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发票背后的秘密》

　　【导视】

　　他远离故土，进城打拼。

　　程小军：发票要不要，他说。我以为是合法的，到处都在卖嘛。

　　假发票串起黑色利益链，浙江六地警方联手行动，严惩公害。

　　黄宝坤总队长：这类的案件呢，假如说是割韭菜一样，割一茬，长一茬。

　　(行动现场)

　　敬请关注：《假发票背后的秘密》

　　【引子】

　　‘手机铃声音效混’(一组手机收到卖发票短信的画面)

　　【音乐】(大量的假发票名片小广告)

　　(快速切换一组成堆的假发票画面)

　　【演播室】看完刚才的这段画面相信您和我有同样的感触，走在路上总有派发小广告的人往你的手里塞名片；手机里的垃圾短信更是不分白天黑夜，而这很大一部分都是出售假发票的广告。究竟是什么人制造出这种频繁泛滥的假发票的信息呢？下面的节目会带您认识一些人，他们所从事的行当处于地下的灰色状态，而我们能够接触到这种灰色的行当就是从那些如影随形的垃圾广告开始的。

　　【字幕】浙江 杭州

　　【同期】程小军：我们老家那边只有山，爸妈都是农民。

　　记者：什么时候出来打工的？

　　程小军：打工，16岁吧。

　　记者：今年多大？

　　程小军：今年30。

　　【正文】他叫程小军，家在浙西山区，像村里其他年轻人一样，程小军很早就离开家乡到城里去闯荡。程小军说，为了生计，他干过很多工作，修过热水器、做过服装鞋帽。去年夏天，程小军来到了省城杭州，走在繁华的街头，一个奇怪的现象让他充满了好奇。

　　【同期】程小军：走在天桥上，他说发票要不要，发票要不要，他说。我以为是合法的，到处都在卖嘛。//反正就是很多，那一块都是卖这个发票的，就是走到那里，他这一块都是卖发票的。你走到这里一个，那里又叫一个。

　　【正文】对于这位大部分时间都在工厂里打工的年轻人来说，发票还是个陌生的东西。

　　【同期】程小军：发票，我从这么大，我自己连开过一张发票都没有去开过。

　　【正文】在他看来，买卖发票可能是一个在城里很火热的营生，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在街头叫卖。

　　【正文】在杭州，程小军和几个朋友打理着一个小文印店，生意一直没什么起色，可几个月之后的一天，他觉得赚钱的机会终于出现了，有个人给他们建议，能不能印些发票来卖，丰厚的利润十分诱人。

　　【同期】程小军：那时我们毕竟是第一次接触嘛，心里还毕竟还有点顾虑的。听我朋友说，这是有点违法的。我就跟他说，那为什么路边这么多人在这儿卖。他说，这个可能是市场的一种现象问题，管也不好管，人太多了。可能也不怎么好管的，可能是警力方面太少了。

　　(隐黑)

　　【正文】2009年初春，浙江省绍兴市公安局经侦支队里异常忙碌。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民警对活跃在绍兴市内的兜售贩卖假发票的人员有了初步的掌握，摸排工作接近尾声。调查信息显示，售贩假发票的人员结构非常复杂，而且流动性强。

　　【同期】绍兴市局沈局长：我们对这个情况作了分析以后，我们感觉到就是一般的打掉很容易，但是你打了东他可能到西。

　　【正文】如同其他城市一样，绍兴的警察们面临着相同的难题：贩卖假发票的活动屡禁不止。在汽车站、在火车站、在繁华的街头，贩卖假发票的人员隐藏在人员聚集的公共场所，好像毫无顾忌地向游客、行人兜售发票。尽管有关部门曾经多次进行清理，但大都收效甚微。

　　【同期】绍兴蒋大队长：有时候自己车里，车里你整理一下，10多名片放在那儿。两三天有10多张名片，他是一个路口一个路口过去的，你这边一个路口停了，到下一个路口换一批人，又塞来了。

　　【正文】面对这批人，警方必须付出了大量精力进行明查暗访，他们觉得，采取行动还为时尚早。

　　【同期】绍兴沈局长：我们认为打击这种犯罪，要打团伙，要打窝点，要打网络，这样把根除掉，才能够打的狠，所以这个案子上来以后呢，我们没有马上动手。

　　【正文】经过对全市上百名时隐时现的假发票销售人员的探查，警方进行了初步的筛选。这些人中，有刚刚入行的新手，只是负责散发广告；而有少部分人，则是他们中间的业务老手，对发票比较在行。而这些老手就是警方关注的重点人群，因为在这些售假骨干的身后，能够找到潜伏着的大鱼。

　　【现场同期】密拍跟踪镜头。

　　【正文】为了印出以假乱真的发票，程小军他们可谓煞费苦心，没少下功夫，甚至专门贷款买了台小型印刷机。

　　【同期】程小军：我们也是，先把那个(真发票)扫描进去。扫描按照那个版他排好，//按照字打好，在按照发票的那个字体//给它排出来。

　　【正文】毕竟发票不像其它的印刷品，特殊的油墨和纸张在市面上跟本买不到，程小军和他的朋友们走遍了大街小巷，最终是在互联网上有了收获。

　　【同期】程小军：就是网上购物。//在那个网上搜索的嘛，在网上就有那个，他就搜索一个防伪油墨。//在那个网上找个电话号码打过去，你说要那个红的防伪，可以亮的那种。他说多少多少钱，你在账上钱给他打过去，他就按照地址给你发过来。

　　【正文】凑齐了原材料，他们开始了尝试。尽管实验一遍又一遍地失败，但他们印出来的成品逐渐逼真。很快，就有人闻风而来，主动和他们搭上了关系。

　　【同期】程小军：他说你这个质量，就是说颜色方面是还可以的，只是说有一些边上齿的那些细节方面不怎么好，他说。要不你就拿个几本，给我卖着试试看。

　　【正文】在绍兴，一个年轻人的身影最近频频出现在经侦民警的视线之中，他叫张传平，安徽人。表面上看，他经营着自己的刀具生意，但是他却时常出现在街头，不断地在跟人搭讪，散发卡片。

　　【同期】绍兴蒋大队长：他们也是受雇于人，受雇于别人。相对真正贩卖假发票的人呢，他也是比较隐秘的。其实，我们要掌握一个线索的话，是从发名片的人开始的。

　　【正文】侦察员发现，张传平每天都会利用空闲时间上街散发名片，同时也向客户出售发票，他经营的发票种类名目繁多，从定额票到机打票一应俱全。另外，民警发现张传平所出售的票据仿真度极高，在他背后一定存在一个制造能力非常强的犯罪团伙。那么，这些还在隐隐散发油墨香气的发票，能否告诉民警它背后的秘密吗？

　　【演播室2】根据侦查人员提供的情况，民警们感觉到他们的对手很不一般。单单从这张假发票上，就能看出不论是油墨还是纸张，甚至防伪技术几乎都能和税务部门核发的真发票相提并论，非专业人员几乎很难分辨真伪。也就是说，这种发票一旦大量流入市场，对国家税收的损害程度是巨大的。

　　【正文】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程小军们逐渐摸到了门道，经过仔细的调配，油墨颜色和真票接近一致了。

　　【同期】程小军：危害，危害我当时没有怎么想过。因为，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这给他们(买票的人)是有多大的用处嘛，根本就想不到这一层。

　　【正文】没过多久，从他们租住的昏暗狭窄的小车间里，散发着油墨香的假发票从不断转动的机器里送出。程小军兴奋之余心里又有些忐忑不安。

　　【同期】程小军：睡不着，毕竟是违法了嘛。对我们来说，从来连派出所门是往那边开的都不知道。做这个肯定是心里都是睡不着觉的嘛，//乱想，就是万一抓了家人怎么办。

　　【正文】尽管有些不安，但为了赚钱他还是选择了风险。他必须要把印出来的发票顺利地卖掉。

　　【正文】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经是初夏季节。绍兴经侦民警们对张传平的调查此时有了重要收获。

　　【同期】绍兴蒋大：发现了他和一个叫小钱的人，钱老板联系广泛，而且他们之间有发票交易。他们这些交易呢，主要是通过快客，长途汽车，用邮包的方式，通过长途汽车邮寄到我们这边。然后，张传平到客运中心直接去提货的。

　　【现场同期】侦察员跟踪车辆

　　【正文】尽管犯罪嫌疑人近在咫尺，侦察员们也必须耐住性子，因为他们知道，只有耐心，才能和这些精明的对手周旋到底。

　　【同期】绍兴沈局：这里边是要有功夫的，要有时间的，要有耐心的，不是说某一天我们马上一下子就把这个事情搞的很清楚。

　　【正文】在隐蔽的调查中，张传平身后的老板逐渐浮出水面，这个人被张传平称为钱老板，住在杭州。他们之间好像从不见面，只是通过电话和短信联系，利用快递邮包运送假发票，从邮包大小来看，张传平的生意似乎越做越大。

　　【同期】绍兴沈局：他的窝点不在我们绍兴，在我们绍兴以外的地方，//侦察员很着急，特别是发现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都想早一点动手(抓捕)。

　　【正文】民警分析，在绍兴活动的张传平负责联系客户并进行销售，他的上线也就是钱老板很可能是一个躲藏在杭州的批发商，从他们之间的资金往来分析，张传平仅仅是钱老板下线之一，他根据自己客户的不同需求向钱老板提货，而钱老板那里似乎货源充沛，有求必应，而且他的生意已经在浙江各地全面开花。

　　【同期】绍兴蒋大：我们发现钱老板之后，我们派了很多侦察员去外围调查，但结果发现，钱老板他上边还有人，他并没有和制假窝点直接接触。

　　【正文】此时，对于绍兴警方来说，对手是一个组织庞大的遍布各地的制售假发票的犯罪网络，这远远超出了他们的管辖范围，绍兴警方立即将案件向浙江省公安厅经侦总队汇报，请求省公安厅的支持和协调。

　　【同期】黄宝坤总队长：我们今年2月份以来，相继有几个地市都通过案件的调查和这个情报线索，发现有制贩假发票的案件，那么各地的也是分头在开展侦查的，那么我们情况汇总以后，发现几个地市在侦的案件呢，人员有交叉，那么活动的区域有的也是重叠的。

　　【正文】在浙江省公安厅经侦总队的办公室里，陆续有绍兴、湖州、杭州等地的经侦部门汇集来的信息进行综合，他们发现这些高度密集的假发票案件其实是一个罕见的庞大制售网络，涉案人员众多，分散在以杭州为中心的六个地市，已经颇具规模。

　　【正文】程小军的生意逐渐走向了正轨，凭借出色的仿真印刷，他们做出的发票很受销售商的青睐。订单骆绎不绝，甚至得加班生产了。

　　【同期】程小军：他们反正说，就做的好，一年几十万好挣的。//我们也当初梦想说，就是说做一年不管好不好，我说我们十几万总能挣的嘛。

　　【正文】不到两个月，程小军他们做出来的产品种类已经非常齐全了，而且凭借价格和质量优势，挤进了被外地货长期占据的销售市场。程小军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也已经顾不得这一切是否违法了。

　　【演播室3】在浙江经侦部门以往的打击假发票案件的经验中，贩卖假发票的违法活动由于打击处理的力度有限，利润空间巨大，因此很难根除。以往假发票案件的源头都是从外省输入，但是这次民警们感觉不太一样，侦查的结果显示造假窝点很可能就在本地，而且具备了一定的生产规模。

　　【正文】2009年5月8日，绍兴、湖州、杭州等地的经侦部门负责人汇聚到公安厅经侦总队，对手头制售假发票的案件进行了仔细的梳理，他们决定进行联合行动。

　　【同期】黄宝坤总队长：我们在省内6个地市，通盘考虑，联合开展案件的统一调查，那么逐步的把这伙人从贩到制，包括多层的贩卖假发票的这个网络，基本全部摸清，那么到5月中旬的时候，我们认为收网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正文】(团伙层级结构图)根据掌握的情况，在这个制售假发票的网络团伙中，数量最多的是像张传平一样的底层销售人员，他们直接和客户接触，在街头、广场等人员密集场合兜售假发票；在他们上层，是一批钱老板一样的批发商，他们对空白发票进行加工，也就是为客户代开发票，制作符合需求的发票进行销售；再往上，是一级批发商，他们手中成批的假发票快速流动，价格较低，数量庞大，直接帮助印刷窝点销售假发票。

　　【同期】黄宝坤总队长：他们这个也像是一个行业吧，他们之间这个信息呀，相互交流是非常频繁的，而且是这个联系非常紧密的，//如果哪个地方动掉了，另外一些马上就知道了。

　　【正文】在经侦总队的会议室里，各地经侦部门达成了共识，对这个庞大的网络团伙必须同时采取行动，才能做到一网打尽。

　　【同期】绍兴王支队长：我们经侦成立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过，全省各市地，相关市地共同参与，多警种参与，这种情况是从来没有的，因为那是不敢想，那么省厅提出了这个方案之后，我们确实是非常激动。

　　【同期】湖州沈局长：我们感觉到拿下这个案件有信心了，不是我们一家人在战斗了，是省里面全省的，经侦、缉侦、刑侦，其他的力量，形成了合力在战斗。感觉到后面很踏实，也很有信心。

　　【正文】但这么多地市数百名民警同时行动，难度可想而知。

　　【同期】黄宝坤总队长：我们当时确定了这个利用两个礼拜左右的时间，//摸清情况以后统一收网，//同时呢也要尽可能在短时间内，避免意外的情况出现，给我们统一收网带来危害。

　　【正文】两周时间，这是总指挥部给各地民警限定的最后侦查时间。各地警方必须在这两周时间内，将各自辖区的相关人员情况摸清，为统一行动做好充分的准备。

　　【现场同期】各地警方工作画面合成多视窗。

　　【正文】看着生意走上了正轨，他们印制的假发票销路不错，程小军为自己的决定有些沾沾自喜，但是最近一段时间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觉得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意也许长久不了，是不是应该考虑停下来的时候了。

　　【同期】程小军：这种事毕竟是(违法)，我们准备，我们打算也是这样的。其实我打算就是说，今年做够一年，有可能把那十几万债还清，那我们就准备停下来，再做正常的。

　　【正文】但是订单一个接一个，他隐隐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在他的生意链条上，已经紧紧绑住了太多人的利益，他的经销商为了赚钱乐此不疲，那个姓钱的老板专门购买了打印机填开发票，还雇人专门为他刻制印章，一整套假发票生产加工利益链条此时想断也断不开了。

　　【演播室4】2009年5月22日，这是浙江省公安厅经侦总队确定的收网日期。在这一天，数百名民警在全省六地集结待命，他们行动目标是散布在城市边缘的一百多名制贩假发票的犯罪嫌疑人。

　　【正文】一场规模空前的抓捕行动即将在午夜时分悄悄上演。杭州、绍兴、湖州、嘉兴、金华、衢州共六百多名经侦民警已经做好了行动的准备。

　　【同期】黄宝坤总队长：辛辛苦苦的几十天时间，要到收网的时候，都是比较兴奋的，就是处于一种比较兴奋的状态，这个时候我觉得我们警察自身应该从战斗状态，肯定不会有任何问题。

　　【正文】抓捕时间最终确定在5月23日凌晨0点20分，所有参战民警早已守候在各个抓捕点周围，密切监视着抓捕对象的一举一动。

　　【现场同期】抓捕点民警观察、指挥部就位。(秒针音效)

　　【正文】正如指挥部预期，0点20分，所有抓捕对象进入控制范围，随着一声令下，六百多民抓捕队员同时展开行动！

　　【现场同期】抓捕现场

　　【正文】睡眼惺松的犯罪嫌疑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长期经营的自以为隐蔽的假发票生意就此土崩瓦解。程小军此时懊悔不已，本以为自己钻了空子，找到是一个发财的捷径。

　　【同期】程小军：我也没想到会，现在的警察这么厉害。//警力还是够的，一下就把我抓住了。

　　记者：后悔吗？

　　程小军：后悔。

　　记者：为什么后悔？

　　程小军：(痛哭)我就是跟家人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尤其是连累我老婆，还有小孩都没人照顾。我家小孩怎么办，我就在想。

　　【正文】2009年6月3日，浙江省公安厅召开新闻发布会，向新闻媒体公布了此次5·08特大制、售假发票犯罪案件的详细情况。在5月23日凌晨的抓捕行动中，共抓获犯罪嫌疑人108名，捣毁非法印制发票窝点一个，开票、藏票窝点27个，查获货物销售发票、餐饮住宿等各类假发票一百多万份，假印章近千枚。缴获的假发票最高可开金额近500亿元，另外有数万份无限额发票。

　　【同期】湖州沈局长：假如流出去的话，损失是巨大的。而且，对市场经济的冲击，也是巨大的。因为，买假发票的就逃避了国家的税收，也造成了市场经济的不公，扰乱整个市场经济的秩序。

　　【正文】制作贩卖假发票的人之所以长期以此为业，甚至有人因此发家致富，更多是由于有购买市场的存在，买卖双方均能获利，才会给公安机关的查处带来巨大的困难。

　　【同期】犯罪嫌疑人赵玉龙：我们说难听一点，就是愿打愿挨的，他愿意去买他这个东西都是。//我们一张发票三块、五块卖来一张，他一开几十块，几百块，甚至几千块，他到他公司里面一报也就报几千块，他才花了几块钱，赚了几千块钱了就是。

　　【同期】黄宝坤总队长：因为假发票的这个制贩这个行为啊。是我们的需求拉动的，如果说是我们的单位跟个人不去买假发票，那么自然他这个市场就萎缩了，所以我们光打买这个环节还不够，要重点打制作这个环节，同时也要打这个买方的这个环节。

　　【演播室】随着采访的深入，我们越来越体会到这种没有具体受害人的案件的特殊性。犯罪嫌疑人从制贩假发票上获取层层非法利润，购买假发票的人也从中得到好处，最终受害者是国家的税收。还是那句话，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利用假发票为个人谋私利的行为损害的不仅仅是国家的税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