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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后张周凯多次接待民众集体上访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5月07日03:54  新京报

  救灾与“工作狂”

  工作时常忘记了自己也是灾民,晚上回家,看到一生的积累烟消云散了,内心便觉索然

  张周凯更愿意提到的,是被埋了75个小时的恐惧。

  他说,那种恐惧有段时间一直紧跟着他。他常常会梦见大山压在身上,他推得满身大汗,却怎么也推不开。去年6月份的时候,每天几乎都要做这样的梦。为此,他找过心理咨询师。

  他的灾后记忆,是从第一眼看到北川开始的。

  从废墟里出来时,他是被蒙着眼睛的。他被送到了一个大坝子的帐篷里,医院已经住不下了。

  张周凯清晰地记得,有个医生看到他,对他说,我今天一个人就截肢了十几个人。张周凯听说北川毁了,特别想看北川到底成了啥样子。

  他去了北川任家坪。第一眼看到北川,他觉得自己“像得了重感冒,浑身软得没有办法形容”。他说就像又被废墟埋了一次,恐惧、孤单、无望。

  政法系统严重受损的消息,让张周凯更加觉得孤单。

  5月17日,他开始工作。第一个任务是抢救财产,主要是公安局、财政局、村镇银行等有枪或有钱的单位。

  在县委大楼附近挖的时候,张周凯又绕进去看了一眼。他说想看看还有没有人在废墟里坚持。

  随后他的任务是到大山里面救灾。背着小帐篷步行200多公里,去村里组织接收空投物资。

  他印象最深的是在漩坪乡。当时老百姓都在往外逃,猪羊这些牲畜跑得漫山遍野。他和干警要把这些牛羊撵到一起。路上碰到一匹马,他摸了马一下想拦住它。被地震吓坏的马扬起身子,一下子踢到他的大腿上。

  他说灾后,让老百姓早点见到政法干警,老百姓心里才踏实一些。

  他和副书记王清双白天出门,晚上在帐篷里商量着怎么恢复政法系统。5月18日,政法委员会开了第一次会议。

  在前期的救灾中,张周凯说他记忆最深的是去年“9·24”洪灾。板房区刚刚建好的1900多间房子,瞬间被淹了。灾民没跑赢的,死了3个。

  他负责板房的清理,和部队在一起清淤泥清了半个月。清到五六天的时候,全臭了。从早上清到晚上,臭味熏得整个脑壳都是晕的,就像轻微中毒了一样。

  他说那次大喜大悲的转换让他印象深刻。

  北川政法委副书记说,张周凯是“工作狂”。而张周凯觉得,北川政法系统破坏如此严重,不推动又不行。

  张周凯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在显微镜下生活。或者说,整个北川都生活在显微镜下。

  他也批评下属,但有的下属面临着家庭的失去和信心的丧失,又是脆弱的。批评完了他就后悔。他也怕下属出事。政法委的工作人员现在基本上还是没有周末的。

  这种压力让他们感到无所适从。有一个政法委的工作人员,多次在他办公室失声痛哭。常常是大家工作完了,打一壶酒,喝倒在桌子上,喝醉了就哭,哭完了继续上班。

  听说北川宣传部副部长出事后,张周凯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那个工作人员聊一聊。

  “我们是干部,也是灾民。”张周凯说,常常工作的时候忘记了。晚上回家,看着什么东西都没了,一辈子的积累都烟消云散,突然觉得内心索然。

  维稳与“救火队长”

  很多电话一打要一个小时,很多事情不是张周凯能解决的,但他得倾听

  “跟战场一样,比战场还要严峻。”张周凯形容北川的灾后稳定任务。

  以前的北川,一年之内都不会有一次集体上访的事情,上百人的更是没遇到过。而5·12之后,到去年12月份,张周凯接待受灾群众,上百人规模的就有36次了。

  少的一百人,多的三五百人。每次张周凯都要出面,他说面对这么大的人群,七嘴八舌,一处理肯定是一天。到最后所有人的嗓子都哑了。

  张周凯的车上安了一个300瓦的电喇叭,如果凑近耳朵,足以把人震聋。

  张周凯处理上访的情况,首先是听灾民诉说。灾民说完了,他再讲政策,解答政策。

  他说自己理解灾民茫然无措的心理。若受灾政策没享受到的,他就立刻解决。如果没有政策的,只好用情来感动人。他说,要让老百姓知道,我们共同经受了灾难,大家的心是相通的。

  处理一次,人起码蔫几天,累得什么心思都没有,回家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张周凯说,县委书记的观点是要“引火烧身”。问题要在县里解决。“我们处理不了,他们就会去市里、省里”。

  在北川,对于遇难学生家长等特殊人群,由干部一对一的包干。帮助解决问题,解答政策。张周凯说,这就类似蚂蚁搬泰山,一点一点地解决。

  对于情绪激动的学生家长,张周凯几乎每个人都谈过话。他说自己理解那些家长无法面对的心情。对于学生家长,除了政策上的保证,包干的干部能做到的,就是听他们诉说,等他们流眼泪。

  杜英说,张周凯每次到家要接无数个电话。很多电话一打一个小时。很多事情不是张周凯能够解决的,但是他有义务去倾听。

  也有过上访者有过激行为。这时候,跟上访人员比较熟悉的张周凯担任的是救火队长的角色。

  地震以前,上访的事是哪个部门的责任,就由哪个部门负责。民政由民政局负责,教育由教育局负责。到了地震之后,很多问题都是综合性的,而政法委由于在老百姓那边知晓度比较高,和他们接触比较多。所以,这些场合张周凯出现的次数会比较多。

  也有同僚有抱怨,觉得张周凯管得太多了。

  张周凯认为,灾区的社会稳定必须涉及方方面面。“推给别人,别人放不平嘛”。

  顾忌与谨慎

  他希望不再被打扰,希望少一点被关注,希望能踏实做点事

  张周凯说,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在显微镜下生活。

  或者说整个北川都生活在显微镜下。

  在他看来,现在的北川就像一个实验室。外面有人说,要到28℃,北川就必须到28℃。

  张周凯觉得,基层有些政策是可以调整和探索的。但在媒体监督下,“有压力、有顾忌”。

  他婉转地举了一个例子。前一段时间,有媒体报道北川灾区孩子沦为童工。这件事情给张周凯造成了很大压力,“特别特别紧张”。省里批示后北川成立了专门的工作组。赶到当地发现不是北川的孩子。

  对于这件事,张周凯犹犹豫豫地说了一句话:“是不是有些人想出名?”说完立刻摆手,“我只是猜啊”。

  张周凯说,曾经全国90%的人都不知道的北川,一下子成了世界的焦点。一年之内,从国家主席到各大部委、省上领导、山东的对口援建地市,都会来人。

  他算了算,就算每个单位三个月来一次,北川几乎天天会有接待任务。

  他说,客观上来讲,北川的干部不忙是不可能的。

  他希望少一点被关注,能踏踏实实做点事情。

  张周凯变得对媒体很谨慎。一再强调不要再关注他个人。

  请他给人写信,他写给救他的人。他写了两次,修改的只是文字的细节。

  他不希望再有人打扰他。

  张周凯认为自己没有好高的指望。他只希望北川建成后,有个好点的安身之所。

  他说,北川的百姓要真正有家,有事情做,要心理平复,需要一个艰苦的过程。

  “我们这代人,痛苦和压力永远忘不了了”。

    ■ 写给他们

  我们能做的就是努力工作

  尊敬的赵俊宏、邓长城、何勇、史云政同志及众多帮助关心我们的人们:

  灾难的“5·12”已过去一年了,工作之余我常常记着你们的恩情!想着你们!

  在那场生死浩劫的特大灾难中,当我们惊恐、绝望、不知所措、痛苦无助、压埋废墟不见天日的时刻,是你们及众多好心的人们冒着生命危险冲进山崩地裂的大山、来到尸横遍地的北川县城,不分白昼地救助我们,挽救了无数的生命。

  有了你们,我们才重新鼓起了生的勇气,更加坚强地与灾难抗争、勇敢面对。在救灾抢险的战场上,我们一起冒死翻越大山、一起掩埋罹难乡亲的遗体、一起寻找失踪的群众、一起安抚逃离家园的百姓、同住一顶小帐篷、共同感受一次次强烈的震……这一切,刻骨铭心,今生不忘!

  快一年了,北川在党和政府的无限关怀下,在全国人民的关心支持下,灾后重建正在紧张有序推进。对你们的恩情我们现在还无以回报,能做的就是努力的工作,尽可能多的为群众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回报你们、回报社会!

  请相信,我们会努力克服巨大困难,建设自己的家园!

  祝你们工作顺利!家人平安健康! 被救人:张周凯

  2009年4月22日

  ■ 穿越震区

  当安昌纳入新北川

  时间:4月15日

  地点:北川

  现在的北川县城,地域甚是模糊。老县城还在废墟中封存着,新县城仍是一片平地,真正承担了县城功能的是一个叫做安昌的小镇。

  安昌镇原是北川邻县———安县的县政府所在地,5年前,安县县城搬迁到距离绵阳更近的花荄镇,安昌镇从一个县城成为一个镇。5年间,安昌镇迅速衰败。北川重建,给这个小镇带来了新的机遇。新北川建成后,安昌镇是北川县城的一部分。而北川,从此脱离地震带,且更加靠近绵阳。

  就地理位置而言,新北川无疑也将获得更为广阔的发展前景。

  安昌镇现在大半的人是原北川县城搬迁过来的北川人。在这里,北川人和安昌人在地域心理上仍然泾渭分明,安昌人称自己是安县人,虽然其地域已经划归北川将近一年。

  北川人的到来,让小镇一下子繁荣起来。一个明显的特征是物价飞涨。像灾区其他地方一样,人工翻了一番。房价租金让居住者无法忍受。镇上的东方婚纱摄影店老板说,租了10年的铺子,第一次涨价涨得这么离谱———一年翻番;北川县一名干部合计了一下,租房花了他一半的工资。不停地有人前来考察市场,准备在这里大赚一笔。来自南京的建材老板毛建民逛了3天,愣是找不到足够大的厂房。春节前后,镇上一下子新开了四五家旅店,仍然天天爆满。出租车司机会明确表示不打表,5公里的路程会要到30元。但没法跟他讲价,一讲价他会立刻扬尘而去。

  北川县委书记陈兴春现在考虑的是,怎样把安昌镇融入到北川县城。经北川新县城、至安昌镇、擂鼓镇到北川旧城,这条狭长的经济带聚集了北川大半的人口和工业,也是其着力打造的北川羌族文化带。新县城是门户,一个问题是,一旦经过新县城后,立刻到达安昌镇,如何把它羌族化成为了一个难题———其他地方都是重新建造,唯有此地,只是改造。

  北川人母婷说,在安昌镇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只有北川建成了,她才会有家的感觉。

  □本报记者 张寒 四川绵阳报道 专题统筹/李素丽 宋喜燕 闾宏 新京报制图/林军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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