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国社科院法学所研究员 刘仁文 发自台湾

　　台湾的法律允许被告诘问证人。结果被告陈水扁和他的律师在庭审中整个上午都在诘问证人，问了整整四小时，搞得检察官陈述的时间都没有了。

　　可以想见，要是每个案子都经过如此冗长的程序，那司法将有不能承受之重。所以台湾还有简易刑事法庭、认罪协商处理等配套措施，以建立“简者更简，繁者更繁”的诉讼机制。

　　3月26日早上8点半，我提前来到台北地方法院的侧门，一眼就瞅见上次审吴淑珍案时那个说好替我去排队的老太太。我和她都顺利进入了法庭，审理已经开始。

　　“交互诘问，阿扁处女秀有些走样”

　　我悄声问带我进来的老太太，陈水扁在哪？她说就是坐在律师后面那个穿蓝色西装、戴眼镜的。陈水扁的眼光从不面向旁听席，要么看着法官那一方，要么埋头于他面前的那一堆案卷，要么与前面的律师耳语。只有在休庭间隙，陈水扁刚好用复杂的眼神朝我看过来，让我看清了那张略显憔悴的脸。

　　今天的开庭控辩双方的激战程度要远胜于一周前我旁听吴淑珍的那次，我想这除了案件进展的阶段不同、两次审理的内容不同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吴淑珍和陈水扁两人采取的辩护策略不同，前者已部分认罪，后者则坚称冤枉。

　　由于台湾近年引进美国的交互诘问(Cross－examination)制度，法庭上诘问证人的技巧和规则相当重要。陈水扁本来也是律师出身，但由于以往不曾使用交互诘问，因此他对该制度也不熟悉。在辩护方和控方诘问证人后，他以被告身份询问证人，由于其多次跑题，不仅检察官提出异议，审判长也屡有提醒，以致第二天有当地媒体用“交互诘问，扁处女秀有些走样”来报道。

　　辩方诘问证人四小时，检察官够耐心

　　上午的审理从9：30开始，一直进行到下午2：05，4个多小时围绕龙潭购地案中的扁珍受贿一事，陈水扁及其律师就问其中的一个证人蔡铭杰(吴淑珍好友蔡美利的弟弟)。

　　最后连检察官的陈述时间都没有了，只好说：“被告、辩护律师占了很多时间，公诉人对证人部分的意见下午再陈述，以免耽误被告陈水扁先生的用餐时间。”可以想见，要是每个案子都经过如此冗长的程序，那司法将有不能承受之重，所以会有简易刑事法庭、认罪协商处理等配套措施，以建立“简者更简，繁者更繁”的诉讼机制。

　　交互诘问是按照主诘问→反诘问→覆主诘问→覆反诘问的顺序进行的，谁申请传唤的证人(或鉴定人)，谁就先主诘问。蔡铭杰是辩方申请传唤的，所以今天先发问的是陈水扁的律师。

　　对诘问，台湾的刑事诉讼法有个“绕口令式”的规范，读来令人头晕：主诘问系就待证事项及其相关事项以及为争辩证人、鉴定人供述证明力所必要之事项所为之诘问。反诘问以主诘问所发现之事项及其相关事项，或为争辩证人证明力所必要之事项为限。覆主诘问以反诘问所发现之事项及增强证人证明力所必要之事项为限。覆反诘问亦以辩明覆主诘问所显现证据证明力的必要事项为限。

　　庭审中，无论是辩方的主诘问和覆主诘问，还是控方的反诘问和覆反诘问，都能不时地听到对方的异议声。而且异议方会引用刑事诉讼法作为依据，如果提问方觉得异议有理，会自觉撤回提问。如果双方相持不下，则由审判长裁断，或驳回异议，或支持异议。

　　交互诘问完毕，法官再问证人一些问题，并征求控辩双方对刚才法官所问的问题及证人的回答有无意见。辩方就其中的一个问题再向证人提问，此时检察官又提异议。辩方说交互诘问已经结束，不能再提异议，检察官则援引刑事诉讼法关于调查证据时可依法准用交互诘问之规则，最后审判长裁断：此阶段可以提出异议，但驳回检察官针对该问题的异议。

　　这里的律师很牛气

　　接下来，审判长蔡守训问陈水扁：“陈先生有无问题要问证人？”陈一连问证人三个问题。蔡再问：“陈先生对今天上午证人回答的问题有无意见？”陈说有几点意见，由此滔滔不绝。

　　陈讲完，蔡守训问辩护人对证人部分还有没有意见。三个律师相继站起来作长篇发言，言词激烈，一会儿指责检察官吴文忠擅自接受媒体采访，一会儿说起诉书有问题，还对法庭把一个刚卸任的“总统”已审前羁押119天提出抗议。早有人告诉我台湾的律师在法庭上如何强势，今天我总算有所领教，比如律师会对法官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案子你还审得下去吗？”当审判长蔡守训提高嗓门对他说：“请就证人部分发表意见，否则你就请坐了。”律师却毫无惧色，指着屏幕对打字员说：“请把我刚才说的话记下来。”一字一句核对清楚他才坐下。

　　检察官显然也是有备而来，无奈中午已过，只好请求另行安排时间发表意见。审判长与控辩双方商量下午开庭的时间，问2：45如何。律师说用餐时间不够，希望3点半开始。蔡守训微笑一下：那你准备晚上干到几点呀？维持，还是2：45。

　　第二天看报，知当日庭审进行到晚上8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