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申博遭遇潜规则？

　　尽管西北政法大学的师生们有种种不满和不平，他们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特约记者/高胜科(发自陕西西安)

　　“不服”的大学，正努力恢复常态。

　　5月6日晚7时，西北政法大学老校区，行政楼前，聚集了几十位师生，迈四方步，打太极拳。旁边静矗一尊雕塑：一年轻女性左手拿杆秤，右手握着的宝剑高举过头顶。雕塑上有四个大字显赫入目——“法平如水”。

　　90后的大学生们私下把雕塑叫作“自由女神”，老教授诠释着她的意义是“做事公平、公正”。落日映衬，“自由女神”的脸上泛着红光，她的周围，有学生们闲散经过。

　　一个月之前的“申博”波澜正渐次平息。校方对媒体的态度骤变，陷入集体缄默，而学生们曾经为之膨胀的热情，正如潮水般退去。

　　在向陕西省政府申请行政复议的20天后，申博风波似乎告一段落。然而，在暂时的平静背后，显露出的却是落选高校对申博机制、教育生态的思虑。

　　“有与没有，是很大的区别”

　　第11次申博点增列，引爆了争议的导火索。

　　陕西的8所竞选高校，2所初步入选成功，有3所则对结果 “意见颇大”。其中，西北政法大学校长贾宇公开指责“评审程序违法，结果不公”。4月初，网上出现了一篇以西安石油大学教授代表名义发布的“抗议申博潜规则”曝光帖。

　　几所高校由此被关注。有教授上课前讲述申博失利，言语间难掩不平。学生们也开始躁动，上个月，西北政法学生自发组织了“散步”行动。

　　西北政法大学会因申博失利而“沦为三流院校，甚至是末等院校”的说法，在西北政法学生间蔓延。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博士点的落成，会给学校带来更多的利益和资源。一个月前，有媒体称，中南民族大学的民族学，随博士点建设，已从边缘走向中心。这个过程仅用了3年。

　　申博，对于已有70余年办学史却落后于兄弟院校的西北政法大学来说，没有不争的理由。“没博士点，就没办学实力，就没优势学科、教学水平和高水平科学研究，也就没有办学的社会地位。”党委书记朱开平在一次教代会上说。

　　被称为“申博脊梁骨”的汪世荣，对《新世纪周刊》阐释得更为直接，“西北政法与另四所兄弟院校有距离，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博士点。”

　　汪世荣的身份是学校科研处处长，他在西北政法大学已工作了15年，是学校的学术委员会副主任。他认为，西北政法在科研硬件上并不落后其他院校。

　　“有与没有，是很大的区别”，汪世荣甚至把全国的大学分为两类：有博士点和没有博士点的。“这不是西北政法在要项目，而是全国大学都在争。”

　　与西北政法大学老校区只有一条马路之隔的西安外国语大学，是这次初步入选得胜者。数日内，校方和学生无比安静。“反正只是高兴”，有学生说。“就像小孩子，得了糖高兴，不得糖的自然就不高兴，”西安外国语某学院院长打了这样一个比喻。

　　高调后的缄默

　　“学校一直讲究一个‘理’字，西北政法有这个传统。”一名新闻与传播学院学生说。数日前，在西北政法大学老校区行政楼前的 “自由女神”周围，簇拥着一群义愤填膺的师生。

　　3月30日，部分师生散步到陕西省政府门口，要求省学位委员会重新评审。4月20日，因重审维持原来结果，西北政法大学正式向省政府提出行政复议的申请。

　　4月23日，汪世荣主持了一场“学位授权评审制度理论研讨会”。名为研讨，实则表示不满，有教授在会上说，“忍辱偷生，还要政法大学干什么？”教授们在会上形成统一意见，必须要求公示。

　　一系列的高调动作，让西北政法大学成为申博事件的焦点。但一个月后学校的态度却悄然发生了改变。学校的一位教授透露，近日，曾有省领导来学校开会，“落实科学发展观的会，说完文件之后，话里话外露出‘学校要稳定’的弦外之音。”

　　通过西北政法大学的网站也可以看到相关新闻。4月21日下午，陕西省教育厅副厅长和省教工委来到该校调研指导“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工作。两天后的23日，省教育厅厅长杨希文也来西北政法大学调研，除了对学校工作给予充分肯定之外，也强调抓好安全稳定工作，并扎实做好申博准备工作。称“西北政法申博，有利于改变我省‘工强理弱文落后’的学科布局结构，省教育厅将大力支持学校申博工作”。

　　此前，申博事件中，在“有意见”的三所高校里，有人指出杨希文在2007年任教育厅厅长前，曾自2001年起任西安外国语大学(此轮申博入选院校之一)党委书记。

　　评审过程的疑问

　　西北政法大学校长贾宇曾表态，“如果此事不能合法处理，我们打算自己把各大学的材料贴到网上，甚至最后会上告省政府。”这位年轻的校长认为“政府有能力纠错”。

　　对“行政复议”的结果，很多西北政法教师并不乐观。但“即使我们败了，也是从侧面促进了依法行政，”一位女教师说。西北政法大学提出的这次行政复议是中国高校行政复议第一案。

　　4月27日，陕西省教育厅在其网站上发布了《学位委员会对新增博士授予单位项目建设规划进行公示的通知》，公示期为30天。

　　“我们要求公示的不是结果，而是程序，”汪世荣说，“你产生的过程就有问题，谈结果还有意义吗？你的评审标准是什么？到目前为止，也没一个人站出来把标准列出个一二三。”“如用没经核实的数据，评审还有什么意义？”

　　72岁的杨永华是西北政法大学的老教授，也是陕西省学位委员会委员。学委会已成立10年有余，其17位委员构成，除了一部分是院士和大学校长之外，像杨永华这种在全国知名的学科带头人的并不多。

　　但作为委员之一，杨永华对本次申博的具体流程也并不完全知情。“在这次申博大约一年半之前，省学位办给我来了一个通知，说委员会要换届了。按照委员换届规则，采取两种形式，一个是老委员推荐一个，另一个是学校推荐一个。推荐后的新名单，由省政府从中挑选学识水平最高、名气最大的，然后换届。换届之后，我也不再参加学委会的活动了，但实际上，并没有换届，我还是里面委员之一。”

　　杨永华说，申博前，学位办并未召开委员会议，此后请来江苏、北京、陕西等地的21位评估专家。评选结果出来后，三所高校有意见，学位办紧急召开委员会议。

　　在一个月前的这次会上，“省学位办说，我们这些委员还算数，但委员扩大了，有29个人。”主持会议的是学位办副主任、教育厅厅长杨希文，副省长朱静芝也在场发言。杨希文宣布，当日到会的有19人，超过半数。“会议有三个议题：由一位委员对评选结果以及三所高校的师生不满意情况做详细汇报；围绕着目前有高校有意见、下一步该怎么办，大家进行讨论。但总体的核心意见是，认为21个专家得出的评选结论可作为学位委员会的参考，但是这几家的材料可能有水分，各个单位回去后对申报的材料要一项一项地核实，再重新汇报，然后要校党委书记和校长签字，如果有一条是假的，就全部否定。最后朱静芝副省长讲话，就是按照这个意见进行，之后再投票。”

　　几天后，再次开会时，杨永华和西安外国语大学的老校长都没让参加，“应该是为避嫌，我能理解。”但杨永华之后听说，那天到会委员只有15人，没过半数，此外并没有现场投票，而是举手表决。

　　“这是不公平的，大家在当时情况下不好举手，也就没法表达自己的自由意志。”杨永华说。

　　《新世纪周刊》试图联系采访省学位办及教育厅厅长杨希文，但都未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