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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允:女劳模的青春和梦想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10月22日09:55  中国新闻周刊

  崔允:女劳模的青春和梦想

  崔允把锅里的茄子和土豆煸炒成了黑褐色,也许跟酱油加多了有关。本来还想切点肉,但一想,麻烦,就这样吧。茄子炒土豆,是今天晚饭的一盘菜,另外两个是酱油煸菜花和青椒炒豆角。

  时间已经过了20点,首钢公司的女劳模崔允才吃上晚饭。又一个在迁钢的平常日子,即将进入尾声。

  “其实呢,没有人真的关心我们。你们也体会不到我们的感受。人们都比较关心那个胡什么,因为力拓的事情被抓起来的那个总经理。人们不会关心小人物的事情。”她边炒菜边摇摇头。

  “人怎么都是活着。条件搁在这儿,认从这个条件,你就活着;你不认从,就灭亡。”

  筹备迁钢那会儿,崔允正对自己眼下的活计不满意,“我有一阵子老闹腾,没什么事做。我又不喜欢瞎混。”于是崔允就跟时任迁钢总经理的邱世中说:“要不我跟你去迁钢?”邱世中一口答应。回家跟丈夫说,丈夫只说“你高兴就行”。以后崔允就没再问过丈夫的想法,虽然她也觉得丈夫该是不大舍得她到异地工作的。

  在崔允看来,来迁钢只是个生存的选择,“对外来说,让人觉得,这人真有觉悟什么。这是瞎话。其实是个很自私的选择,自己觉得心里平衡、舒坦了,就没有想家里人什么感受。”

  放出去迁钢的豪言后,调令一直没有下达。这期间,崔允心里的矛盾越来越盛,甚至有点恍忽。

  “也会觉得怎么像假的一样,怎么能说走就走呢。我当时想,如果‘邱头儿’说你们过来还要等个什么手续,有困难,好,我就不去了。我到最后的时候就这样想,最好能不去。”

  最终崔允还是跟着邱世中去了迁安,那里当时还是一片荒郊。日子一晃过去了将近5年,对工作的自我满足感和对家庭的愧疚感还一直伴随着崔允。

  虽然有点拿回家当完成任务,可是呢,一旦回了家,就不愿意再出来。

  崔允只到首钢厂东门的班车站坐过一次班车,她讨厌那种感觉。一方面是她的家在宣武区,离厂子远;另一方面,坐地铁去厂东门的路上心里更别扭,“孤孤单单,典型的背井离乡”。

  不加班的情况下,崔允一般两周回一趟家,往返都是“蹭领导的车”,“自己开车开不起,来回要400块钱。”通常是礼拜五晚上五六点钟到家,礼拜天下午四点左右从家走。也就是说,她每个月待在家里的时间不足100小时。

  今年已经52岁的崔允,还有三年就退休了。

  哥哥16岁去东方红炼油厂当学徒时,崔允就背着妹妹跟在一旁,身边全是炼油工人。12岁的小崔允特别喜欢那些炼油的大哥哥大姐姐,当工人的梦想就在心里扎根。1975年,崔允所在中学的化学老师为了说明什么叫氧化还原反应,带着学生们参观了首钢。那天,首钢的大喇叭里响彻着邓小平提出的“钢铁元帅要升帐”。崔允自诩是个“政治狂”,她一想:反正都是工厂,我赶明儿也来这上班吧。

  没想到,工作生涯的最后几年,她又赶上了首钢的历史性搬迁。

  在崔允眼里,现在的迁钢比尚还坐落在长安街西尽头的那个落魄院子好得多。“迁钢挺漂亮的。礼拜六礼拜天最好,没人,厂子里干净,就剩我自己,我看着特高兴,也有自豪感,这漂亮的地方,咱是其中一员。”

  崔允把自己戏称为迁钢的“倒计时老太太”,她对工厂里的氛围已经充满依恋。

  “我刚到迁钢来的时候说,应该有作者写一个小说,叫大迁移。在北京城最西边的一群人,他们横穿长安街,就到了东边来了,从东边,又轰到距北京多少多少公里以外去了,他们在那儿有好多故事。如果我来写,就以一个中年人为主角,这个人不能像王进喜那样,而是要很诙谐。我那时候瞎想了好多故事:贪污的,有跟地方勾结的,有离婚的,有瞎搞的⋯⋯后来发现,真的什么都有。”

  李金峰:这里的未来以十年计

  一个80后的小爸爸,退休还太遥远,搬迁后的生活虽然寂寥,却也没什么别的盼头。那就好好工作,多多挣钱,努努力把妻子也弄到附近工作,希望这里能许给这个年轻的三口之家一个美好的未来。

  这就是京唐公司李金峰的简单想法。

  位于河北曹妃甸的首钢京唐公司,年轻人占了大半江山,都跟李金峰有着大抵相同的想法。

  李金峰的妻子小他三岁,是一名医护人员,京唐公司里很难给她找到工作岗位,李金峰就盘算着把她从北京调到唐海县城,那样离得近些。

  京唐公司的人把居住和工作的地方曹妃甸直接称为“岛上”,因为其原系滦南县南部海域一带状小岛,总面积为16平方公里,距大陆最近点大约18公里。于是,在河北省政府的主持下,从陆地到海岛吹沙填海,修建起一条18公里长的公路,每公里成为“1加”,京唐公司大约位于“11加”处。

  首钢公司内部流传着一套顺口溜:“围坐帐篷中,面对蜡烛灯,飞沙难睁眼,夜半机器鸣。早起穿棉袄,中午汗淋胸。水比柴米贵,买菜百里行。建设新首钢,煮酒论英雄。奇迹何人创,小岛建筑工。”说的就是曹妃甸的事情。

  岛上原本一无所有,深港的优势招徕了各方的拓荒者,从此成为一方工业热土。“15加”有小菜市场、廉价服装店和三四间网吧,也有一些洗头房。

  “18加”有沙滩,可以去捉捉螃蟹。但京唐公司的人还是不常出门,一方面是因为附近的住民都觉得首钢人有钱,卖东西给首钢人的价钱总是要贵些;另一方面岛上大风简直能把人吹跑,恁辽阔的土地只有汽车才是合适的交通工具。上下班坐在公司的大巴上,李金峰时常能看见,路的一边放着几根闲置的大钢管,上面张贴着悬赏寻找车祸目击者的告示;而路的另一边则乱石丛生,有建筑工人当街撒尿,两根钢管撑起一个“天沐洗浴中心”的大牌子,足有20来米高,空落落地立在一片乱石和杂草之上。

  除了偶尔去“15加”的小酒馆和工友们聚聚,李金峰很少外出,他对现在的生活环境基本是满意的。“这里住的比北京的宿舍好多了。”李金峰说。

  有空调,能上网,两个人一间屋子,采用酒店式管理,每天有服务员来给叠被子,并且有独立的卫生间,不用像在北京的宿舍那会儿混单位的大澡堂子,汽水、香皂等国企福利用品也是一应俱全。“这儿发的洗发水比(北京的)首钢好。”

  厂前公寓是一水儿的6层楼,一排排小楼背后,就是海,一片已经被人造田包围的死海。生活污水排放在此。这里没有潮涨潮落,只有泛绿的水波轻微冲击着岸上的这座工业孤岛。如果天气不是太差,从公寓这边就能够看到对岸的厂区,李金峰他们部门那个大大的“火炬”更是突出。

  吃完晚饭,有工人成群结队地在公寓周边遛弯,看看日落,吹吹海风。刚毕业的大学生们喜欢游泳或打篮球、台球,台球厅和游泳馆都是6元/小时,他们觉得有点贵。也有宅在屋里的,年轻的打电脑游戏,年长的师傅就打牌。

  娱乐活动就止于此了。

  报告文学《曹妃甸》和《首钢大搬迁》的作者王立新曾在岛上生活过。他说必须每周回北京一次,再怎么坚持都挺不过一周。

  “就是寂寞。不是一般的寂寞。那里什么娱乐设施都有,但生活的氛围没有,是一片荒漠,月球表面一样的沉寂和荒凉。大海好也不能天天看呀。”王立新直摇头。“我回北京其实也没有特别的活动,就是感觉回归生活了。”

  王立新曾经跟京唐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吴福来闲聊,有一句话让王立新印象深刻。吴立新说,这是个看到“花衬衫”就睡不着觉的地方。而“花衬衫”就是女人的代称。

  在重工企业,10个人里能瞅见一个女人就属不易了,况且这里是岛上。

  李金峰每天都要跟妻子通一番电话,要是赶上手机没电又一时充不上,第二天一早老婆的电话也一定会追到。“担心啊。”

  当然,有时妻子的电话也做“查岗”用。

  今年4月,“中华情·黄金宝地曹妃甸大型文艺晚会”来到曹妃甸,“慰问曹妃甸广大建设者”。一阵歌舞升平和炫目的烟火过后,岛上的人们还是要投入滩涂上的艰苦奋斗,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真正看到这块宝地的金黄丰收。

  “这里的未来⋯⋯我们都是以十年计的。”

  程国庆:首钢的香火

  程国庆今年很高兴,因为“四喜临门”:50岁生日,60年国庆,首钢90年,进入“百姓宣讲团”。

  他出生在1959年10月1日,长于一个地地道道的首钢世家——父辈在首钢炼铁,他这一辈在首钢炼钢。大哥叫程铁柱,大姐叫程铁花,弟弟叫程胜利,除了爸爸、叔叔、哥哥和弟弟,程国庆的妻子和岳父也是首钢人。这还不算完,他学工商管理的女儿明年才大学毕业,他就给定好了,来首钢工作。

  “就像血脉似的,别断了。如果她不去,下一辈就没有首钢人了。”女儿也同意了,首钢什么岗位要人,她就去什么地方。

  程国庆对老厂子的不舍,是从父亲程德贵那里继承来的。程德贵在世时,有一次夜里突然爬起来,戴上白手套就要推车出去,说“高炉有事故了,我要去”。儿子吓得赶忙拉住他。

  首钢搬迁,程德贵也从报纸和电视上知道了。2004年,就在临终前几天,老人突然提出要到高炉上看一眼。当时的他行动和说话都成问题,儿子们不同意他的要求,但老爷子执拗得很,于是第二天儿女把老父亲送到高炉上。程德贵看到他一直牵挂的5号高炉,两眼直直的,什么句话都没有说,最后只是向5号高炉挥了挥手。这也是老人与一辈子相伴的“工作伙伴”的最后道别。

  2005年6月30日上午8时,天空飘雨,首钢连续生产了47年的5号高炉停产。“我代表全家,在留言簿上写下老爷子生前老叨叨的一句话:‘五高炉,我的老伙伴,我永远忘不了你。’”算是完成了父亲送别的遗愿。

  2009年5月,京唐钢铁厂高炉开炉、出铁的时候,程国庆又带着父亲的照片来到曹妃甸参加了开炉仪式,以此彻底告慰了一个老钢铁工人的在天之灵。

  首钢搬迁,作为老首钢人,程德贵确实留恋,但是他也坚信首钢会越来越好。程国庆说,父亲知道日本的新日铁就建在海边,曹妃甸钢厂依邻深水港口是有前途的。

  为庆祝新中国建立60周年,北京市搞了一个“百姓宣讲团”,召集各行各业的代表人物去北京各区县演讲。程国庆代表首钢,演讲的题目就叫“首钢高炉和我家”。稿子是《首钢日报》、首钢宣传部的工作人员帮着修改拟就的,还请了懂讲演的老师来教授语气和动作。

  “我代表首钢多少万人哪。只能讲好,不能讲坏。” 程国庆说。

  为了准备这个演讲,程国庆在家人眼里“跟神经病似的”。10分钟的讲演,需要脱稿,从没上过台的程国庆要面对千余观众,压力很大,起初一上台就直哆嗦。他用了一周时间背稿子。对着墙背,在家里试讲,还坐着公交车到香山演武厅的练武台上去练习,甚至为了加强记忆,拿纸默写了十多遍。

  被问到演讲的内容时,程国庆会流畅而富有感情地背诵给你听,连在台上表示胜利的攥拳动作都不落下。

  “人得有精神支柱,没有精神支柱就完了。像我们这个家庭,好几辈都在首钢,根扎在这儿了。首钢人还是爱首钢。”

  首钢陆续搬迁后,程国庆也填报了志愿表,表示服从分配。目前他的工作是留守北京的总公司,做些绿化、卫生清扫和设备看护的工作。

  “我觉得首钢还是需要我的。我现在身体还行,还能为首钢干,我不是一个废人。国家还是会想到的,还是会安排工作的。”

  程国庆所说的需要,就是首钢要效仿德国鲁尔区和北京的798工业创意产业园区,将原址改造成钢铁公园、博物馆等,这些工作还需要有人来打理。

  “发展的前景还是广阔,要发展还是需要很多人的。”还有5年退休的程国庆,仍然对这段不算短的工作历程满怀憧憬。

  “百姓宣讲团”也来到首钢,现场来了600多人,曹妃甸那边还搞了同步直播,程国庆是最后一个发言。宣讲结束后,首钢总公司董事长兼党委书记朱继民接见了程国庆,这让程国庆很激动,完全没想到。

  “我就一普通工人⋯⋯他呢,平易近人,特别随和,亲切,没架子。”

  至今,程国庆仍然保留着1979年进厂时父亲送他的小闹钟。这个闹钟是1956年程德贵获得“全国先进生产者”时的奖品,因为这项殊荣,程德贵去了中南海,还与毛主席、周总理合影,这差不多是老人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程德贵退休后,程国庆接班,小闹钟被当作传家宝传给了这位年轻的三炼钢工人。

  “父亲叮嘱我‘三班倒’的时候,上好小闹钟,别误点。这个小闹钟到现在还是我的精神支柱。”

  当程国庆领着王立新走进搬迁后的首钢大院时,王立新觉得“一切都静止了,三炼钢的大门锁着,铁轨长锈了。大货车停在那里,已经不动了;橱窗里以前的照片都晒得发白了。一种死亡之感。”

  这时,他看到几个绿化的职工在精心地除草、修花。王问他们:停产了你们还弄它干吗?他们说:停产了也是咱家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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