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王庭大

　　身份：全国政协委员、中央纪委驻中国科学院纪检组原组长

　　特写：九成一线的研究骨干时间都花在抢项目！王庭大在前日政协大会的一席发言，披露了令人惊讶的调查结果。连续两年，他用扎扎实实的数据说话，以诚意履行政协委员的职责，直面科学界之怪现状。他的大会发言，鞭辟入里，直指当今科学家心中的痛———中国的科学家什么时候可以从繁琐的考评事务中脱身出来，什么时候能有“愣愣神”的时间？

　　花了两个月时间调研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你在政协大会的发言材料是自己写的吗？还是小组或界别内多人的集体构思？

　　王庭大：我自己写的，花了两个月。我的调研结果做完了还给科学院的同事征求了意见。

　　南都：我记得这是你第二次上台发言了，你当时的发言反响也很热烈。

　　王庭大：去年我的发言谈科学家的社会地位。我在两所小学里做了调查，问小学生们长大最想做什么，结果科学家竟排第七，紧随其后是农民、工人。我当时发言用了“让我哽咽让我无语”，今年我说这个调研结果让我更担忧。

　　我小时对当科学家梦寐以求，我真是不能理解，现在的小孩子怎么搞的。我当时讲了几个“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新中国成立初期是怎么组建中国科学院，不会忘记是“两弹一星”奠定了中国尖端科学技术的基础和世界大国的地位，不会忘记是陆相成油理论甩掉了中国“贫油国”的帽子，不会忘记是杂交水稻成为满足中国粮食需求和促进世界谷物生产的“金钥匙”，不会忘记是载人航天成功实现了中国人的“飞天”梦想。当时有报纸就写道“王委员为什么哽咽”？

　　南都：是什么促使你今年继续提科学家的话题？

　　王庭大：其实还是和去年的发言有关。去年发言的最后一段我是这样建议的：让科学家有更多的时间来做研究，而不是去跑项目。今年我就想把这句话提出来，所以专门做了个调查。去年是宏观总体，今年希望更微观具体。我就对全国4个领域的11家科研院所374位研究员骨干，对他们直接从事科研的时间进行了问卷调查。

　　南都：你是如何完成这个调研？

　　王庭大：发放问卷，我是科学院的领导，所以这事还比较好办(笑)。

　　南都：花了多长时间？

　　王庭大：春节前到两会前。专门制作了问卷，我就选了比较典型的四个领域，基础研究、生物、资源环境、高技术。我觉得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南都：有没有特别触动你的一些个案呢？

　　王庭大：这个我不方便讲。我特别想讲的是，没有足够的科研人员不行，但有人没有时间也不行。我们的调查发现，为了把科研时间补回来，最后他们不得不去加班，加班16个小时的，大量透支体力啊，由于浪费时间，所以搞得身心疲乏，很辛苦。

　　“科研院所要有自主权”

　　南都：你认为原因出在哪里呢？

　　王庭大：我的调研报告写了我的建议。第一，要尊重科学家的权利，第二要对科技科研的资源配置进行改革，科研院所要有自主权，对稳定经费和竞争经费比例要合理，第三要有科学的评价指挥体系，第四，管理者要当好后勤部，做好服务，要多支持，要为人才成果创造好的环境。这四条，第一条是虚的，第四条也是虚的，中间两条最重要，但也最复杂，是科学家们最关注的。

　　南都：你自己也是管理者，最后一条你觉得怎样才能算是当好后勤部？

　　王庭大：最后一条非常重要。我们科研机构都有两支队伍，一支是科研队伍，一直是管理队伍，两支队伍的评价评估我认为是不能一样的。另外，我们要明白，对厚积薄发的基础研究，不要天天频繁去评估他，评价他，这对科学家们是干扰。科学是发现，这个发现不是每天都要发现多少，要有积淀，你老是评价他，他只能交论文，大题目拆成小题目。

　　南都：你提到科研骨干九成时间在申请项目，但反过来说，科学家自身是否也有责任呢？也有人说，现在的科学家对什么最上心，一是经费，二是预算。

　　王庭大：不是说申请经费不对，关键是花了这么长时间去申请，超过了科研时间，绝对是不正常的，对人才是极大的浪费。我刚才也讲了，就是配置不合理，才要多争取经费嘛。

　　我是很反对搞预算的，事情还没做呢，你就能具体到要买这个买那个吗？更何况，科研还有可能失败呢！所以我说这种做法太机械，科研人员对此也是意见最大的。

　　南都：你有没有为我们的科学家统计下他们每次填预算报项目总共要填多少表呢？

　　王庭大：我不想讲，但都很厚(笑)。

　　“我的题目引起大家共鸣”

　　南都：你事先有没有想过自己可以上台发言？

　　王庭大：其实这个发言是政协选的。我去年就发过言，今年还发言，为什么还选我？我想也许是我这个题目能引起大家共鸣。

　　南都：在台上发言听到这么多掌声是什么感觉？

　　王庭大：我想是得到了他们的认同。

　　南都：现在我们普遍感觉到科学家的社会地位在下降，最近有个《五星红旗飘扬》的电视剧在科学界有很大反响，你怎么看？

　　王庭大：我非常感谢这部电视剧！我真觉得这样的剧本太少了，这比正面宣传要好得多，这是潜移默化的，就像当年徐迟的报告文学一样，我也感谢他。正因为有徐迟，全国人民才知道了陈景润，才知道一加二是什么，我也很想建议媒体工作者能多深入地了解我们科学家，知道其实我们有一批默默地潜心钻研自己的领域的科学家，但他们也有很多苦衷。

　　Q：管理者要当好后勤部，你自己也是管理者，你觉得怎样才算是当好后勤部？

　　A：对厚积薄发的基础研究，不要天天频繁去评估他，评价他，这对科学家们是干扰。

　　Q：科学家每次填预算报项目要填多少表呢？

　　A：我不想讲，但都很厚(笑)。

　　南都特派记者 刘黎霞 发自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