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渊潭公园的东北角，新近修建了一道两米高、百米长的铁栅栏。初到玉渊潭的游人面对这铁家伙必是大惑不解：好端端的湖畔怎么竖起这么丑陋的东西？玉渊潭几千米长的湖畔为何只有这段要围上铁栅栏，要它做甚？
如果你不明白这公园里发生过的事，不明白铁栅栏围住的这块“宝地”往日的用途，就不会明白铁栅栏的用意。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北京的自然水域中，玉渊潭是泳者的圣
地———历史最久，人数最众，四季不辍。而铁栅栏围住的地方便是这圣地的中心———湖边最佳的下水处。铁栅栏用意分明，就是要为难泳者，阻挡他们从这里下水。
我以为这举措中的第一个问题，是没有搞清公园的主人是谁。公园的主人不是园长、管理人员，而是游人。是后者为公园埋单，他们的纳税和门票维持着公园的运转，乃至可以说是他们为公园管理人员发薪水。因此是游人，而不是管理者，有权力决定公园场地的用途。而这通常不是一下子完成的决策，而是在漫长的岁月中形成的习惯。先后席卷数十万人，历史长达六七十年，还称不上习惯吗？哪有仆人强扭主人改变习惯的道理。
公园管理者可以说，来公园的不光是泳者，公园的功能是多样的。但如果主人们在公园的使用上确有冲突，可以开听证会。我们至少可以说，没有听证会，没有公议，就干预人们长期形成的习惯，是不合程序的，是主仆关系的颠倒。2004年6月公园管理者的禁泳行动引发了《新京报》上的一场大争论。论战中，5篇文章反对禁泳，1篇文章支持禁泳，反对方在说理上占有压倒优势。与此同时，游泳者联名给市政府写信。以后公园没有明确表态，但禁泳暂停。两年后的今天，公园管理者无视社会舆论，以建铁栅栏的方式，对泳者采取了消极抑制的方式。
现实中游泳者们破坏了其他人的利益吗？说视觉上不美观是站不住脚的。不会有人说在公共场所游泳就是丑陋吧，那么美观与否就取决于不同的时空了，但是时空是寂静无言的，哪一场合适宜游泳端赖于习俗。七十年的游泳历史还没有完成这一特定空间中审美娱乐的约定俗成吗？更实在的冲突可能发生在游泳者与划船人之间（其实冲突并不强）。但是玉渊潭游泳的历史远远长于划船。在启动划船项目时，搞过听证吗？征求过泳者的意见吗？是不是划船可以帮助管理者创收，从而改变了他们裁判的天平？实际上，游泳与划船是可以共存的。管理者完全可以做出区域划分，比如整个西湖和东湖的小部分做划船区，东湖的大部分为游泳区，还可以设置网绳分割两区。
溺水死亡是禁泳的主要借口。笔者曾专门撰文驳斥。登山、漂泊、斗牛、奔牛，乃至开车，死亡都超过游泳，都要禁止吗？还是那句话，要听证和商议。
建立铁栅栏是最愚蠢的举措。笔者从正反两方面建议管理者立即拆除。其一，现在铁栅栏虽然建立，其效果只是给泳者造成了不便，泳者只好到不便于更衣下水的地方行动，甚至在警卫下班后的傍晚不少人翻过铁栅栏更衣下水，却照游不误。其二，如果禁泳真的奏效了，如此有碍观瞻的铁栅栏也就不必长久矗立。所以早晚要拆，那么晚拆不如早拆。该争鸣的争鸣，该听证的听证。铁栅栏何用之有？
2008奥运在即。难道古城北京有着70年历史的民间游泳圣地，将在奥运开启前被取缔？希望管理者慎重思考：是玉渊潭公园的游泳人，还是管理者及其铁栅栏，更忠实于奥林匹克精神。
□郑也夫（北京大学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