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模式：让更多的人分享权力

　　“我当时写那篇评论，对他们的做法是表示质疑、批评的。他们看了以后，没有对我的表达恼羞成怒，更没有派警察来抓我，而是热情地邀请我到这里来做客。”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孙春龙 | 西安报道

　　来自四川凉山州的网民陈家沛实在没有想到，他会受到本刊以及西安市未央区委书记郭大为的邀请，参加一个由国内权威党建专家参与的研讨会。

　　从2007年底以来，《瞭望东方周刊》多次对西安市未央区在选人用人方面的改革进行过报道，报道引起了中组部等相关部门的关注。在此基础上，9月19日至20日，本刊在西安市召开了“西安市未央区推进基层民主规范选人用人研讨会”。此次研讨会，除邀请了中组部、中纪委等相关部门的领导外，还邀请了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中国人民大学等学校的权威党建专家。此外，曾对未央区的改革在网络上发表过批评意见的网民陈家沛也受邀参加了此次会议。

　　9月19日晚，与会专家与未央区近年来参加公选的20多名干部进行了座谈。这些干部中，有刚刚参加公开比选任副处级干部的“80后”，也有因“差额”未能当选的干部，亦有受未央区开明的选人制度吸引，从其他区县经过公选平调过来的干部。此外，未央区委组织部还主动提供了该区所有处级干部的花名册及手机号，以供大家随时了解相关情况。

　　9月20日上午，与会专家对未央区的改革进行了深入探讨，并提出了许多建设性的意见。会后，参加会议的媒体记者进行了现场提问。以下为发言节选。

　　紧随四中全会精神

　　戴俭明(中纪委副部级专员、全国党建研究会特约研究员)：9月15日到18日召开了十七届四中全会，昨天(19日)又开了十七届中央纪委第四次全会。今天未央区就贯彻这次会议精神，行动快。党的十七届四中全会提出，要常怀忧党之心，恪尽信党之责。通过今天上午同志们的发言，尤其是郭大为同志的发言，我再次认识到了一把手的重要性。他讲到班子的团结问题，俗话说相互补台好戏连台，相互拆台大家垮台，这是我们常说的话，一个不团结的班子，别说是工作，别说是事业上有什么发展，就是今后的建设，人的进步也谈不上，郭大为同志提出相互尊重、让步、合作等等都非常好。

　　未央区推进基层民主、规范选人用人具有普遍意义。这个典型抓得对抓得好，“七步工作法”具有一定的指导作用。

　　夏泽民(西安市社科院党组书记、院长)：未央区的这种做法最近一段时间我听到很多，我非常高兴，也非常激动，在我们这个比较守规守矩传统文化非常厚重的古城，有这么一种现代意识、超前意识，这么敢作敢为，的确对我们西安来讲是一件大好事。

　　把少数人选人变成多数人选人属重大改变

　　孙钱章(中共中央党校原校务委员、中国领导科学研究会常务副会长)：中国历朝历代，对选贤任能问题，颇费了一番脑子，也形成了一些观点，比如王安石，就曾经发表过感慨，“人才难得也难知”，我分析这有两个方面，一个就是知人者有一定的局限性，而被知者呢是活生生的多有变化的社会的人，所以，王安石发出这样的感慨。

　　中国古代从荐举制到九品中正制到科举举士制，实际上都是在研究知人的方法，当然在历史上各自发挥了一些作用。我们党从一开始，就有我们特定的一些知人善任的方法，在这方面，我们也不断地探索，但是我们知道，也确实存在问题。有一些老百姓对我们党有意见，问题集中在哪里？就是在选人用人的问题上，中组部的同志做了大量的工作，但基础是什么，靠大家的创造。

　　未央的“七步法”说起来就那么几句话，但是我深知不容易，可以说他具有创造性、可行性、有效性，具有在全国全党推广的这种价值。

　　汪玉凯(国家行政学院公共管理教研部教授)：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干部人事制度发生重大变化，但它没有动摇我们长期形成的这种由少数人选人、伯乐相马这样一种机构格局，也没有形成一种民主、公开、竞争、择优的有效的制度框架，此外，政府机构在减少，党的机构在增加，但是并没有从根本上遏制住选人用人腐败的蔓延。

　　基于我这样的判断，我认为未央区这种改革带有明显的同一性改革的属性，而这个同一性又是建立在领导的开明价值导向这个支撑条件上。为什么未央可以这样做，其他区做不了，后一个条件非常关键，就是一个开明领导的开明价值导向，他愿意自我削权。所以我认为，未央这个模式很难复制。

　　未央这种改革，有几个推进。第一点，就是通过具体的制度设计把由少数人选人变成由多数人选人，这属于重大的改变。这次四中全会提出民主、公开、竞争、择优这八个字，我认为在未央区的公推公选过程中得到了非常完美的表现。第二点，就是它建立了以选拔为中心的一系列任用制度，包括述职，包括一年试用，应该说非常有效。第三点，这样一种选拔机制，会在遏制用人的腐败上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一把手的信仰对改革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赵湘江(来自北京的党建专家)：中央历来强调，要把改革的力度，发展的速度和社会能承受的程度统筹起来。未央区在推进基层民主、规范选人用人上跟中央大的要求和方向是一致的，很多做法有独到之处。

　　我感受到了未央区领导班子大无畏的精神，在选人用人上推进民主，规范选人用人权，提高选人用人公信度，实质上是一种自我革命，实际上是在削弱自己的权力、削减自己的利益，这种做法难能可贵，表现出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种崇高的境界。

　　在我国，政治体制改革，干部制度改革需要勇气，需要自我牺牲的精神，只有这样，这项工作才能得到不断推进。

　　两条建议：一是要将选人的视野继续扩展，要把视野向西安市、陕西省乃至全国扩展；二是要将改革的制度转变为机制。

　　杨光斌(中国人民大学比较政治制度研究所所长、教授)：真正有效的改革都是一把手约束自己权力、削减自己利益的改革，做到这点很不容易，我一边看材料一边想，郭大为书记说话很智慧，智慧背后很有思想，思想背后是信仰。从邓小平到吴仁宝再到郭大为的改革，能看出他们都是非常有信仰的人，一把手的信仰对改革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建立制度化的东西约束自己的权力，很不容易。

　　我们今天谈的就是政治体制改革问题。政治体制改革，我也看了很多地方，也参与了很多设计，未央有它的特色，未央特色就是我讲的第二个问题：权力需要全程监督。

　　网民庆幸没有被抓

　　郝小奇(西安日报社社长)：未央的经验之所以成功，跟领导人的推动是分不开的。作为媒体来说，我们自始至终会关注热点、焦点、难点问题，通过媒体作用会引起更多的人重视，产生共识，从而在更大的范围内推广，使未央的经验能得到复制，得到推广。

　　陈家沛(网络评论家)：我今天来，是为了表达对未央区领导的敬意。因为我当时写那篇评论，对他们的做法是表示质疑、批评的。他们看了以后，没有对我的表达恼羞成怒，更没有派警察来抓我，而是热情地邀请我到这里来做客。有度量的人，他会赢得人们从内心发出的尊重。

　　我来到这里以后，真正了解了未央区的做法，我发现，他们的做法，应该鼓掌。我认为，政府应该努力降低干部任用的风险。要降低这种风险，应该筑起一道将那些平庸的人挡在我们干部队伍外面的“防火墙”。而要做到这点，必须在干部任用上是出于公心的，没有自己的小算盘，心情是坦荡的。我觉得未央区的做法，刚好体现出了这一点。

　　用人改革促进了政府工作

　　华商网提问说：有网友跟帖，是不是会有一些更重要的岗位或者正职拿出来公推公选，差额比例会不会进一步加大？

　　郭大为：一定会的。可能媒体的朋友会注意到，我们无论从工会副主席到武装部长，到团委副书记，可能大家会感觉到这些岗位的硬度软一点，但反过来讲，正是这种相对硬度软一点的职位才往往是用来打点关系的岗位，把这些都能杜绝了，其他硬的岗位更容易杜绝。而且我们一定会拿出正职、副职在更大的范围内来挑选，扩展这种视野，把这项工作真正做实。

　　《中国青年报》记者：我有一个问题问一下杨广亭区长，未央区的选人用人改革，目的还是推进政府的工作，那么请杨区长介绍一下，未央的改革在促进政府工作方面，是不是起到了一些效果？

　　杨广亭(未央区区长)：从2007年11月份尝试公推公选以后，未央的各项工作有了很大的转变。仅就2008年一年的工作来看，未央区在城中村改造方面完成了23个整村的拆迁。城中村改造、整村拆除是一个社会矛盾相当集中的“活”，是一个政府处理好群众利益和政府发展需要的一个最大的集合点。在这样一个“活”方面，未央区在平稳完成的同时，没有出现大规模群众上访，就这样一个指标就能够看出未央新选拔的这批干部工作的能量。

　　《陕西日报》记者：请问陕西省委组织部，未央区的改革最规律性的东西是什么，最值得学习借鉴，在所有区县乃至全省可以推广、可以总结的东西是什么？

　　王爱民(陕西省委组织部副巡视员)：未央的经验，或者是创新吧，主要在三个方面。第一，实名推荐方面变过去对“情”负责为对己负责；第二，未央的票决实行差额票决，也是一个做得比较好的地方；第三，目前全国实行的全委会票决指的是对下一级党政正职干部，但是未央把范围扩大到对有些部门的副职，这也是突破。这三个方面我们认为有值得总结推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