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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蒲县原煤炭局长的生财路(图)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08月15日11:22  央视《新闻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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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说:这里是北京宣武门外大街92号海格国际大厦,现在的房价平均每平米超过了3万元,而他在这里拥有17套房产。

  郝鹏俊:有。

  记者:有多少套房子?

  郝鹏俊:不是套。

  记者:那怎么说呢?

  郝鹏俊:是一间一间的,是写字楼。

  解说:他的另外17套房产在朝阳区关东店四巷朝外SOHO和南三里屯通盈首都花园巴黎城。

  记者:那您跟我们说说有多少间?

  郝鹏俊:我具体也不知道,我的(妻弟)于小红说:你看,我这个姐夫从(煤矿)开始打口就摸爬滚打,我们在一块儿干,结果这个企业干好了,现在有了效益了,他退了,没有得到一点好处。不行,给孩子们在北京买点不动产。

  解说:他在北京的30多套房产基本都在三环内平均价格都超过了3万。

  记者:您知道合同的金额有多少吗?

  郝鹏俊:不知道。

  记者:我可以告诉你。

  郝鹏俊:一个多亿吧。

  记者:那这算是分红的另外一种方式吗?

  郝鹏俊:不算。

  记者:那算什么呢?

  郝鹏俊:企业以后转产不干了,或者没有煤了,或者停了不干了,不干了以后有个不动产吃租金。

  解说:他叫郝鹏俊,1950年出生,山西蒲县太林乡人,因犯逃税罪、非法买卖爆炸物罪、挪用公款罪、贪污罪,终审被判处有期徒刑20年,涉案金额达到了7.3亿。

  记者:我现在就想问你,您对这个判决结果怎么看呢?

  郝鹏俊:判决结果我不服,真的不服,不服,你判我死刑我也不服,别说20年,我没有犯法、没有犯罪,凭什么判我刑?

  解说:现在在长治潞城监狱服刑的郝鹏俊,入狱服刑前历任蒲县地矿局局长、煤炭工业局局长。2006年10月,任蒲县煤炭工业局党总支书记,是个科级干部。

  记者:从蒲县县城开车40分钟,我们来到了成南岭煤矿,现在的成南岭煤矿已经被关闭了,现场的厂房还有设备也已经被拆除,这是当初煤矿的主矿井,现在也已经被封死了。2000年的时候,时任地矿局长的郝鹏俊,选择在这里开办煤矿,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演绎人生中两种完全不同的角色,既是政府机关的领导干部,又是煤矿的实际操控者。

  解说:郝鹏俊的财富来源就是这里,1999年四五月份,时任蒲县地矿局局长的郝鹏俊找到蒲县太林乡西开府村党支部书记乔银喜,双方商量好占地问题后,达成了口头补偿协议。

  郝鹏俊:(煤矿)最开始是村里边的,当时山西省都是那样,都是以集体名义办的,个人不办,个人办不了证。

  记者:你怎么和村里交涉的?

  郝鹏俊:我说这个矿就选在这儿了,以后对村里也有好处,每年给村里交一部分钱,有时候修路,村里头饮水,矿上就给干了。

  乔银喜(蒲县西开府村 党支部书记):当时好像是村委会是口头协议。

  记者:口头协议,没有文字的?

  乔银喜:村委是三万块钱。

  记者:一年三万。

  乔银喜:村民小组是八万,每年给村里老百姓100吨煤。

  解说:面对的是县里的地矿局长,又能给村里带来好处,达成协议是很自然的事情。不久,郝鹏俊便带着一群人开着三轮车来到太林乡,搭帐篷,盖房子,打矿井。

  记者:你当时是地矿局长,对这块的煤矿分布、煤层分布应该很清楚,是吗?

  郝鹏俊:煤层,知道,知道。

  记者:那如果在这样的地方上开煤矿的话,会不会有风险呢?万一见不到煤呢?

  郝鹏俊:见煤是能见到,周围煤矿都有煤,就看人家别人是两米,如果你是一米,一米五,就吃亏了。

  解说:作为蒲县的地矿局长,去开煤矿的另外一个优势就是,郝鹏俊对蒲县资源分布一清二楚,这为他投资煤矿省了不少成本。山西作为资源大省,在2000年前后,诞生了一大批“煤老板”。

  记者:当时为什么要做这个煤矿?

  郝鹏俊:当时蒲县好多人都干煤矿,再一个国家政策也允许。

  记者:当时的政策是怎么规定的?

  郝鹏俊:当时政策允许个人,允许搞企业,国家干部也允许下海搞企业,蒲县当时搞的人很多。

  解说:当时的政策并不允许在职的党政干部经商办企业,这一点郝鹏俊心知肚明,正因为这样成南岭煤矿在工商登记等公开资料中,产权所有人是太林乡西开府村民委员会,而法人代表是郝鹏俊的妻弟于小红。

  郝鹏俊:就是我们三个人。

  记者:谁?

  郝鹏俊:我,还有我一个叔伯弟弟。

  记者:叫什么?

  郝鹏俊:郝神锁和于小红。

  记者:各占比例是多少?

  郝鹏俊:当时一个人拿了20万块钱,就这样干起来的。

  记者:你占了多少股份?百分之多少?

  郝鹏俊:没有说,当时也没有定那个。

  解说:凭借地矿局局长的面子,郝鹏俊联系来山东籍矿工队开始打井口,并赊来了价值35万多元的矿山设备。

  记者:60万块钱能够把这个煤矿开起来吗?

  郝鹏俊:滚雪球的办法,见了煤以后滚动发展,除了工人工资、电费、缴税以外,剩下的全部投入到煤矿上了。显而易见的是,郝鹏俊作为县里的一局之长不太方便公开管理煤矿,他的妻弟于小红,虽然没有什么管理和经营煤矿的经验,但还是被安排在法人的位置上,而实际上对于煤矿的经营决策都是由郝鹏俊控制的。

  记者:你当时怎么跟他们讲这个煤矿的事?怎么拉他们入股的?

  郝鹏俊:事好办,有些事不是能办了,好办。

  记者:你能给他们提供什么帮助呢?作为地矿局长。

  郝鹏俊:办证。

  记者:办什么证?

  郝鹏俊:采矿证。

  记者:这个证在哪个局办?

  郝鹏俊:地矿厅。

  记者:这个证难办吗?

  郝鹏俊:难办。

  记者:难度有多大?

  郝鹏俊:原来好办,一年比一年难。

  记者:你办的时候呢?

  郝鹏俊:我办的时候也费了劲了。

  记者:如果说他们两个人去办的话能办下来吗?

  解说:局长的职务便利让成南岭煤矿很快就拿到采矿证,这也是这个煤矿做大的第一步。2001年,成南岭煤矿顺利出煤,但是,当时的煤炭市场还较为低迷,直到2003年,蒲县全县的产煤量仅有30万吨。由于采煤技术非常落后,以掘代采,回采率只有15%,成南岭煤矿也是微利经营。

  记者:2001年出煤的时候,整个的煤炭市场怎么样?

  郝鹏俊:不行,30块钱一吨。

  记者:这个能顾住成本吗?

  郝鹏俊:能,微利。

  记者:那没什么利润了?

  郝鹏俊:利润不大,不大也比不干强。

  解说:虽然是微利经营,但毕竟煤矿迈出了第一步。此后,煤矿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技术改造。2002年6月,郝鹏俊在地矿局局长的位置上卸任,当上了蒲县煤炭工业局局长,而成南岭这座属于局长的煤矿,也乘着“局长”的东风,成为全县采挖改革的“试点”。

  记者:2003年5月份的时候,您当时买了一些电缆设备,在煤矿上,但是,是煤炭(工业)局付的钱?有这回事吗?

  郝鹏俊:有。

  记者:这个钱应该谁付呢?按照规定。

  郝鹏俊:这个钱应该煤矿付的。

  解说:虽然只是个科级干部,但是在煤炭大县,郝鹏俊的职务还是能办很多事。2003年5月,蒲县部分煤矿安装瓦斯监测设备,郝俊鹏与重庆的一家公司联系,购置了13万元的矿用监控电缆,这些电缆被拉到成南岭煤矿使用。当年6月底,郝鹏俊签字后,蒲县煤炭工业局的财务支付了13万元的电缆款。

  记者:把这个钱付给局里了吗?

  郝鹏俊:没有付,好像是。

  记者:为什么没有付?这应该是煤矿掏的钱。

  郝鹏俊:煤矿掏钱,它当时没有收这个钱。

  记者:那如果正常的话,煤炭(工业)局会不收这笔钱吗?

  郝鹏俊:肯定要收的。

  记者:那为什么最后没有收呢?

  郝鹏俊:我当时退了嘛,煤矿。

  记者:2003年5月份的时候你没有退,2003年5月份的时候你并没有退。

  郝鹏俊:对,是。

  记者:那相当于用公家的钱在为自己的矿上做事,不是为自己做事,这个应该给人家煤(炭工业)局交的。

  郝鹏俊:对啊。

  记者:事实上并没有交啊?

  郝鹏俊:我的煤矿用我不知道啊。

  记者:你是煤(炭工业局)的局长,自己又经营着煤矿,然后一个煤(炭工业局)局长通过公款进的这些设备,然后又免费地用于自己的企业。

  记者:我没说是免费用,掏钱了,怎么免费啊?

  记者:事实上钱没进帐。

  郝鹏俊:没进帐,欠着呢,它煤矿欠着,我认为这个只要煤矿用,就不算挪用。

  解说:在郝鹏俊看来,这只是生意上的精打细算,犯不着承担法律的责任。但在法律的定性上,单位的钱用于郝鹏俊的私人煤矿就是挪用公款,监控设备的安装让郝鹏俊的煤矿安全生产上了一个台阶。

  记者:案件调查的时候一直没有还,是吗?

  左永玲(蒲县人民法院 审判员):对。挪用是有时间(限制)的,挪用如果是用于个人的话,超过三个月不还的话,就是挪用公款,如果说是用于盈利的,不受时间的限制;如果是用于非法经营的,那更不用受时间的限制,不是说我拿出来了,我想借我就借,拿出来以后,我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它不是这个概念。

  解说:2003年10月,郝鹏俊带领当地4个煤老板到徐州矿务局考察,下井参观完,徐州矿务局煤矿的采煤方法后,精明的郝俊鹏立即代表成南岭煤矿,与徐州矿务局孟煤项目部签订协议,请对方到成南岭煤矿,也就是他自己的煤矿做一系列的技术改造,而签订这份协议时,他的身份是蒲县煤炭工业局局长。

  记者:煤矿对煤矿之间那应该是企业合作的行为?

  郝鹏俊:对。

  记者:这个费用应该谁付呢?

  郝鹏俊:请他们这样的矿务局的工程队来这儿进行工作,七八个矿,他们都不干,就那点钱他们都不干,不干他们说是你先干吧,你干成了我们再干。

  记者:如果对煤矿来讲进行改造当然是好事,但是这个费用应该谁付?

  郝鹏俊:什么费用?

  记者:改造的费用。

  郝鹏俊:煤矿付的,全是煤矿付的。

  解说:当年11月,孟煤项目部开始为成南岭煤矿做采煤方法的设计改造。12月23日,郝鹏俊同样安排蒲县煤炭工业局向孟煤项目部支付设计费用,事实上煤炭局掏了十万块钱。

  记者:请这些技术工作队员来了以后,还是为成南岭煤矿进行了服务?

  郝鹏俊:不是那样,你说这个口气跟办案一样的。

  记者:你代表成南岭煤矿和徐州矿务局工程队签了协议,然后呢,来了之后呢,然后由煤炭(工业)局出资十万块钱负责接待,负责安排工程队。

  郝鹏俊:接待是给他钱了,我们不管了,他们还钱就对了,等于借的钱。

  记者:但事实上这个钱,并没有归还给煤(炭工业)局。

  记者:归没归还是因为后来我不干了,交给下一任,下一任没有要,那个矿务局还在,再一个十万块钱,作为煤矿来说,不是个钱,不在乎贪污这十万块钱,真的不在乎贪污这十万块钱。

  解说:跟前一次购买监控电缆一样,这一次用于成南岭煤矿采煤技术改造的十万元费用,依然也是由郝鹏俊主管的煤炭工业局买单。

  记者:那怎么证明这10万块钱,就单独是为了成南岭煤矿呢?

  左永玲:收条上面就写得很清楚啊。

  记者:我们采访他的时候,他说这10万块钱是因为作为煤炭局请来的这些工程队,然后有一些必要的一些花费,要支出。

  左永玲:假如就像他说的那样的话,那是其它煤矿和城南玲煤矿,煤矿上的事,怎么能由煤炭(工业)局来支出?

  记者:你刚才不是也谈到了其它煤矿,同样也……

  左永玲:其它煤矿的老板人家都有证言,人家其它煤矿有其它煤矿的结算方式。

  解说:在郝鹏俊的关照下,成南岭煤矿由于采煤方法的率先改进,成为全县的“试点”,单井年产量由3万吨提高到30万吨,回采率也由原来的15%提高到65%,并成为蒲县首屈一指的煤矿。

  记者:成南岭煤矿通过这次改造,整个生产状况、盈利状况有改变吗?在蒲县。

  郝鹏俊:别的地方不敢说,在蒲县来说是一流的,绝对安全。

  记者:产值能达到多少?

  郝鹏俊:30万吨,你按这个算。

  记者:2004年,当时是什么样的状况?

  郝鹏俊:2004年那个煤,早上还是70块钱,晚上就成120了。

  记者:等于说每天拉出去就是钱。

  郝鹏俊:拉出去就是钱,后来涨到1000多。

  解说:郝鹏俊在经营煤矿的问题上是个有眼光的精明的生意人。4年下来终于有了回报。在红火的市场面前。成南岭煤矿不想挣钱都很难。

  记者:你能分多少?

  郝鹏俊:我没有分过钱。

  记者:你是股东,怎么可能不分红?

  郝鹏俊:没有分过,就把那20万拿走,就没事了。

  记者:在这个经营期间,您始终没有分过红吗?

  郝鹏俊:没有,没有分过钱,并且他们两个也没有分过。

  记者:那这些钱,大量盈利的钱去哪儿了呢?

  郝鹏俊:盈利的钱投资。

  记者:那工资呢?

  郝鹏俊:工资也没有,一分钱也没有。

  记者:经济上你和这个煤矿始终没发生过关系吗?没有拿到任何经济上的东西吗?

  郝鹏俊:没有,没有,工资我们煤矿人有工资,我没有工资。

  解说:为企业的发展,郝鹏俊可谓殚精竭虑,自称不分红、不拿工资、不向企业索取任何回报,而事实上随着煤矿的发展,他的财富却在不断地膨胀。

  2005年8月,中纪委等部门联合下发文件:要求凡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本人或以他人名义,已经投资入股煤矿的上述人员要在2005年9月22日之前撤出投资,2005年8月,临汾市纪委也开始清理纠正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投资入股煤矿行为,郝鹏俊赫然在列。

  郝鹏俊:当时还是县委书记跟我说的。

  记者:当时书记怎么和你谈的?

  郝鹏俊:上面有规定,国家工作人员不允许经商办企业,不允许办煤矿,我说行,退。

  记者:怎么退呢?

  郝鹏俊:填了几份表,还有个什么,还有个保证书,自己写一个材料,还有入股的人,几个人的证明材料。

  解说:2005年9月20日,郝鹏俊找到堂弟郝神锁签订了一份协议书,协议规定:郝鹏俊自愿退出经营,今后不再参与煤矿经营管理等一切事务。郝鹏俊退出后,煤矿所有权归于小红和郝神锁,煤矿的经营管理由于小红、郝神锁负责,郝鹏俊不得干预。

  记者:决定退股的时候,怎么来分配这样的股权?

  郝鹏俊:当时我拿了20万,企业退给我20万现金。

  记者:那您图什么呢?投20万付那么多精力。

  郝鹏俊:我投20万我计划赚钱的,后来国家政策不让干了,这个每天有这么大的盈利和自己毫无关系,没办法。

  记者:那您做这个煤矿有什么意义呢?

  郝鹏俊:原来干这个,就干这个吧,再说我这个工作也是跟煤矿打交道的。

  解说:这时的成南岭煤矿,总资产已经超过了5000多万元,郝鹏俊只拿回了20万的原始本金就退出了企业的经营。

  记者:这是真的吗?关于矿上的经营,还有其它重大的决策你还参与吗?

  郝鹏俊:不,没参与。

  记者:当企业有盈利的时候呢?和你还有关系吗?

  郝鹏俊:没有。

  记者:是全身而退吗?

  郝鹏俊:是。

  记者:怎么证明呢?

  郝鹏俊:我。怎么证明你们可以调查,你们可以再了解了解,去调查。

  解说:但事后的调查结果恰恰相反,他依然控制着煤矿的经营。

  记者:我们知道在 2005年8月份,郝鹏俊也在纪委做了登记,退出了这个矿的相关股份。

  樊奋强(山西临汾市纪委 副书记):郝鹏俊签署了一个假协议。

  记者:怎么证明这是一个假协议呢?

  樊奋强:他跟他堂弟说,党政干部不让办煤矿了,咱们签个协议吧,就说我退了,他的内弟呢,他协议上内弟的名字也是郝鹏俊签的,他内弟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他内弟到我们查处之前,每月都是郝鹏俊和他老婆于香婷给他内弟发工资,咱们证据特别充分。

  解说:就连当地的村民也知道郝鹏俊的妻弟于小红,虽是法人代表但管不了事。

  乔银喜:作为我们村里来说,跟谁要钱去就认为是谁,谁管事,谁说了算,认为是谁的。

  记者:你们找谁要钱,谁说了算?

  乔银喜:就是郝鹏俊他们两口子说了算。

  记者:2006年以后还是这样吗,如果矿上有什么事的话。

  乔银喜:是。

  记者:找谁谈呢?

  乔银喜:就是找郝鹏俊和他家里,他老婆。

  解说:在当地村民面前,郝鹏俊也从不避讳自己是这个煤矿的主人。

  郝鹏俊:在村里边、村里大队、小队,村里边说这个矿还是我的,我们三个人干的。

  记者:为什么这么说?

  郝鹏俊:不然于小红顶不住。

  记者:合法经营有什么顶不住的呢?

  郝鹏俊:合法经营,你不知道合法经营那里边问题多了。

  记者:什么问题呢?跟我讲讲。

  郝鹏俊:有些事情是想不到的。

  记者:哪些问题想不到?比如说。

  郝鹏俊:比如生产队的队长去拉煤了,没煤,没煤我把大门堵住。

  记者:那提了你呢?

  郝鹏俊:提了我,他就考虑,有了煤再拉吧。

  记者:为什么提了你他就会考虑呢?

  郝鹏俊:我威望比于小红强,我在社会上混了多少年了,再一个原来上班着呢。

  解说:在村民眼里郝鹏俊是县里的大人物,有他在煤矿少了很多麻烦,多了很多保障。

  记者:开办一个煤矿要经过严格的审核,这也是在煤矿开办之前最难的一个环节,按照国家的相关规定,开办一个煤矿需要做到六证齐全,由于涉及到众多的部门,所以要做到六证齐全,没有足够的能量很难做到,但是成南岭煤矿,就是一个六证齐全的煤矿。在这背后,郝鹏俊的官员身份无疑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解说:按照规定,煤矿合法生产经营所需六证齐全。即采矿许可证、煤矿生产许可证、安全生产许可证、矿长资格证、矿长安全资格证、工商营业执照等,而要办齐这六证,必须要经过山西省国土厅、煤监局、煤炭局、工商局等4个部门的审核,而郝鹏俊的局长职务再次发挥了作用。

  记者:因为在当时我知道办这样的证难度很大。

  郝鹏俊:有难度,有难度。

  记者:多大的难度呢?

  郝鹏俊:那时候瞎找的吧。

  记者:但是从您的履历我们看到,地矿局长、安监局长、煤(炭工业)局局长,这三个都是和煤炭企业密切相关的职能部门,然后你的企业能够拿到非常齐全的六证,这中间没有一丝联系吗?

  郝鹏俊:没有个人利益,没有凭借我的职权走后门,拉关系办证,不是那种,绝对不存在。

  记者:您能保证在这个过程中,您这个身份没有发挥作用吗?

  郝鹏俊:发挥过。

  记者:发挥过什么作用?

  郝鹏俊:安监局我有认识的人,省安监局,市里更不用说,有认识的人,就说话就好说点。

  记者:仅仅是认识吗?

  郝鹏俊:就是认识,我们没有金钱关系,我们那个朋友,省里边管的那个姓什么,一分钱不要,也不喝酒,也不抽烟。

  记者:仅仅靠友情?

  郝鹏俊:就是认识朋友,我去了,哎,王主任不行,来找你了,求你了,你给钱他不要,吃饭,不喝酒不抽烟。

  记者:那按照您的说法,您的矿应该被立为典型?

  郝鹏俊:最好的,可以说。

  解说:在解决了很难解决的六证问题之后,郝鹏俊又开始了下一步谋划,随着煤炭价格的一路高涨,成南岭煤矿成了他的聚宝盆,为了不把挣到手的钱往外掏,郝鹏俊想了不少办法。

  郝鹏俊:说到底就是漏税,漏税不应该是逃税。

  记者:那怎么会说你偷逃税款呢?

  郝鹏俊:按800块钱缴税,有的时候是805,补了5块钱一吨,有的时候是810块钱,一吨补了10块钱,这个没有纳税。

  解说:煤炭的价格还在不断上涨,最高的时候达到了每吨1600多元,这与郝鹏俊所说的缴税基数800元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这是一笔最让郝鹏俊舍不得的巨大财富。

  记者:最大一笔差价款有多大?

  郝建胜(蒲县国税稽查局副局长):2005年10月,向购货方山西省临汾永荣实业有限公司收取差价款130万元。

  记者:这130万元怎么计算出来的?

  郝建胜:130万元就是说,他给对方企业只开一个收据,不向对方企业开具增值税专用发票。

  记者:如果说这130万差价款,对于税收来讲流失的会有多少?

  郝建胜:流失的税收,按2005年当时税率含13%计算,149557(元)。

  解说:据调查,从2003年到2008年,成南岭煤矿通过销售原煤,不开或少开增值税发票,少列收入进行虚假申报或不申报的手段,共偷逃税款1871万元。

  在煤矿生意上风生水起的郝鹏俊,在官场上却没能一帆风顺。2005年,蒲县克城镇二坑口发生有害气体窒息致4人死亡事件,作为主管局长郝鹏俊引咎辞职引咎辞职之后。

  记者:您就完全退了吗?还是还兼有其它职务?

  郝鹏俊:引咎辞职以后,我就坐下了,坐下一年以后,不到两年,即将接近2年,书记、县委书记叫去,叫到办公室,说你干个总支书记吧。

  记者:那你的职权是什么呢?

  郝鹏俊:我没有职权,他说你就挂个名,挂个名也不用上班了。

  解说:在官场上走了背字的郝鹏俊,却在煤老板的位置上如鱼得水。2007年,郝鹏俊与西开府村民委员会签订协议,将100%产权转让给他的妻弟于小红,成南岭煤矿由此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私人煤矿。这是郝鹏俊获取财富的关键一步。

  郝鹏俊:后来那个产权制度改革,就是你说的那个,就是变成那个和集体脱钩了,法人代表,法人负责。

  记者:当时产权改革拿了多少钱?

  郝鹏俊:没有拿什么钱,就是办手续。

  记者:产权过户给谁了?

  郝鹏俊:于小红。

  记者:为什么过户给他?

  郝鹏俊:从开始开矿到2008年,就一直是于小红是法人代表。

  解说:让他的妻弟于小红做法人代表,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在煤矿周围的村民眼里,县里的郝局长富了。

  记者:除了这些补偿费之外,占地费之外,对村里面还有其它的一些赞助吗?

  乔银喜:没有,我们村里没有。

  记者:我听郝鹏俊说,好像对村里面有一些修路公益上的事,他也赞助过。

  乔银喜:咱们这儿没有。

  记者:你确定吗?

  乔银喜:确定。

  解说:随着煤炭价格的一路高涨,成南岭煤矿的财富也迅速膨胀,由当初几十万元投资的小煤窑发展成总资产5285万余元,净资产1700万元的煤矿企业,职工也超过了500多人。

  记者:那您从这个煤矿个人又得到了什么呢?

  郝鹏俊:个人就没有闲着的时候,始终没有见到现钱。

  记者:那一直支持你往下运作的呢?这个动力是什么?

  郝鹏俊:你上了这个钩,你就得上,你不上,上半截是不行的,借钱贷款也得上。

  解说:在煤矿经营过程中,郝鹏俊获得了巨大的利益。同时,他从2004年开始把目标放到了不动产的投资,为将来资源枯竭后退出煤矿做好了长期打算。

  记者:大量买房子在什么时候?

  郝鹏俊:也没有,陆续买的,以前买过,中间买过,后来又买过,有合适的就行。

  记者:那17间写字楼是在什么时候买的?

  郝鹏俊:哪儿?

  记者:17间写字楼?

  郝鹏俊:那后来的。

  记者:什么时候?

  郝鹏俊:2006年。

  记者:你退股以后?

  郝鹏俊:对。

  解说:郝鹏俊在北京有30多套房产基本都在三环内,其中,宣武门外大街92号海格国际大厦17套,郝鹏俊名下13套,其余在子女名下,朝阳区关东店四巷朝外SOHO和南三里屯通盈首都花园巴黎城共17套,均在郝鹏俊的妻子于香婷和一子一女名下。另外,于香婷名下还有宣武区信恒大厦1604号房产一套,这些房产购置时的合同金额是1.67亿元,按现在市价,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

  记者:你看2003年、2004年的时候,你就开始在北京买房了。

  郝鹏俊:我知道。

  记者:对啊。

  郝鹏俊:我干了40年工作了,我还没有百八十万块钱买套房子。

  记者:但是你买房的钱,远远多于你工资的收入。

  郝鹏俊:我那个牛街买的那个房子,掏了不到一百万,一百来万块钱。

  记者:你的工资有多少,那个时候?

  郝鹏俊:我的工资,我的收入也不少。

  记者:一个月能拿多少?

  郝鹏俊:我工资现在是3000多。

  记者:3000多,然后?

  郝鹏俊:家里人3000多。

  记者:就加你爱人也是3000多?两个人除去吃喝,一个月算5000的话,一年才6万块钱是吗?

  郝鹏俊:是。

  记者:6万块钱,你们工作了,当时算是30年,30年一年6万是180万,这基本上不吃不喝的钱。

  郝鹏俊:养鸡,养了10年鸡,挣了2000多万。

  记者:养鸡挣了2000多万?

  郝鹏俊:一个蛋两块。

  解说:最后核实的结果,郝鹏俊养鸡的收入不过区区两万,在终审判决结果出台之后,郝鹏俊的30多套房产被认定为违纪财产被山西省监察厅查封,在记者的一再追问下,他还是说出了投资不动产的初衷。

  记者:那你跟我谈谈,为什么当时要去北京买房子?

  郝鹏俊:当时认为这个保险,比银行存款利息高;再一个,房子也增值了嘛,价格一年比一年贵。

  记者:就那个时候面对巨大利益的时候,确实面对一个如何处理的问题,是吗?

  郝鹏俊:对。

  记者:那存在银行不行吗?

  郝鹏俊:银行就是吃个利息嘛,作为企业来说,怎么赚得快怎么来嘛,本身这个房子就增值,是这样的。

  记者:你当时去考察过吗?

  郝鹏俊:有十几年本回来,十几年。

  解说:因煤而兴的山西,煤炭及相关产业的增加值占全省工业经济的半壁江山,山西优势在煤,发展靠煤,突出的问题也集中在煤,在相当一段时间里,煤焦领域一直存在着腐败问题,多发易发,安全事故频发,生态环境恶化等一系列问题,为了彻底改变这个领域的现状,2007年底,山西省开展了历时3年的煤焦领域反腐败专项斗争,作为专项治理的措施,2008年8月,蒲县县政府要求境内所有煤矿停止生产,成南岭煤矿自恃六证齐全拒不停产。

  郝鹏俊:那是合法的,就是联合试运转出的煤。

  记者:那如果按照您刚才说的,如果说以这样一个调试的名义,在进行运行的话,那事实上每天还可以在采煤呀。

  郝鹏俊:采煤采的很少了,一个月3万吨。

  记者:这样的一种方式,是不是一种擦边球的方式?

  郝鹏俊:不是。

  记者:那事实是什么呢?

  郝鹏俊:事实就是说有些矿是有些情况,成南岭就是市煤(炭工业)局下的文。

  记者:那既然你的手续都合法,也是有文件支持的,为什么后来还对你们这个矿进行查封?

  郝鹏俊:我想不通,就这个我想不通,好好的事。

  解说:同年9月,临汾市襄汾发生溃坝事故,事故发生之后,山西各级政府再次严查煤矿和非煤矿山的安全生产问题,也正是在此期间,郝鹏俊违规违纪的事实才初见端倪。

  张小雅:公安局取证,我说谁让你生产的,我老板让我生产的,老板是谁?老板是郝鹏俊。

  记者:仅仅这样的人证就能确定?

  张小雅:这是一个,另外一个我们还从电业局调查了郝鹏俊当年的用电量。

  记者:通过用电量怎么来确定它的生产状况?

  张小雅:生产用电和不生产用电电量差别很大。

  解说:在开办煤矿的7年多时间里,郝鹏俊的违规违法金额超过了7亿元,而他在长期违纪违法过程中,群众的反映举报很多,并没被及时查处,即便是出了问题,还会有各方面的人出面说情,就是在这些“背景”的庇护下,郝鹏俊这样一个科级干部才在蒲县游刃有余。

  郝鹏俊:煤矿也没出过事,也干了七八年也盈余,就这个,实实在在就这个,不是说我小官大贪。

  记者:你也知道别人称你叫小官大贪?

  郝鹏俊:报纸上登的,我能看一眼,在监狱里我看报纸。

  记者:你看了以后的反应呢?

  郝鹏俊:我看了,我对这个事情(觉得)很可笑,我说现在这个说谁好,说的是锦上添花,说谁坏,说的比狗屎还臭,现在就是这样,我在蒲县干了多少年局长,我也干过好多惊天动地的事。

  解说:郝鹏俊因犯逃税罪、非法买卖爆炸物罪、挪用公款罪、贪污罪,终审被判处有期徒刑20年,而这起资源暴利背景下,小官大腐败的典型案例成为当时媒体和网络关注的热点。

  记者:好多人也在谈,他不过就是办了个煤矿,不过利用自己的职权,然后做了一点这个工作之外的事,也没有对社会形成大的危害,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张小雅(山西省纪委 副书记):作为国家和党的纪律上面,我们不允许我们的政府工作人员直接去入股办矿,这都是中央禁止了多年的。郝鹏俊是一个县的煤(炭工业)局的局长,但是他的涉案资金,包括他在北京和其它地方拥有的房产几十处,涉案资金几个亿。

  记者:你怎么看待这样的一种反差?

  张小雅:这个问题暴露了一个大问题,暴露了一个什么样的大问题呢,就是我们对基层的党组织建设和基层处于关键岗位的领导干部的监督和约束,这几年我们确实,我觉得不是我们省,而是全国性的都有一些松懈的地方。

  解说:身为煤炭工业局的局长,郝鹏俊为何能够经营煤矿近八年而没被查处,纪检监察机关参与调查的工作人员认为制度缺和监管缺位是根源所在。

  张小雅:就是这种小官大腐败的这种现象在基层干部上,究竟是一种极个别的偶然现象,还是带有一定的规律,带有一定的群体(性),我把这话说的有点限制。

  记者:那您的答案呢?

  张小雅:我的答案绝不是个别和偶然的,而是有一定的规律和有一部分人是这样子的。

  记者:什么原因形成的这个规律?

  张小雅:恰恰是我们对这一层的教育和查处以及制度监督上,这些年我们重视太少了。

  解说:郝鹏俊案其实只是山西历时3年的煤焦领域反腐败专项斗争中的一个案例,随着这次专项斗争的延续和深入,共处分违纪党员干部2353人,全省共收缴各类违法、违规、违纪资金322.46亿元。

  张小雅:现在问题就是我们在基层这个问题,我觉得这次中央提出来要加强基层的党的建设,加大对这些握有实权的重要环节领导干部的这种监督、教育、案件的查处这确实太必要了,否则的话,久而久之,我们的执政基础真的是要动摇的。

  记者:有这么严重吗?

  张小雅:会有的,如果我们不遏制它,不教育他,任其泛滥,最后的结果肯定是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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