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TV《东方时空》2009年7月24日播出《美国加州通过法案向华裔道歉》，以下为节目内容：

　　主持人：您好观众朋友，欢迎收看正在直播的《东方时空》。今天我们要关注一个关键词——道歉。美国的加利福尼亚州要为一百多年前开始的排华行为向美国加州的华裔移民表示道歉。1882年美国国会通过了《排华法案》，而加州是始作俑者。这个法案使得华人成为美国历史上，唯一通过国会和联邦政府立法，来排挤和禁止移民的少数民族主义。当时的华人不得拥有房产，不能和白人通婚，甚至被无端的囚禁，这些事情令人相当的不解和愤慨。而现在向华裔的移民致歉的法案，终于使得加州排华的历史，在一百多年以后，以大是大非的态度被认真的反思，我们的同胞得到了应有的公正的对待。那么美国的排华历史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这个致歉法案到底有什么样的意义？会对在美的华人的未来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这就是今天我们要关注的内容。

　　解说：据美国媒体报道，美国加州州长施瓦辛格7月21日签署法案，正式承认150年前对华裔移民的迫害，并对这种不公平的迫害行为致歉，还承认华人移民对加州建设所做出的贡献，特别是在中央太平洋铁路建设中的突出贡献。这项对华裔移民致歉的议案，从此成为加州法令，将于明年1月1日起正式生效。

　　这项法案是2月份，由华裔加州议员方文忠发起的。他的祖父1939年抵达旧金山时，就曾被关押在天使岛上，对那段辛酸历史感同身受。6月11日，在早期联邦华裔移民生存的历史遗迹，圣何塞历史公园内的五圣宫前，方文忠与硅谷地区众多华裔社区领袖，对外宣布推出议案，要求加州政府对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在美华裔移民，遭到的不平等歧视待遇，做出正式道歉7月10日，加州州议会参政两院，以全票无异议通过了这项议案。21日，施瓦辛格又签署了这项议案。对此，方文忠表示，加州政府通过，州长签署生效的此项道歉法令，是对以上种种华裔移民的不公平待遇，做出的一项历史性总结。对华裔而言，这种政府的正式道歉，将可能解除过去百余年来的心里积郁。方文忠就州长签署道歉法案发表的声明中指出，希望这一道歉议案，将有助于我们的孩子了解我们过去所犯的错误，并帮助我们避免类似的错误在将来再度重演。这是一百多年来，美国第一项由华裔议员出面，要求政府向华裔移民正式道歉的提案。方文忠表示，他下一步计划是结合国会的议员，说服联邦政府，通过一个类似的法案，向全美华人致歉。

　　主持人：好，接下来我们就来连线中央电视台驻美国加州洛杉矶的记者杨平，杨平你好。

　　杨平：你好主持人。

　　主持人：杨平，这项法案推出，在当地华人当中的影响怎么样？

　　杨平：可以说呢，很多华人觉得道歉来的太迟了，特别是对于美国华裔来说，那是一个不堪回首的一个漫长的黑夜。华人所遭受的迫害和歧视，是美国历史上最不光彩的一页，也是美国的政府在过去犯下的严重错误。尽管道歉姗姗来迟了，但毕竟是加州政府对曾经所犯错误的反悔，所以提出向华裔道歉决议案的华裔加州众议员方文忠就表示，将会把这项提案呢，再提交到美国国会，寻求美国联邦政府就《排华法案》的正式道歉。因为美国国会是在1882年通过了《排华法案》，是美国历史上唯一一个针对某一族裔的排斥法案，这个法案直到1943年才被废除。

　　主持人：美国的主流媒体对这件事情报道了吗？

　　杨平：美国主流媒体可以说对这件事的报道比较冷淡，只是在本月的17号的时候，《时代周刊》的网站上曾经刊登了一则消息。随后是在施瓦辛格签署这个文件之后，《洛杉矶时报》有一个很短的新闻。那么所以方文忠就说，很多人实际上不愿意正视加州过去歧视华裔的事实。这项决议案呢，可以说把过去令人感到非常遗憾的一些揭露了出来，所以从这一方面，特别从媒体的反应说明一个问题，种族主义直到今天还没有完全退出历史舞台。这个法案能够在今天或者在现在提出，或者得到通过，这实际上有几个前提，首先就是，奥巴马的当选，因为奥巴马作为美国第一个当选的非洲裔美国总统，令不少美国的少数族裔受到鼓舞，所以他们就在这方面推动消除种族隔离、歧视这方面作出了很多努力。那么在6月18号的美国国会参议院就通过了一项决议，就历史上的黑奴制度和种族隔离政策，向非洲裔美国人正式道歉。那么从华裔来讲，最近华裔，特别是奥巴马政府组阁之后，华裔进入到奥巴马政府里面担任很重要的职务，像骆家辉和朱棣文，还有一个就是加州，为什么是加州率先来做出这项决议，就是因为加州选出了美国历史上首位国会华裔女议员。还有一个现实的原因就是，加州的经济，特别是财政目前深陷困境，这个时候尤其需要整个社会团结一致，共度难关。

　　主持人：好，谢谢杨平。美国一贯宣称，人人生而平等，并且把天赋人权是写进了《独立宣言》的。但是当年却以国家政府的名义，推出了《排华法案》。据说当时有一个俚语在美国非常的流行，叫做slow boat to China，叫慢船去中国，它的意思是说，西海岸的美国人对华人非常的憎恨，那些人会把华人抓起来之后，直接推到船上运回中国。美国的《排华法案》出炉之后，还带动了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三个英联邦国家的效仿，相继对华人推出了严苛的《移民法》。这个著名昭著的《排华法案》，让美裔的华人度过了历史上最屈辱的半个多世纪的岁月。

　　解说：今年2月15号，位于美国西海岸旧金山海湾的天使岛移民拘留所，经过修整后重新对外开放，接待游客。这个有着美好名字的小岛，见证的却是一段早期华人移民的屈辱血泪史。二十世纪初，每个到美国的华人，都要先被送到这里关押。在岛上，在几座孤零零的木屋中，等待漫长的甄别、审查和检疫。

　　从1910年到1940年期间，就有17.5万华人被关押在这里。在拥挤而狭小的拘留室中，他们被盘问，详细到住房有几扇窗户，他们被检查，甚至到裸体搜身，更多的被囚禁者只能绝望的等待遣返回中国。在这个监狱般的孤岛上，华人移民度过了生命中最惨痛的岁月，饱尝从肉体到精神的各种摧残之苦。作为华人移民血泪史的见证，天使岛移民拘留所的主营房的幕墙上，现在还留有被囚者刻下的诗句。没有天使的天使岛，沦落为华人移民的地狱，源自1882年美国加州政府通过的前所未有的《排华法案》。从1948年，第一个中国人到达美国西海岸的加利福尼亚起，大量的华工来到美国的西海岸淘金、开荒、伐木、农场、捕鱼，甚至修筑铁路都少不了华人。因为华工勤奋能干，工资又低，所以老板们都愿意雇佣华工。当时的加州州长就曾称赞华人是最有价值的移民。可是华工的备受青睐，却引来了白人劳工的不满，许多华工因此被凌辱、打劫、甚至屠杀。虽然华人是加州主要的纳税人，可是他们并没享受到法律上的公平待遇。加州有很多歧视华人的法案。比如禁止华人拥有房屋，禁止华人在政府部门工作，禁止华人与白人结婚，禁止企业雇佣华工，华人甚至无权在任何有关白人诉讼案中出庭作证。假如一个白人杀死华人，如果只有华人目击者，没有另外的白人对其进行作证，行凶者即会被无罪释放。在反华情绪的推动下，1882年，加州共和党参议院正式提议，终止华工赴美的法案，并最终得到了通过。这个《排华法案》一共有15款。最重要的就是华工十年里不准赴美，并禁止当时在美国的华人享有公民权。到了1892年，《排华法案》再延十年，到了1904年，并成了无限期禁止华工赴美，1910年，则干脆在天使岛上专门设置移民拘留所，限制华人入镜。在美国这个移民国家，华人是其历史上唯一曾被国会及联邦政府立法排挤，和禁止移民的民族。臭名昭著的《排华法案》一直到1943年才被美国国会废除。

　　主持人：其实美国的州政府和联邦政府，就过去的历史和错误道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到目前为止呢，在美国是有七个州曾经向黑人道歉；1993年，美国政府为推翻夏威夷王国而向夏威的土著道歉；1988年，美国国会就二战当中日裔美国人的拘留营一个事情道歉，并且对每位幸存者赔偿了两万美元。对备受屈辱，又为美国的铁路建设做出贡献的华工，美国政府仅仅在1969年的一次铁路接通的纪念活动上，向旧金山华侨总会致函，对华工的贡献表示过肯定和感谢，仅此而已。那么这一次加州政府的道歉，究竟有什么样的意义？接下来我们就连接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的副教授谢韬老师，他是美国西北大学的政治学的博士，并且对美国华人历史的有过一定的研究。谢韬老师您好。

　　谢韬：您好主持人。

　　主持人：谢韬老师首先我想问，在您看来，您觉得加州对华裔的道歉，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意义？

　　谢韬：我想这个消息对于美国的华人，还有曾经在美国待过的华人是一个好的消息，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我觉得这个道歉更多的是象征性的，而不是实质性的。因为第一，加州的立法机构只是一个决议案，本身不带任何的法律效力；第二点，只是州政府的道歉，并不代表联邦政府，因为美国是联邦制的，加州不能代表联邦政府。而且从长远来看，为什么美国国会给中国道歉，至少现在看来是不大可能的，因为我原来也是做国会研究的，国会现在对中国持批评态度，或者不友好态度的议员还是占了绝大多数，这个跟加州的州议会是不太一样的，因为加州毕竟中国的华裔人太多。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现在如果美国国会给中国道歉的话，会给美国民众以及世界的民众，包括中国的公众有一种感觉，美国现在可能处在经济危机，需要中国经济上的资助，而在这个时候给中国道歉。我觉得从美国它自身的角度来考虑，就算要道歉的话，也可能不会选择在最近这个时间内道歉。

　　主持人：所以你觉得现在从加州扩大到联邦政府，向全国的华人致歉的可能性并不大？

　　谢韬：至少说现在我个人觉得，美国国会通过一项议案来向华裔曾经做过的事情道歉，是不大可能的现在。

　　主持人：好，谢谢！正因为这段屈辱的历史，所以当加州政府发来迟来的道歉，依然引起了美国华人社会的巨大的反响，因为毕竟迟来的道歉要比不道歉好。其中当地的华文报纸，对这件事情的报道是非常全面的。在洛杉矶有三家华文报纸，它们分别是《世界时报》、《新岛时报》和《侨报》。其中《侨报》这家成立于1990年的报纸，也是美国最有影响力的华文媒体之一，他们用了很大的篇幅对此事进行了连续的报道，并且发表了题为“《推动法案》意义深远”的社论。社论的作者是侨报的主编刘晓东，他对这件事情有着自己的见解。

　　刘晓东：可以这么说吧，华人在美国这么多年来，在《排华法案》的阶段，可以说被妖魔化阶段，被视为等外的族裔，不当人看。华人不能够拥有住房，不能够与其他族裔通婚，甚至死之后，不能够埋在白人的墓地里。洛杉矶就有这样的墓地，只能专门供白人埋葬，华人不能进入其他族裔的墓地安葬，到这个地步。这么多年来，华人实际上是一个走出边缘的这样一个抗争。我举个例子，原来我们在这里读书的一个中等家庭，就是我们一个华人家庭，他在我们读书时照顾我们，当时50年代的时候，或者更早的时候40年代，他要在这里买房子，当时白人是不许他买的，华人竟然不能够在美国土地上买房子，这可能听起来是天方夜谭，但确确实实是发生过的事情。从这以后，这种事情虽然说是减少或者没有了，但是对华人有形或无形的歧视是存在的，我们把它称之为“玻璃天花板”。这种在华人的就业、升职、升学方面，都或多或少存在。即使这个(排华)法案废除了，但是它的阴影还在，到现在，华人在美国社会地位来说，可以说在经济上是处于中上层，平均收入甚至略比白人高一些；在学术上，应该说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在政治地位上稍微欠缺一点，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虽然说你经济地位稍高，你的社会地位有改善，但是没有政治的保障，没有政治的推动，很多事情是不好办的。所以说我们为什么看重《排华法案》，对这个法案进行道歉，就是因为它应该说对华人进入主流社会参政议政的一个历史污点必须清除，华人才能够真正与其他族裔展开公平竞争。

　　主持人：就像刘晓东主编刚才说的，在美国国内曾经长期的流传着一句话，华人是“经济上的翻身户，学术界的佼佼者，体坛上的弄潮儿，政治上的矮侏儒”，可见华人在美国的政治地位，要远远低于其经济地位和学术地位。而经过了一百多年的奋斗，华人的社会地位已经今非昔比，有许多优秀的华人，慢慢走向了美国政治的核心地带，但是他们依然没有忘记自己家族那段辛酸的历史。

　　骆家辉：我对于我的中国血统感到非常自豪，我对于中国和其它亚洲国家，数千年来为世界文明所做出的贡献，感到非常骄傲。

　　解说：这是美国商务部部长骆家辉接受采访时的一番话。今年初，华裔政治家骆家辉获得美国奥巴马总统提名，出任美国商务部部长。骆家辉系华裔移民后代，1896年，在美国《排华法案》通过后的第14年，骆家辉的祖父从广东来到美国，开始了艰辛的移民生活。

　　骆家辉：我的祖父在一百多年来到美国，为华盛顿州的一个家庭做仆人，洗碗、扫地、洗衣服，以换取上英语课的机会。之后就像很多中国移民一样，回到中国，结婚、组建家庭。之后他回到美国工作，将钱寄回中国养活家庭，最后他把整个家都带到了美国，因此我的父亲也是出生在中国。一百年后，我宣誓成为华盛顿州的州长，我搬进了州长的住所，而这里距离我祖父做仆人洗碗的地方，只有一英里。

　　解说：从仆人的孙子到华盛顿州州长，短短的一英里，却走了整整一百年。一百年后，华裔在美国人的印象也发生着变化。今年和骆家辉一样获得奥巴马提名的还有华裔科学家朱棣文，出任能源部部长。在美国14名内阁部长中，华裔就占据了两席，可以说是前所未有。不仅如此，奥巴马总统还提名了另外三位华裔，担任白宫高级官员。7月16日，骆家辉、朱棣文两位华裔部长联袂访华，更引起了媒体的极大兴趣。在接受新华社记者采访时，朱棣文对记者说，我们都是奥巴马总统的阁僚，同时我们也是美籍华裔，我们的根在中国。2000年，美国总统布什提名赵小兰出任劳工部长，这是首位华裔内阁部长，令人印象深刻。而在今年年初，骆家辉和朱棣文两位华裔同时进入奥巴马内阁，更加引人注目。就在本月14日，又一个第一诞生。从政23年的华裔政治家赵美心，凭借最重要的一场宣战，把自己推进了国会山，成为首位华裔女性联邦众议员。奥巴马总统15日打电话给赵美心，祝贺她的获胜。赵美心系第三代华裔移民，同样深知移民之苦，坚决反对排华。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努力，在美国华裔参政史上，陆续诞生过许多的第一，第一位华裔国会参议员，第一位华裔国会众议员，第一位华裔州长，第一位华裔驻外大使，第一位华裔名校校长，第一位华裔内阁部长，但第一并不是唯一，一些记录陆续被刷新，华裔参政人数的增加，不断增加着华裔族群在美国的影响力。

　　主持人：好，我们继续来连线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的副教授谢韬。谢老师，现在越来越多的华裔在海外打拼，以您的经验和您的观察，您认为要让海外的华人更好的融入当地的一些主流社会，获得更高的社会地位，他们应该做什么？

　　谢韬：就我个人的感觉，现在华人他们在美国越来越多了，但是华人参政，有主要两个因素限制了华人参政。第一个，华人的人数相对较少，只有三百多万，居住的也比较分散，总的来说，他们没有全国性的竞选力量，这个跟美国的非裔和西班牙裔相比的话，是华人本身一个最大的一个限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华人参政啊，各方面的研究已经表明，华人可能是所有的移民当中，最不具有政治性的一个群体。具体表现在华人第一参政不积极；第二，政党的这种倾向性比较弱。所以说我觉得从以后长远的角度来看，华人应该积极参加竞选，如果自己人数不多，但是我觉得可以向犹太人学习，通过金钱，通过其它竞选的支柱，来加大华人在选举中间的力量。第二点我觉得，我们刚才也举到很多例子，比如说赵小兰，还有朱棣文，还有骆家辉，但他们都属于行政机构的人员，不属于立法机构了。实际上在美国这样一个三权分立的国家，行政机构很多是执行法律或者政策，他们不能从这个政策的根源去制定政策。从这个角度来讲，我觉得我们华人以后的选举，更重要的集中在美国联邦的国会一级，这样来通过更多的立法机构，里面有我们的代表，这样才能够制定更多的对中国人比较友好的，或者说能够改变过去的一些不好的政策的方向的东西。那你比如说，现在看到国会里面都有西班牙裔的连线或者黑人的连线，但我们华人刚才说，只有第一个女性进入到美国联邦政府的议会里面。所以说总的来看，现在看来，华裔在美国参政已经有很大的进步，跟一百年前的时候相比有很大进步。同时来看，我们华人本身有一些自身的客观条件，还有一些主观条件，美国社会里面还有各种各样的，包括我们在读书的时候能感觉到隐性的歧视还是存在的。所以这些条件都决定了我们华人的参政，真正做到在美国社会有一定的影响力，全国性的影响力的话，还需要走很长一段路。

　　主持人：好，谢谢谢老师。节目的最后，我想引用《海外排华百年史》一书的作者，也是美国著名的华侨史学家沈已尧教授说过的几句话，他说虽然华人在美国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但是今天的人们应该依旧去纪念《排华法案》通过的日子。因为没有反思和纪念，就没有进步。正是在美华人经历了种种苦难，才会奋起直追，努力的争取自身的权益，成就今天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