友的关注。

　　天涯网友jjww99在帖子中表示，因为工作原因，她经常经过广州火车站旁的省汽车站。她看到“一个五六岁被破相、双眼被挖掉”的小孩在乞讨；第二次再见时，觉得孩子的手没有了。jjww99感到，小孩应该是被拐儿童，是孩子身边的那个男人控制并残害了他，于是，她发帖呼吁网友寻找这个可怜的孩子。“眼睛深陷，手指被截，肉团凸起，面目全非……除了恐怖和惊呆，脑子一片空白。”

　　于是，这个帖子迅速为网友高度关注，网友纷纷跟帖表示关注，在广州的网友联系到志愿者，发起了一场“解救男童”的救援行动。

　　最终，志愿者找到了帖中所描述的男童小运发，并通过广东警方验证了男童身边男子的身份证，联系到了两人所属的当地派出所，最后证明，孩子不是被拐儿童，带他行乞的男子是他的父亲。

　　据孩子父亲介绍，一场大火把可爱的小运发烧得面目全非，不仅手指被截，身体的五官也失去了功能。

　　原本以为小运发遭到拐卖被坏人致残后用来乞讨，最后发现，父子俩之所以在广州行乞，是为了给孩子筹集整形所需的医药费。经过南方日报报道后，引起了网友的强烈关注。

　　去年4月，以帮助小运发为主题的“汇集爱心，托起希望”捐款仪式在广州市珠江医院举行，在南方日报、酷6网、宝贝回家公益组织的共同努力下，一共募得善款32万余元，基本上筹齐了手术所需的治疗费用。

　　昨日，小运发的父亲告诉记者，通过几次手术，小运发的病情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治疗和改观，孩子的性格也变得开朗了许多。现在，他天天盼着新学期快快来临，期待早日去学校上学。

　　多为家人带出来乞讨

　　通过小运发的解救过程可以得知，民众在解救和帮助乞讨儿童的热情之中，似乎已经演化出了这样一种共识：只要是在街头行乞的儿童，尤其是残疾儿童，背后多半站着一个丧尽天良的人贩子。

　　这种“共识”，让因专门利用残疾儿童行乞而闻名全国的安徽省阜阳市太和县宫小村再次在打拐风暴中成为焦点。

　　根据媒体公开报道，2001年2月，安徽阜阳宫小村村民宫清平(外号“三伢子”)到河南省太康县高贤乡漳北村的徐倩倩家中，以自己开杂货铺收养残疾人可以免税为由，骗得其父徐某伟信任后将孩子带回自己家中，并将其改名为宫璇璇。随后，宫清平带宫璇璇到武汉、广州等地行乞。

　　2003年，宫清平又花5000元买下本村村民捡回的宫小子，带到广州行乞。2003年11月到2004年1月，宫清平在两个孩子到广州行乞期间经常伙同宫某勤以殴打、冲冷水等手段逼迫两人外出乞讨，并以威胁、监视、反锁等方法防止两人逃脱或被他人营救。直到2004年1月6日，公安人员将两个孩子救出。宫清平随后被判有期徒刑8年。

　　随着进一步调查，媒体得知当年的宫小村是出名的“瘫子村”，只要是富裕的家庭都是“带瘫子”带出来的，这些残疾孩子是他们的“摇钱树”，情况好的话，一年就能挣上数万元。最早的时候，他们在村里附近找，后来就发展成在全省范围找，最后扩大到全国范围。

　　鉴于宫小村曾经的“劣迹”，很多民众把乞讨儿童和被拐儿童画上等号。其实，现实并非如此。据广东省公安厅相关负责人证实，随着微博随手拍照解救乞讨儿童活动的迅速升温，春节期间，广东公安曾经出警60余次赶往现场救助，全部经过DNA比对，民众报警所发现的乞讨儿童经过证实，都为自己父母或者亲人带出来乞讨，没有发现拐卖儿童。

　　据解救50多名被拐儿童的“80后”打拐英雄仔仔告诉记者，现在，通过致残小孩博得同情乞讨并不是最主要的拐卖方式和途径。相对而言，更多的是贫困家庭的父母或者亲人带小孩出来乞讨获利。

　　宝贝回家志愿者组织相关负责人认为，有些利欲熏心的父母也领着自己的孩子出来乞讨，把乞讨当成了一种职业，但由于他们是孩子的合法监护人，执法人员对他们都束手无策。

　　开栏语

　　他们嗷嗷待哺，却躺在马路旁，或是别人怀里，成为街头小乞丐；他们稚气未脱，却要在大街上面对着行人或冷漠或同情的眼神；他们甚至身带伤残，却独自趴在路边，挑战着路人的良知；他们本应在父母的关怀、亲人的呵护下和同龄人一起健康快乐地成长，命运却让他们成为了乞讨儿童。

　　他们蓬头垢面，目光游离，稚嫩的身体和残缺的肢体，却成为了用来谋生的本钱和发财的工具。他们分布在城市的大小角落，过着同龄人无法想象的生活。

　　1月25日，知名学者于建嵘教授在微博上发起“随手拍照解救乞讨儿童活动”，引发全民关注并成为公共话题，通过全民努力，确实也解救了不少乞讨儿童，使得这些宝贝顺利地与家人团聚。

　　我们策划的“宝贝回家”系列报道，着眼于乞讨儿童、买卖者和操纵者、失去孩子的父母、民间志愿者和执法者，通过对贩卖和控制乞讨儿童这些行为的深度剖析，揭露背后的利益链，向社会展示被拐儿童的悲惨生活和失子家庭的悲痛，并为政府决策提供有效的依据。

　　我们期待，通过与新媒体和志愿者的合作，通过我们的采访和笔触，能够揭示乞讨儿童的生存现状，引起全社会都来关注被拐儿童，并尽最大可能帮助那些被拐儿童和家庭。同时，向社会展示打拐取得的最新进展以及遇到的困难。我们期待最终能够推动立法和制度的完善，从根本上解决乞讨儿童的困境。

　　●南方日报记者 杨大正

　　实习生 白靖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