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鹿事件后的河北“吏治风暴”

　　邯郸市永年县公开处理了35名违纪干部，其中12名副科级以上干部是因为在“干部作风建设年”千人动员大会上打盹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舒泰峰、杨守勇 | 河北石家庄报道

　　河北省委书记张云川似乎并不信“家丑不可外扬”的俗理。在一个月前的全省“干部作风建设年”动员大会上，他痛批了“少数干部”的不良作风。

　　“有些地方巧立名目、滥设收费项目，甚至在公共场所节日摆花、树木打药、垃圾站建设等，都让企业硬性交费，连办结婚登记不送礼就拖延；尤其是一些重要部门和关键岗位的少数公务员，依仗职权吃拿卡要，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现在一些地方，干群关系紧张，群众反映强烈的一些问题，主要的是少数干部作风不好造成的⋯⋯据省信访局分析，在去年500多批次赴省集体上访中，因干部作风问题引发的近200批，占到了总量的近40%。”

　　“在少数干部中，确实存在一些突出问题，有的甚至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有的缺乏宗旨意识且权欲重，以官为本、官僚主义，缺失民本思想和责任，出了问题捂着、盖着、瞒着，以致酿成重大事件，给人民群众生命安全、给河北形象造成了极大损害。”

　　“有的光有‘唱功’没有‘做功’，热衷于摆花架子、做表面文章，讲起来头头是道、干起来没有真招，对上汇报‘一枝花’、实际工作‘豆腐渣’，甚至搞假大空、玩数字游戏。”

　　言辞犀利，情绪饱满，张云川数度脱稿：“谁阻挡了河北事业发展，谁让市场主体和人民群众过不去，我们就让他过不去，调整他的位置、摘去他的‘帽子’。”

　　张云川的讲话，宣告了河北一场规模空前的吏治行动的开始。在当天的大会现场，他已经开始做出部署---当谈到基层评比检查过多过滥时，他当即宣布：到今天下午6点之前，所有还在基层的评比检查组立即回来！

　　一个“立即回来”，让河北所有官员意识到，这次“吏治风暴”不是说说而已，而是要动真格的。

　　“不给好处不办事，给了好处乱办事”

　　“动真格”的表现之一是，2月20日下午，河北省“干部作风建设年”活动领导小组办公室成立，省委秘书长景春华兼任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省纪委副书记曹素华任常务副主任。省委副秘书长王国发、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王亮、省委宣传部秘书长魏平、省政府办公厅督查专员齐辉任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

　　“其实张书记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就反复说到干部作风问题。”王国发告诉《望东方周刊》。

　　2007年8月，张云川由国防科工委主任调任河北省委书记。“张书记来了之后，明显感到河北城镇化进程太慢，市场主体不活，大项目引不来，引进来了长不大。”王国发说。

　　究其原因，“书记明显感觉到河北的干部作风与发达地区差距很大。在这里干部慢慢腾腾，部署半天下边不落实。”王国发说，“我感觉他是从这个角度出发提出干部作风建设的问题。”

　　领导小组办公室提供给本刊记者的《关于开展“干部作风建设年”活动的意见》，详细地阐明了这次活动的背景：“河北改革发展正处于关键时期，⋯⋯但与新形势新任务的要求相比，干部队伍的作风状况还存在一些不相适应的问题：一是宗旨观念淡薄，缺乏民本思想和责任意识，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尽其责，遇事推诿扯皮；二是改革创新精神不足，思想守旧，惰性严重，工作缺乏主动性和紧迫感；三是作风飘浮，脱离群众、脱离实际，干事虎头蛇尾，不真抓实干，甚至热衷形式主义；四是工作粗放，工作本领不强，不讲标准、不讲效率，只求过得去，不求过得硬；五是纪律松弛，不作为甚至以权谋私乱作为，不给好处不办事，给了好处乱办事。”

　　“干部作风建设每一次都各有特点，这次的突出特点是从破除影响经济发展的障碍入手。”王国发说。

　　三鹿奶粉事件的警示

　　另一个背景则是三鹿奶粉事件。

　　三鹿奶粉事件后，河北省委副书记车俊兼任石家庄市委书记。“上任后，他先是处理奶农的问题，企业职工的稳定问题以及奶粉召回等问题。在这些棘手的事情处理完之后，他开始思考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其中有什么深层教训？”王国发说。

　　王国发提供给本刊记者一份车俊在省委常委会上的发言稿，其中总结了三鹿事件的几大教训，其一是“领导干部宗旨观念和政治敏感性缺失”。他说：“一些干部平时总是讲群众利益无小事、人民群众生命健康高于一切，但一遇到具体问题，就丢到了一边，往往考虑群众利益少些，考虑企业利益多些，分不清孰轻孰重、孰大孰小。”

　　他接着说：“这一事件再次告诫我们：背离科学发展观的要求，片面追求利润、追求经济增长，最终必然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随后石家庄在全市开展了为期一个月的“吸取教训、转变作风、重塑形象、科学发展”的主题教育活动。其一是整顿干部作风，建立干部激励约束机制。

　　石家庄市的干部作风几乎成为一种反面典型。王国发说，连省直部门都觉得在石家庄办事太难了。

　　三鹿事件加剧了干部作风整顿的迫切性。“恰恰在这个时候送来了两个典型。”王国发说。

　　2008年10月29日，河北省赵县南柏舍镇派出所所长李彦辉、司法所所长赵英潮与两名村民在饭店打麻将，被记者曝光。事后，赵县纪委、监察局决定分别给予2人留党察看一年和行政撤职处分。

　　另一桩“典型”发生在上述事件6天之后。石家庄市建设局党组成员、市建筑市场管理中心主任王荣芝在上班时间与该局办公室主任贾兵山等人在某宾馆茶社聚众赌博，被石家庄市行政效能举报中心工作人员当场查获，现场没收赌资4940元，王荣芝受到撤销市建设局党组成员、行政撤销建筑市场管理中心主任职务的处分。

　　“石家庄‘主题教育活动’社会反映普遍叫好，这也给了省里一定的启发。”王国发说。

　　干部全员竞岗

　　由于定位是破解影响发展的难题，此次河北干部作风建设没有像以往那样强调官员生活细节。整个活动提出五项活动和五项制度，更多地指向干部工作作风。

　　五项活动包括：建立领导干部联系点，每名市、县党政领导干部至少确定一个村或社区、企业、重点项目作为联系点，每个省、市机关部门至少确定一个联系点。

　　开展“调研周”，市、县党政班子和省、市机关部门主要领导干部，在上半年和下半年各安排一周时间到最基层单位进行蹲点调研。

　　开展“恳谈日”，市、县党政领导班子每两个月确定一个“恳谈日”，省、市机关部门每年就1至3个议题进行恳谈。

　　开展集中攻坚活动，实行破解难题责任制，领导干部分工负责，做到一个难题、一套人马、一个方案、一抓到底。

　　开展“送服务”活动，市、县及有关部门为在本行政区域内进行的重大项目投资设立“绿色通道”，急事急办、特事特办，专人负责、跟踪服务。

　　五项制度则是公开承诺制、首办责任制、限时办结制、考核评议制、追究问责制。其中考核评议制当中规定，要大力推进干部竞争上岗和轮岗交流。

　　“其他地区的竞争上岗一般是针对缺岗的岗位，我们针对的则是所有人员包括在岗的干部。”王国发说，这是力度非常大的一项工程，目前组织部门正在制定具体方案。

　　而在评议方面，王国发说，要上下结合、内外结合，广泛听取各方面尤其是服务对象的意见。“对评议和考核处在末位的，一年亮‘黄牌’，连续两年黄牌的待岗培训。”

　　目前，河北省各个部门和地市正在制定具体落实方案，而在查处违规违纪干部方面则走在了前面。

　　“干部作风建设年”活动领导小组办公室综合协调组主任孟昭安告诉《望东方周刊》：“各地都查处了一批干部，比如邯郸市永年县公开处理了35名违纪干部，其中12名副科级以上干部是因为在‘干部作风建设年’千人动员大会上睡觉。其他的则是上班时间吃喝、打麻将等。处罚措施严厉，有7名副科级以上干部被免职。”

　　更让社会感受深刻的是对房地产行政审批和收费项目的清理---原先的166枚审批公章被“砍”到26枚。“这是河北治理顽疾的第一刀。”王国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