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铁矿石

　　本钢6名员工在海外考察中遭遇空难。缺失高品质铁矿石已成为这个坐拥两座矿山的钢铁企业的当务之急。而海外寻矿，也已是中国钢企的普遍商业行为。

　　中国周刊记者   余芳倩 本溪报道

　　6月1日，本溪钢铁集团(下称本钢集团)6名员工由巴西里约热内卢乘法航AF447飞机途经巴黎转机回国，到大西洋上空时，飞机失事。据称，他们此行是去巴西进行有关购买铁矿石的商务考察。

　　第二天中午，此消息在位于本溪市国土资源局附近的某个小区里炸开了锅。这里居住着大约400户本钢家属。失事飞机乘客中，54岁的本钢集团总经理助理张庆波、49岁的本钢炼铁厂厂长孙连有的家就在这个小区里。

　　小区饭馆老板老张是本钢房地产公司退休员工。他回忆，张庆波身材高大，不胖不瘦，戴副眼镜，斯文。去年年底刚被提拔为公司总经理助理，算得上是一个“蛮坦率的人”，闲谈时说起本钢的生产经营形势，他也不太会”打官腔”。

　　“飞”来横祸

　　小区饭馆流传的消息说，“他们在法国登机回国时，有人往家里打了电话。”所以，当电视新闻中播出飞机失踪消息后，立刻有家属情绪激动地向本钢集团总部求证情况。

　　本钢集团也掌握了6名员工的航班信息，并连夜召开了紧急会议。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向外公布，有知情人士对《中国周刊》指出，第一，飞机只是失踪，还没有更确切的消息，不想过早给家属带来心理负担。

　　第二，此行人员中包括副省长刘国强的妻子——本钢国贸公司辽本公司副总经理陈持平，如何对外宣布还要请示省委宣传部。刘国强曾在本钢工作多年。

　　第三，当下正处于中国和国际矿业巨头就铁矿石进口谈判的敏感时期。中钢协一直强调不得私下谈判。而本钢的行程中就包括国际矿业巨头巴西淡水河谷、澳大利亚必和必拓公司。

　　6月3日，本钢宣布失事飞机上的员工名单。包括本钢集团副总经理李明文、总经理助理张庆波、本钢国贸公司辽本公司副总经理陈持平、本钢炼铁厂厂长孙连有、本钢原燃料处处长申作冰、本钢国贸公司商贸分公司经理高星。

　　官方的说法是，本钢组团赴澳大利亚、巴西两地，与进口铁矿石、铁矿粉供应商商谈长期合作相关事宜，并实地考察铁矿石、铁矿粉质量，装港条件等情况。

　　在本钢集团总部大楼里，本钢集团宣传部副部长刘大宏肯定地指出，“我们不是谈判，不是采购，是商贸考察。”他解释，考察项目是个过程，并没有决定买或是不买。

　　铁矿石之渴

　　“事实上，我们铁矿石进口量并不大，大概占整个需求量的20%”。刘大宏表示，跟宝钢、武钢等大型钢铁集团相比，本钢的进口量实在不具备谈判的典型性。

　　本钢是中国钢铁企业里，难得拥有丰富本地矿山的企业。辽宁省有丰富的铁矿资源。“本钢两个自有矿山能满足我们60%的铁矿石需求，另外还可购买周边的一些小矿。这次去巴西等地只是为了长期的生产经营需要做考察。”

　　刘大宏算了一笔账，离本溪最近的丹东口岸路程约130多公里，加上国际海运运费近期一路走高，进口铁矿石价格并不便宜，所以还主要靠国内的铁矿石。

　　不过，负责铁矿石进口的本钢集团国贸公司原燃料处一位工作人员并不这样认为，他指出，近几年，本钢铁矿石进口得越来越多。“现在本钢进口铁矿石和国内的矿石比例，各占一半。”

　　2009年3月，本钢集团董事长、总经理于天忱对外界表示，本钢今年的钢产量计划从去年的750万吨增加到1000万吨。而增产的打算，无疑会加大对原料的需求。

　　了解本钢情况的人士对《中国周刊》透露，本钢的两个自有矿山开采时间很长，产量遭遇瓶颈，而且品质不怎么高。对于下游要求的高质量的板材而言，这样的上游原材料缺乏竞争力。

　　5月，本钢发现一个“储量很可观”的铁矿。刘大宏说矿藏在地下1200米左右，要扒开一公里左右厚度的山体才能开采。遗憾的是，此种矿山属于有储量价值，没有开采价值。

　　“因而，只要不停产，对进口高质量铁矿石的依存度会越来越高。”本钢集团国贸公司原燃料处工作人员承认。

　　在离本钢集团总部不到五分钟车程的本钢国贸公司，很多办公室内都没有人影。这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由于遇难的6人中有3人来自本钢国贸，本钢国贸各部门领导都在一个接一个会议地处理问题。

　　贴有原燃料室标识的办公室电话铃声不断。除了间或有单位打电话来表示慰问，这里仍然像平时一样忙于业务。本钢铁矿石进口对象仍是世界三大矿业公司，目前采用现货交易。

　　一位本钢国贸原燃料处负责人告诉《中国周刊》，他十分关注中国和国际矿业巨头的价格谈判。“我希望进口铁矿石澳洲铁粉长期协议价格回落到2008财年的55%，巴西铁粉长期协议价格回落到2008财年的60%。这样，企业才能比较自如地消化成本。”

　　从2003年开始，中国成为最大的铁矿石进口国。资料显示，近5年来铁矿石谈判结果均以涨价告终，2008年中国钢企更是接受了巴西矿涨价65%、澳矿涨价79.88%的历史最高涨幅。但业内人士分析，由于过去钢材市场火热，价格大涨，钢厂对于这样的提价能够消化。

　　形势变化出现在2008年三季度，钢材市场开始萎缩，钢铁行业陷入全行业低迷状态。中钢协统计数据显示，2009年1月至4月，国内72家大中型钢铁生产企业实现利润整体亏损51.79亿元，与去年同期实现利润634.01亿元形成强烈反差。重点统计的大中型钢铁企业销售收入利润率，由去年一季度的7.76%降为今年一季度的负0.7%。截至4月底，已有29户企业亏损，其中4月新增4家亏损企业。

　　本钢也不例外，本钢集团内部人士指出，“本钢现在生产一吨钢材亏损350元左右，生产越多亏损越大。”

　　铁矿石在支撑什么

　　作为一线的生产工人，来自冷轧厂的小杜并没有感觉生活有多大变化。小杜今年28岁，毕业就进了本钢。2005年月收入约2000元，2007年情况更好一些，他每月能拿到2500元。比起其他企业的待遇，小杜已经知足。

　　今年第一季度，他仍然正常上班，只是等他穿戴好蓝色的工作服、戴好帽子，穿好劳动保护鞋进入车间后，不像往常一样直接进入工作正题。这时候，可能会突然接到上面通知，他的工作临时变为为车间做清洁卫生，或者干脆和一些同样清闲的同事一起溜达。

　　“以前生产线是24小时运转，现在时不时停一下。”他说。

　　减产是钢铁企业面临危机不得已的保护手段。事实上，有一些钢铁企业大规模地减少产量或者部分停产，本钢的情况算是“坚强”。“很多钢铁厂以设备检修的名义停产。”

　　知情人士向《中国周刊》指出，本钢集团是本溪市的第一纳税大户，是辽宁省属最大的国有钢铁企业。

　　在山城本溪街头，紧靠政府的中心地带，本钢集团总部、本钢医院、本钢国贸、本钢房地产的大字招牌格外显眼。

　　如果本钢停产，或者大规模减产，对于本溪市以及辽宁省的影响“会很严重”。

　　没有高质量的铁矿石，就没法维持生产，“所以官方的说法中有一条，此次本钢去巴西淡水河谷考察是经过辽宁省政府批准的。”知情人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