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负赢不负亏，亏了要国家注资，赚钱了自己拿，从整个社会来讲，肯定有失公平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高艳平 | 上海报道

　　春节刚过，一则《国泰君安被曝天价薪酬  08年员工人均收入100万》的新闻，在金融危机肆虐、资本市场一蹶不振的状况下，挑动了公众敏感的神经。

　　消息源自一份国泰君安内部员工邮件《2009年国泰君安证券总裁陈耿工作报告》：国泰君安证券2008年的薪酬及福利费用32亿元，“按照国泰君安3000多人的员工计算，平均每个人收入达100万元。”

　　此时正值财政部发文要求金融企业高管规范薪酬，合理控制高管薪酬。而太平洋那边的美国新任总统奥巴马，也正在谴责华尔街高管，一边拿政府补贴，一边领取高额年薪。“国泰君安平均年薪百万”消息一出，立即掀起继平安董事长马明哲6600万年薪之后，针对金融界高管天价薪酬的又一场舆论讨伐。

　　“人均百万”年薪真伪

　　2月4日，国泰君安在其网站上澄清说，报道中“平均每个员工去年获得的总收入接近100万元”是按历年计提的薪酬费用32亿元和约3200人简单计算得出的，这种计算方法是错误的，混淆了“计提”和“发放”两个不同的关键概念。

　　“2008年底的应付职工薪酬总额由历年节余、当年计提和当年发放3部分组成”，“证券行业是典型的周期性行业，薪酬政策普遍实行以丰补歉原则”，“计提的薪酬总额是根据董事会的规定，必须留出一部分用于长期激励、风险准备、以丰补歉和其他福利，而不是当年计提就当年发放。”

　　申银万国高级分析师张磊也向《瞭望东方周刊》表示，“32亿是会计账面的应付报酬，实际上不会发那么多，其余的留着以后发，以丰补歉，券商都是这样。”

　　但是，这一澄清并没有平复公众的质疑。新浪网“国泰君安08年人均薪酬过百万调查”，截至2月10日晚共有11.8万人参加，认为国泰君安薪酬过高的占91.3%，认为中国金融业员工高薪可耻的占88.6%。

　　2月9日，国泰君安新闻发言人接受新华社记者独家专访，再次声明 “人均年薪百万”的报道误读了“计提”和“实际发放”两个不同财务概念。同时还将2008年国泰君安的薪酬计划及高管的年薪对媒体公开：“2008年公司工资薪酬计划发放10.5亿元，实际发放额为8亿元，同比下降44%。”

　　国泰君安还表示：“公司总裁助理以上高管2008年度只发放了岗位工资，平均岗位工资额为人民币57万元，其中公司董事长薪酬实发83万元，总裁实发80万元。”

　　国泰君安的再次澄清是否经得起质疑？上海国家会计学院财务舞弊研究中心郑朝晖博士向《瞭望东方周刊》表示，从会计准则来讲，国泰君安的澄清没有问题，“人均百万年薪”的计算确实混淆了计提和事实发放两个不同的概念，且人数估算也没包括逾2000位在国泰君安领取报酬的编外人员。

　　“每个公司都会有自己的薪酬体系，譬如有的券商会按照毛利润的2%~7%来计提应付报酬，相信国泰君安的薪酬体系也是在董事会、股东大会通过的，如果是一般的市场状况，薪酬数字并不引人注意，但是碰到大牛市，这个数字就非常惊人了。”

　　国泰君安在澄清中还说，2008年公司实现业务净收入121.92亿元，合并税前利润73.03亿元，而国泰君安在银行间拆借市场公布的未经过审计的2007年年报显示，该公司2007年净利润为76.14亿元。应付职工报酬21.23亿元。

　　在金融危机导致国内经济受累的局面之下，券商在2008年大熊市之下，虽利润缩水，但仍然赚得盆满钵满。

　　“计提应付报酬的目的是为了平滑利润，不提利润会更高。虽然说实际上只发了8亿，但是看得出有一笔利润在账上记为应发报酬的负债。” 郑朝晖说。

　　熊市大红包

　　其他同行券商又如何呢？

　　查阅中信证券年报发现，2007年12月31日，中信证券应付报酬有48.5亿元之多，到2008年9月30日，应付职工报酬，还有44.8亿元。而同期2008年前三个季度，中信证券的净利润有64.3亿。

　　公布于银行间拆借市场的数据显示，2008年招商证券应付职工薪酬为15.48亿元，国信证券应付职工薪酬为12.47亿元，华泰证券应付职工薪酬为1.75亿元，平安证券应付职工薪酬为1.59亿元。

　　中信证券某业务部门副总裁对本刊记者说，“中信证券账上应付报酬的确有40多个亿。每个公司薪酬构成不一样，有些有激励机制，分多少年发。不能简单拿数字说。而且这样理解计提也是不对的，我完全可以做到账上应付薪酬是零。有些金融机构去年10月份把2008年全年的奖金发了，但是年底报告应付报酬显示是零，以此来推算年薪是不准确的。”

　　至少可以确定，在上一轮的牛市中，券商积累了大量的财富，而到了2008年，A股市场巨幅下挫，绝大多数股民深度套牢的时候，券商仍然可以坐收佣金，且在熊市里发巨额红包，这很难让公众心理平衡。

　　评论人士马红漫的说法，代表了很多股民的意见：“客户之所以在某券商开户，自然看重的是公司能够提供更好的服务。无奈大势不妙，绝大多数客户亏损得血本无归。这时券商却在大手笔地给自己发钱，如此不合理的高佣金又怎能让市场满意，让公众顺心呢？尽管金融机构可以认为这是企业自身的行为，但是当企业行为已经与客户利益、与公众的基本价值判断出现背离，这样的行为就很难避免遭遇社会舆论的鞭挞。”

　　《2009年国泰君安证券总裁陈耿工作报告》中显示，国泰君安2008年实现经纪业务净收入49.77亿元，占公司利润的大头。

　　从几大券商公布于银行间拆借市场的年报来看，无出其右者。华泰证券经纪业务获利29.9亿元，虽自营业务出现6.19亿元浮亏，最终在2008年获得15.64亿元归属母公司净利润。同样情况的还有广发证券，由于经纪业务获得47.89亿元收入，才使得公司利润大幅提升，获得30.8亿元归属母公司净利润。

　　2008年虽然券商的投行业务和自营业务利润下滑，但是经纪业务对各券商的利润贡献甚巨。这也不难理解股民说“国泰君安高薪踩着股民的钱包狂欢”。

　　制度性红利

　　有多位券商及国有银行人士对本刊记者表示，“金融行业从全世界来看都是高薪行业，金融行业人才学历普遍比制造业要高，而且是个高风险行业。如果金融行业哪家董事长像国泰君安拿83万年薪，就太没有竞争力了，人家赚得多拿得多无可厚非。”

　　但是，为何公众对金融业高薪咬住不放？

　　“问题在于国泰君安2008年的主要收益来源是法人股减持，而并非经营能力的体现。2009年如果没有法人股卖，资本市场依然不好，他们怎么办？”财经评论员叶檀对《瞭望东方周刊》说。

　　1月20日，银行间拆借市场公布的国泰君安2008年年报显示，2008年全年度，国泰君安通过法人股抛售获得收益69.33亿元，为公司最终实现56亿元净利润立下汗马功劳。

　　据《财经》报道，国泰君安在2000年后的资产重组过程中，曾以置换方式获得中国石化股份有限公司（上海交易所代码：600028）、大众交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上海交易所代码：600611）、申能股份有限公司（上海交易所代码：600642）等几家上市公司法人股。

　　熊市中获得的股权，使得国泰君安在牛市中大赚，仅2008年上半年，就为其创造了高达40亿元的投资收益。

　　“抛售法人股大幅获利可视为制度性红利的象征，而非经营能力的体现。”叶檀说。靠坐收佣金的经纪业务维持经营，也未尝不是券商享受制度性红利的表现。

　　回想国泰君安1999年合并组建初期，不但重组任务深重，还面临着股市的低迷，直至2005年，中央汇金公司注资10亿元才得以轻装上阵，再经历2006、2007的大牛市，国泰君安已今非昔比。

　　“企业要自负盈亏，你只负赢不负亏，亏了要国家注资，赚钱了自己拿，从整个社会来讲，肯定有失公平。”郑朝晖说。

　　那些不享受制度性红利的企业，2008年的日子过得相当艰难。上海一位主营教育、房产、能源的民营企业集团老总向本刊记者介绍，2008年能源和房产两大利润主要来源均受重创，其企业高管2008年都没有拿红利，公司高管2008年平均年薪在30万元左右。这跟国泰君安公布的总裁助理以上高管57万元的平均薪酬还是不能同日而语。

　　即便是同样跟央企高管相比，多家媒体根据2007年公开数据测算上市央企高管薪酬后发现，金融国企高管年薪高出央企同行均值27倍。

　　“这一轮牛市当中，靠制度性红利获得了暴利，券商价值创造不多，但是拿到的薪水偏高，这是整个行业的问题。国家出手限制是很有必要的，否则还会有其他的天价年薪接二连三地出现。”郑朝晖说。

　　1月24日，财政部下发《关于金融类国有和国有控股企业负责人薪酬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后，随后又下发了《金融类国有及国有控股企业负责人薪酬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

　　中国版的金融高管限薪令有望不日出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