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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红旗:我真不是为了钱来的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6月10日09:43  中国青年报

  他终于认祖归宗了,我没法谢你啊

  李红旗用10年时间找到烈属证的主人,当地媒体最先报道了这一新闻。很多人都议论起这件事,这让李红旗看到了媒体的力量,他想要借助媒体寻找其他烈士家人。

  他最先找到《天津城市快报》和《北京青年报》,把天津籍烈士李金树和北京籍烈士吕奎才的信息刊登出去。一家报纸错把37岁的李红旗写成了“河北老人”。

  “他们大概直觉认为,会做这样事的人,都是年纪大的老人吧。现在年轻人都讲物质回报,不做傻事。不过没关系了,我不在乎。我的目的就是找到烈士后人,只要能找到人,别的都不重要。”

  很快,一位读者告诉邓淑清,报纸上登的好像是你家的小叔子。烈属证上吕奎才的家属名叫吕邦俊,正是邓淑清的公公。邓淑清并没有见过小叔子,她是50年代嫁进吕家的,而他的小叔子早在北平解放前就被抓了壮丁,并且,小叔子的名字不叫吕奎才。

  李红旗清楚地记得,得到邓淑清反馈的这天,正是奥运会开幕的前一天。“我高兴坏了,觉得全世界的好事都赶一起了”。因为烈士的名字没对上,他在电话里建议邓淑清,去找老邻居打听打听。

  过了一阵子,邓家装修老宅,居然在墙壁上的缝隙里,找出一包老物件,其中就有两张军属证。这两张军属证边角磨损得很厉害,证书本身几乎都要散成四块,一看就是历史久远。

  第一张军属证系烈士所在军部于1950年8月12日签发,名字为“吕金财”;第二张军属证为上级单位于1950年8月29日签发,名字为“吕敬财”。

  李红旗推测,烈属证上的“吕奎才”,“奎”字疑为“金”之笔误,“才”则与“财”读音相同。所幸烈属证上其他信息与两张军属证上的记载都吻合。

  面对手上3张名字不同的证书,如今年近八旬的邓淑清也不确定,小叔子到底叫什么名字。

  有关小叔子的事,倒是一些老街坊知道得更多些。“吕金财”是北平解放前三天被抓壮丁走的,此后再没回来过。家人是收到军属证后才知道他参加了部队,并且随部队在东北工作。因为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和书信,吕邦俊多年来一直努力寻找儿子。

  “直到1958年,他被毛主席接见后,回来不再找儿子了。”邻居隐约记得,那似乎是毛主席接见革命烈士家属的一次活动。

  吕邦俊于1963年去世。“吕金财”也从此被家人遗忘。他连一张照片也没有。

  李红旗把烈属证送到邓淑清手里。这位从未见过小叔子的老妇人也伤心的哭了。“他终于认祖归宗了,我没法谢你啊。”

  两兄弟居然起了一样的名字

  中央电视台《大家看法》栏目编导,在看到有关李红旗的报道后,选定李红旗为报道对象,也介入了寻找工作。这一次,李红旗坐着电视台的汽车前往天津寻找烈士李金树的家人。

  李红旗熟门熟路地把记者带到民政局。民政局非常配合,立刻给查询。烈属证上登记李金树家在“河北省天津市满楼区张窝管村”,当年河北辖下的天津早已升格为直辖市,且查遍资料也没有一个“满楼区”。

  转奔公安局,在电脑里查找家属李同玉的名字,找到一位,但这位李同玉没有兄弟,家里也没有人当过兵。线索又断了。

  失望之余,李红旗又来到《天津城市快报》,再次寻求本地媒体的帮助。

  几天后,读到报道的一个读者传递了一个信息,隔壁潘楼村有个叫李金树的老人仍然健在,他的父亲也叫李同玉。

  李红旗随同央视记者前往潘楼村,到了才发现,原来这里离他们几日前寻找的那位李同玉家非常近。

  李金树说,他是有个哥哥外出当兵,几十年没有消息。李家所在的潘楼村原属张窝乡管辖,看来烈属证上的“满楼区张窝管村”,可能是“张窝乡管辖的潘楼村”的笔误,而“潘”也笔误成了“满”。

  李金树本人因为健康原因,说话已经不太利落。家里兄弟几个,本名叫大柱、二柱、三柱、四柱。他本人是二柱,后来上夜校,老师给起了一个名字叫“李金树”。他估计,哥哥大柱可能也是在部队改了名,但他没想到,两兄弟居然起了一样的名字“金树”。

  “这大概就是两兄弟的默契吧。”李红旗猜测。

  村里的几个老人聚拢来,他们是大柱小时候的伙伴,还大致记得大柱长得圆脸,身体倍儿棒,为人很厚道。

  “碗口粗的树,他噌噌几下就能爬到顶,抓住树梢使劲往下一坠,啪的一下,树干拦腰折断,他也跟着下了地。”79岁的刘其祥老人说。

  在邻居看来,大柱一家是很不幸的。因为家穷,弟弟三柱4岁那年被以两袋棒子面的价格卖给一户人家,从此下落不明,母亲出门要饭死在外头。1949年1月,20岁出头的大柱顶替邻村一人入伍,当了国民党的兵,家里因此得到了大约1000斤棒子面。

  我真不是为了钱来的,只要能找到烈士家人

  在成都一家媒体承诺赞助差旅费后,李红旗决定带着媳妇去成都。他随身只带着2000元钱,还有那张烈属证。

  这位烈士叫周明星,四川省中贤县五燕区狮子村人,1951年2月在杨子山战斗中牺牲,25岁,家属周明发。

  到了成都,住进对方指定的宾馆,记者答应第二天带他去寻找烈士家人。直到第二天下午,记者还没有来。李红旗有些着急了,他打电话给记者,对方吞吞吐吐地说,赞助的事黄了,让他回河北去。

  “我一听就着急了。人都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啊?”交涉了半天,还是没办法。不过李红旗也能理解对方的难处:他就是一个小记者,领导不同意,你有啥办法。

  晚上,他在宾馆看电视,专找新闻看,记下了三个本地电视台的热线电话。

  “我挨个打电话去,介绍我自己,说是来找四川籍烈士家人的。他们都很客气,有一个接线员还挺同情我的遭遇,觉得我做的事很伟大,要向我学习。我跟他们说,我需要找人解决我的路费。一说这个他们就为难,说要向领导请示。”

  第二天,成都几家媒体报道了李红旗入川寻人的消息,但没有一家承诺能帮他解决路费。

  “我只带了2000元钱,付了宾馆钱后,我大概连买火车票的钱也不够。”李红旗觉得,第一次带媳妇出远门就遇到这样的事,有点难堪。正当他着急的时候,《平安成都》栏目的记者来了。“他们答应给我支付往返路费和住宿费,大概总要3000元吧,不过他们要求独家报道。”

  “我答应了。很快有别的报社记者打电话来,我告诉他们我答应《平安成都》独家采访了。他们有点不高兴,也有人跟我说他们也可以给我出路费,给我5000元、8000元。我没答应。我真不是为了钱来的,只要能找到烈士家人,比什么都好。”

  因为害怕无法面对那些敬业的记者,李红旗连夜搬了宾馆,还把自己的手机关了。

  在四川省地名编撰委员会和档案局,都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李红旗又把记者带到了成都市公安局,查找烈属周明发。系统显示,有三个人叫周明发,但都在重庆。

  转奔重庆,很快排除了第一个周明发不是他要找的人。

  第二个周明发也是军人,并且参加过抗美援朝,他甚至还是上甘岭战役的幸存者。他和周明星一样,都在38军服役,不过是在113师独立炮团,最后以班长职务退伍。显然,他并不是李红旗要找的周明发。

  李红旗的到来激起了周明发沉睡多年的回忆。他的前额有一个巨大的凸起,他说那是战争中受伤的疤痕。周明发回忆说,当年不能确认参军者的年龄,就以体重衡量,过了80斤,就认为你是成年人了。他当年不够80斤,为了参军,还偷偷在鞋子里塞了些石片,终于过了体重关。在上甘岭,他的部队打了7天,最后整个山头的海拔被削下去7公尺,非常惨烈。

  “缺水啊,我的班长去取水,就中枪牺牲了。和书上故事里写的一样。最后就我回来了,好多战友都没了。我在他们坟上哭了好久。那个时候,大家连军功章也不要,只要有枪、有命,别的什么也不要。”

  结果,李红旗在周明发家呆了大半天,听周明发讲打仗的事。周明发还捡起树枝,在地上画下当年作战的地形图。末了老人感叹:“谁还记得我们?”

  4月20日,李红旗到了万州甘宁镇二屯村,找到第三个周明发。

  老人已经81岁,耳背。李红旗只好趴在他耳边,大声重复自己找来的原因。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周明发。周明星是我弟弟,解放前出去当兵,一直没消息。”老人的眼泪,哗哗地流。

  据查,当地有个地名叫狮子口,和烈属证上的信息基本能对上。

  周明发在家里摆上香烛祭拜祖先,告诉先人:弟弟回来了,他是英雄。持续的鞭炮声,震动了全村老少。

  看来这张烈属证很难送回去了

  “媒体的力量太大了。”李红旗说,他自己花了10年时间,才找到一个烈士,没想到媒体介入一年里,找到了三个。

  寻找过程中遇到的很多事情,是这个农民想不通的。

  他曾经找到五位烈士所属的38军,希望能鉴定烈属证的真伪,但没有得到答复。他猜测,大约是部队有纪律,可时间过去了58年,这些东西还要保密吗?

  李红旗曾经接到一个中年男子打来电话,说他父亲和这五位烈士一样,都是339团的。那个团,最后只有几个人回到国内。中年男子代表父亲转达了对李红旗的敬意。

  这勾起了李红旗的好奇:在朝鲜战场,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为什么这个团只有几个人回来?

  他想起了电影《集结号》。那是他最喜欢看的电影之一,曾先后看过三遍。私下里,李红旗承认,自己很像电影里的谷子地,而谷子地的故事,也是支持他寻找烈士家人的一股重要力量。

  李红旗很想见到这位339团的幸存者。

  第一次,对方答应了。李红旗带着两个记者一起去,到了干休所大门口被警卫拦住。经过请示,有关部门拒绝让这位老人见记者。

  第二次,李红旗又约见那位老人,被家属拒绝。再后来,每次见到媒体记者,李红旗都要央求他们帮助联系38军,希望能获得批准,但都没有成功。

  李红旗对此很感慨,这个老人是历史的亲历者啊,他要是不说话,以后谁还记得那些死去的烈士?连他们的家人都已经几乎忘记他们了!

  在找到第一个烈士家属后,有人找上门来,愿以每张2000元的高价,购买他手上剩余的4张烈属证。李红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尽管获利是他最初买烈属证的动因,但在这10年里,他深深明白:这每张纸片里,都寄托着一个英雄的灵魂。他们要回家。“生命是无价的,你说我能卖掉他们吗?”李红旗反问。

  上周四,刚刚从江苏接受完电视采访回家的李红旗路过北京,又特意去见了曾经采访过他的记者。他抱怨说在老家见到一些压力。这次去江苏前,老家某宣传部门的工作人员就找他商量,让他说服电视台出路费带其一起去江苏,理由是自从李红旗开始寻找烈士家属以来,这位工作人员一直“全程跟踪”。

  “他怎么全程跟踪了,我这么多次自费去北京、天津找烈属,他一次都没去过,也没采访过。”最后,李红旗还是一个人去了江苏。

  他明显感到,现在在老家有些压力,一些干部很不喜欢他——尽管2008年他被评为“2008感动河北年度人物”提名奖。有乡亲私下批评他说,你出了名,那些干部们没从你这里得到一点好处,当然不喜欢你啦!

  在寻找烈士家人的过程中,李红旗学会了上网。偶然地,他检索到一篇署名郭于华的文章。文章对这些烈属证流传到旧货市场感到心痛:“普通人的历史命运,难道就是在历史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尽管不知道文章里写到的约翰·肯尼迪是谁,但李红旗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评断一个国家的品格,不仅只要看它培养了什么样的人民,还要看它的人民选择对什么样的人致敬,对什么样的人追怀。

  他把这篇文章打印出来,和仅剩的那张烈属证收藏在一起。最后一位还没有回家的烈士叫陈武昌,广东省阳会县人,1951年2月在584高地战斗中牺牲,23岁,家属陈王氏。

  “陈王氏这个名字太模糊了,等于只有一个姓。而且烈士死的时候那么年轻,应该没有娶妻,这估计是他母亲的名字,他母亲现在应该也过世了,看来这张烈属证很难送回去了。”李红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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