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早报记者 简光洲 发自绵阳北川
4月4日,清明节,地震后长期封锁的北川老县城因祭祀活动而重新开放四天中的最后一天。
早上6时不到,就有人扶老携幼前往北川县城进行清明祭祀。吴红说,这一天,通往北川县城约4公里的道路上,这样的祭祀队伍如同水流一般,几乎是没有断过。
今年38岁的吴红是北川县城所在地曲山镇大水村的村民,一大早她就开始忙着准备香烛等各种祭祀品。她说,“我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急迫过,一年了,我可以去看看他们了!”
在去年的大地震中,吴红失去了丈夫还有儿子。原本一家幸福的四口现在只剩下她和12岁的女儿相依为命。
一份给爸爸 一份给哥哥
吴红昨天还特意为丈夫买了一件新衬衫,“老公最爱干净,不知道九泉之下,他是不是还是这样。”
吴红的女儿、现在在北川中学上初一的谢春梅也在一旁帮忙,她把祭品细心分成了两个袋子,“一份是给爸爸的,一份是给哥哥的”。
上午9时30分,北川县在地震遇难同胞集体掩埋处举行公祭仪式,绵阳及北川政府主要负责人为地震纪念碑献花圈,哀乐声中,现场千余民众为罹难同胞们默哀3分钟。
上午10时多,吴红母女俩提上祭品,通过北川中学下面马路上通往县城的铁门处的检查,然后再步行约两公里的路,在县茅坝中学前的一堆废墟前停下了。
在这片几乎完全倒塌的楼房前,她们有些犹豫,但还是停下来了。吴红对女儿说:“就在这里吧!”
这其实是个大概的位置,她只知道丈夫生前就在这片地方打工,但遗体至今也没有挖出来,整片整片垮塌的大楼根本就没有办法挖。
在进入县城铁门外的任家坪,很多当地的村民在卖地震时的各种录像带和照片。照片上的介绍写着,北川县城常住人口约3万人,地震有15600人死亡,约4300多人失踪。
吴红的丈夫和儿子也在其中。
活下去 就是最好的告慰
点烛、上香、烧纸、放鞭炮、磕头。
从点烛时,吴红的手就开始颤抖,泪水也就没有停过。
这一天,封锁了近一年的北川老县城里,鞭炮声没中断过一秒,与之相随的还有祭祀者的哭泣。没有停过的还有北川县城正中数千名地震遇难者遗体掩埋处前信佛者的诵经声。据统计,北川老县城“开禁”四天来,约有9万余民众入城祭奠。
一年来,曾是死亡之城的老北川终于有了一丝生气,,带着悲怆的生气。
当为丈夫烧衬衫时,吴红再也忍不住压抑的哭声。她的哭声让经过的人忍不住停下脚步,观者也掏出纸巾,慢慢地拭去脸上的泪。
吴红哭着责备丈夫的“狠心”离去,让她一个女人从此要承担着家庭的重任,还有未来生活中失去亲人的伤痛。
吴红说,这一年来,她在人前很少哭过,只有夜深人静时回到孤独冷清的板房里,才会一个人哭。
当女儿回家时,她更不能哭,她不想让女儿看到妈妈的伤心与绝望。很多时候,她甚至也有过自杀的念头,但清醒的她知道不能这样。一个脆弱的女人,仍未成年的女儿,两个人在一起时,常常是相互劝慰着坚强。
在灾区,每个活着的人都这样相互劝慰:活着的人要好好地活着,生者的幸福是对亡者最好的告慰。
失去妻子的丈夫除了要赚钱养家糊口,还得收敛起以前的一点脾气,学着用妻子的温柔去关心年幼的儿女。
失去丈夫的妻子可能更为艰难,她们要让自己变得比男人更加努力,才能维护着破碎的家不会再次垮塌。
吴红说,她也在努力地实践着这个劝慰。
吴红的女儿12岁的谢春梅说,“感觉一夜之间,我就长大了!”“我们知道了节约,可以不买的衣服从来不要,夏天看到别人买雪糕,我会压抑住自己贪吃的欲望,因为现在只有妈妈一个人赚钱。”
在北川我碰到很多孩子,他们都说这一年自己成熟了。孩子的回答让我感觉欣慰,但又有一种揪心之痛。12岁的年纪,本不该这么多的哀愁。
一边往城外走 一边回望
吴红说,自己要把女儿培养好,要让她上大学,她要完成丈夫还没有完成的心愿,负起丈夫没有来得及负的责任,因此,她每天不停地忙碌着。除了担任村委会主任,她又开了一家小店,年迈的母亲为她看店,这样每个月又可以多几百元的收入。
吴红也承认,生者每天这样忙碌,除了是种责任,很多时候也是一种麻醉自己的方式。因为关于死亡的悲伤从来没有真正从心底抹去,每天,她们努力地向他人展现着坚强的笑容,然而,只要一张旧照、一个旧称呼,所有的伤痛就可以随时从心中涌起。
从北川县城离开时,已是晚上7时,暮色沉沉。很多人在废墟上已坐了一整天,和吴红一样,他们可能只是想和亲人多说几句话。
吴红拉起仍不想离开的女儿,她们一边往城外走,一边恋恋回望。
晚上8时,夜色中,很久没有人走出来,北川中学通往县城处的铁门又被武警战士慢慢地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