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打击利比亚的军事行动中，英法美都各打各的算盘，联合国的停火决议难以达成。新华社发

奥巴马

萨科奇

　　◎卡扎菲性格里虽有能屈能伸的一面，但前提是他的政府、政权能够保全。事情发展到今天，他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了。而把权力交给他的儿子，西方也是不会接受的。

　　◎西方也在跟反对派的各种头面人物进行接触，试图从中发现能够支撑局面的人，但目前看来还没有找到，谁来取代卡扎菲，现在还是未知数。

　　北约接手指挥权，美国掌握指挥棒

　　南方日报：西方国家战机3月19日开始空袭利比亚，由美国指挥，3月31日起改由北约主导，美国4月5日起退出空袭。北约接手后情况会不会有好转呢？

　　曲星：不会，因为北约接手和原来多国联军打击没有实质性区别。美国之所以急于交出指挥权，是因为奥巴马在国内面临很大的政治压力。

　　打击利比亚的军事行动很仓促，奥巴马没有时间和国会进行磋商，军事行动的目的、持续时间、花费多少也不是很明确。奥巴马是以“和平总统”的形象竞选成功的，声称要从伊拉克和阿富汗两场战争中撤出，并因此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美国现在不但没有撤出，反而又卷入了一场新的军事行动，所以国内质疑声很高。

　　现在把指挥权交给北约，是出于减轻国内政治压力的目的。从执行方面看，美国在北约占主要地位。任何行动没有美国同意就不可能进行，而且美国的指挥官在北约各级架构中也占很大比重，所以不会有实质性的变化。

　　南方日报：北约指挥官范乌姆5日表示，北约空袭已经摧毁了利比亚政府军30%的力量，现在他们能否说服联合国安理会同意派遣地面部队进入利比亚？

　　曲星：现在看来不太可能。军事行动开展以后，非盟阿盟都看到军事行动的实际目的与安理会的初衷相去甚远，不但没有停止打击，反而造成更多平民伤亡，所以他们已经公开表示反对这种介入行动。在这样的情况下，很难想象安理会会通过允许地面部队进入的决议。而且对西方国家来说，派地面部队就意味着人员伤亡，一场有争议的军事行动造成人员伤亡，国内政治压力会更大。

　　法国“激进”行动，萨科齐应付大选年

　　南方日报：北约内部对军事行动也有分歧，这是为什么？

　　曲星：北约内部是有分歧，比如对指挥权，法国认为应由联军各国组成。然而，德国对地中海地区本身的态度不是太积极，对欧盟的资源应该用于东扩还是南下，德法历来就有分歧，这有利益上的区别。二战以后，德国对海外派兵也特别谨慎。土耳其是北约里唯一一个伊斯兰国家，它对穆斯林世界有感情。尽管卡扎菲政府在国际社会，在欧盟、非盟、阿盟中的形象都不太好，但利比亚毕竟是一个穆斯林国家，土耳其对军事打击持很强的保留态度。

　　南方日报：在打击利比亚的军事行动中，美国表现得比较“谦逊”，法国反而一直在打头阵，您怎么看待法国这次的“激进”？

　　曲星：法国迫切地介入打击利比亚的军事行动，根本原因在于国内选举。今年是法国的大选年，大选年对政治人物的评论特别激烈。今年年初法国学术界、媒体对政府的外交政策进行了比较深刻的讨论，讨论概括起来是对萨科奇外交政策的质疑。

　　在这样的背景下，如果说法国承认的反对派政府被不受承认的卡扎菲政府打败了，对法国外交来说是一个灾难性的结果，不仅外在形象丢分，还会丢选票，所以要通过国际力量，把局势拧过来。所以当全世界都在关注日本的时候，法国在安理会通过决议后迅速进行干预。

　　军事行动会持续到卡扎菲下台

　　南方日报：3月28日英法发表联合声明，表示卡扎菲应该立即下台，但联合国的授权是禁飞，两者冲突吗？

　　曲星：不管口头上怎么表态，联军的目标一定是要卡扎菲下台。不管卡扎菲以何种形式在台上控制局势，哪怕是和反对派政治对话、组成联合政府，对西方国家尤其是法国来说，那都是失败。但联合国的授权是禁飞，并没有说要卡扎菲下台，这不是决议的目的。所以如果西方公开说他们军事行动目的是让卡扎菲下台，就违背了联合国决议。

　　南方日报：怎么看待多国联军在利比亚战争中所起的作用？

　　曲星：联合国决议的目的是让利比亚的冲突迅速停下来，现在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还在升级。多国联军不是来调停的，他们在战术打击上对卡扎菲政府军的重型设备、装甲、军车、火炮进行摧毁，与此同时叛军在地面的武装往前推进。从军事形态上来看，联军很像反政府武装的空军，延长了利比亚的国内冲突。

　　禁飞区初步建立3个月，根据情况再缩短或延长。这个时间安排意味着，西方认为，3个月应该可以让卡扎菲下台。在空中打击、地面禁运之下，老百姓生活会越来越艰难，军心会动摇，他们希望卡扎菲军队发生哗变，或者老百姓起来推翻卡扎菲。

　　卡扎菲的外交行动解决不了危机

　　南方日报：卡扎菲是否已经在进行广泛的外交行动以寻求体面下台？

　　曲星：现在有不同的声音传出来，有人说他派出特使拜会各国甚至英法这些国家，寻求体面下台，但这是国际上的一些报道，真实性尚不确定。我个人分析判断，卡扎菲自动下台可能性不是很大。派出特使到各国去解释政府的立场，要求联合国派调查团来调查，这些都在密集地进行。现在政府军处于守势，反政府军处于攻势，在这个背景下，卡扎菲会希望国际机构的调查员来实地考察，究竟是谁在违背停火决议。

　　南方日报：卡扎菲的外交行动能解决这次危机吗？

　　曲星：解决不了，西方的目的是要卡扎菲下台。目前西方袒护反政府力量，不会同意派调查团。伦敦会议也难达到实质性的进展，现在能采用的方式都采用了，事情发展到今天，造成这么大的伤亡，不管卡扎菲采取什么样的方式下台，都会受到反政府力量最严厉的清算，如果上军事法庭，审判结果很清楚，跟萨达姆应该是一样的，卡扎菲应该看得很清楚。

　　卡扎菲性格里虽有能屈能伸的一面，但前提是他的政府、政权能够保全。事情发展到今天，他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了。而把权力交给他的儿子，西方也是不会接受的。

　　南方日报：卡扎菲的政权是否已经毫无希望，只是撑一天算一天？

　　曲星：他确实非常困难，即使西方的空中打击解决不了问题，长期制裁也会受不了。利比亚外汇收入90%以上是靠石油出口，GDP的50%到70%是靠石油支撑。如果石油生产不能正常恢复的话，整个经济支撑就会有问题。利比亚会很多年都缓不过劲来。

　　平衡被打破，利比亚很可能四分五裂

　　南方日报：能预测一下利比亚的战局吗？

　　曲星：目前西方国家空中打击好像也差不多了，地面部分只能靠反对派武装，而反对武装并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是临时凑起来的，甚至可以说是乌合之众。如果卡扎菲内部不出问题，反对派很难取胜，还会僵持相当一段时间。

　　南方日报：反对派掌权之后能否有效管理利比亚呢？

　　曲星：这是最大的疑问，目前反对派里没有一个特别有感召力和凝聚力的人物。利比亚本身是部落制的一个国家，卡扎菲运筹部落关系，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维持了这么多年，一旦平衡被打破，很可能让利比亚四分五裂，对整个地区形势产生非常不利的影响。西方也在跟反对派的各种头面人物进行接触，试图从中发现能够支撑局面的人，但目前看来还没有找到，谁来取代卡扎菲，现在还是未知数。

　　南方日报：如果反对派建立新政府，会是个亲美、法的政府吗？

　　曲星：如果反对派掌握了利比亚，建立新的政府，在初期和西方国家会在石油利益上有冲突。另外西方国家采取大量的打击行动，必定会在利比亚老百姓心中留下阴影，这个阴影到一定阶段就会体现在对新执政当局的不满，这些都要求新的政府必须要表现出对西方的独立性。所以新政府初期阶段会亲美、法，但随着时间推移，未必就会像西方想象的那样发展。

　　南方日报：利比亚战事是否会带来各国战略布局和利益分割新的变动呢？

　　曲星：这个地区会进入一个相当长的转型期，过渡期内局势肯定不会稳定。把西方的民主制度强加给一个不同传统和宗教的阿拉伯国家，本身就有很多未知因素存在，何况大国利益纠集的这么一个地方。现在跟反政府武装打交道的国家都会考虑利益分割，都希望能够在战后的利比亚有开发合作、参与能源建设的机会。利比亚人说西方国家参加军事行动是为了控制他们的石油资源，不无道理。

　　■人物档案·曲星

　　曲星，1985年至2006年，在外交学院任教，现为教授、博士生导师。历任外交学系中国对外关系教研室主任，外交学系副主任，外交学院院长助理，外交学院副院长。

　　2006年至2009年8月，任驻法国大使馆公使。

　　2010年1月至今，任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所长。著述颇丰。

　　□南方日报驻京记者 杨春

　　实习生 张爱存 赵洁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