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运会：奥运会“中国赛区”

　　为了奥运或全运夺金，各地体育部门在手段上也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该收手了

　　文 | 季方

　　兴奋剂、金牌内定、围殴裁判，正在进行的第十一届全运会像历届全运会一样，终究没能摆脱丑闻阴影。对全运会的质疑也从局部扩大到整体：中国是否还有必要办这个既费时间又耗财力的运动会？

　　在NBA、欧洲足球冠军联赛、F1方程式赛车、四大网球公开赛这些极富观赏性体育赛事成了电视体育的主流之后，让观众坐在电视机前看一场河南与山东之间的全运会排球比赛，显然有点滑稽。

　　毫不夸张地说，除了对金牌和奖牌还保持浓厚兴趣的各地体育局的相关人士之外，大众对全运会的关注度，远不如超女选秀。从丰富群众业余文化生活的角度来看，全运会存在的合理性似在迅速退色。

　　但全运会并没有因为受到市场的冷落而萎缩。正在济南进行的第十一届全运会还保持着最高规格，与奥运会相比，全运会金牌争夺的激烈程度并不逊色，而不少地方体育局为全运会金牌开出的奖金，也堪与奥运会比肩。是怎样的力量形成了中国独特的全运会现象呢？

　　“复制”奥运会

　　10月16日应邀出席全运会开幕式的国际奥委会主席罗格，也许会有一种奇妙的感受。尽管从萨马兰奇时代起，全运会就有邀请国际奥委会主席出席的惯例，但这次罗格不只可以考察或观摩一个国家范围内举行的运动会，更可以看看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是如何“复制”奥运会的。

　　本届全运会除了先期进行的与冬奥会衔接的冬季项目和中国不遗余力推进入奥的武术项目外，其余所有比赛项目完全与奥运会相同。为了与奥运会步调保持一致，从本世纪初开始，中国原先一些传统的棋类项目、非奥项目和新兴项目，都被全运会撇开，只能以体育大会这种半官方的形式出现。从这个角度来看，全运会完全可以被视作“奥运会中国区选拔赛”。

　　而本届全运会在统计金牌方法上，较上几届又有变化---以前奥运会所得金牌只算一块全运会金牌，本届起，一块奥运金牌以两块全运金牌计，有些破世界纪录或意义重大的项目，甚至按三块计算。

　　形式和内容上完全以奥运会为坐标，使得全运会像高考一样，成为中国体育的一种考核和管理标尺。

　　1988年汉城奥运会，中国代表团铩羽而归，当时的国家体委承受着巨大的舆论压力。上世纪90年代初，中国体育提出了全民健身和奥运争光计划。在各地体育管理部门的实际操作中，尤其是涉及官员升迁、教练任用方面，奥运争光计划被放在了业务考量和评价体系的核心位置，全民健身则不在焦点上。

　　全运会由此开始异化，不再是地方之间体育综合实力的对比，不再是促进地方体育发展动力，而成为中国体育大系统中被量化的考核体系。这种具有明显功利色彩的全运会制度，反过来也影响着中国体育的各个层面。

　　近日，国家体育总局前局长袁伟民在他的新书中指出，举国体制下，中国体育在雅典奥运会和北京奥运会夺金已经登峰造极，到了让体育回归大众的时代了。他的话其实还可以这样理解：为了奥运或全运夺金，各地体育部门在手段上也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该收手了。

　　全运会上曾有运动队公然打针吃药

　　在本届全运会开幕前，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肖天强调，赛风赛纪和反兴奋剂，是运动会成功与否的重要标志，此次全运会，这些方面第一次出台的办法和措施就有14项之多，史无前例。但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开赛第三天，河南赛艇选手郭林娜尿检呈阳性，被罚停赛四年。

　　虽然这条爆炸性新闻成了本届全运会的污点，但是，从全运会的历史来看，如此力度的反兴奋剂已算是一种进步。

　　中国从1990年起开始反兴奋剂运动，但实际上，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此风并未被刹住。作为1993北京全运会的采访者，笔者曾亲眼目睹了鲁永明治下的辽宁游泳队，在驻地毫不顾忌地在赛前打针、吃药，宾馆楼角的垃圾箱里针管、药棉随处可见，毫不避讳。马家军狂破世界纪录后，在新闻发布会上面对记者的质疑，甚至嚣张地让记者“站出来撒泡尿试试”。1994年广岛亚运会上，中国体育代表团六名游泳选手被查出服用兴奋剂，国内一家体育报纸在转引了外电的消息后，一位当值副主编却被迫下课。

　　从1993年起的历届全运会，都没能摆脱兴奋剂的阴影，相当多的运动员在一届全运会大把掠金之后销声匿迹，成了中国体育领域独特的“全运会英雄”。究其根源，“金牌至上”观念使一大批选手甘于铤而走险，竞技体育“独特”的价值观颠覆了传统道德观。

　　为了能在全运会和奥运会上取得好成绩，在体育系统内的评价体系中处于优势，近些年来，不少地方体育管理部门开始采取越来越“聪明”和省力的手法。他们不是加大对地方青少年培养体系和基础设施的建设投入，而是把大量资金投入到从外省尤其是辽宁这样的体育人才大省“掠夺”成品或半成品人才，原本有着积极意义的人才交流，如今却成了涸泽而渔。

　　“金牌内定”是集权下的资源分配

　　本届全运会跳水比赛闹出了沸沸扬扬的“金牌内定”，国家体育总局的说法是：统管全运会比赛项目的国家体育总局各个运动管理中心权力过于集中。这其实点明了中国体育现实存在着“奥运会和全运会一体化现象”。

　　各运动管理中心承担着奥运会夺金的指标和任务，他们被赋予了国家队人员人事权、国内各赛事的裁判选派权、赛事仲裁和监督权。为了争取各地体育主管部门对项目开展的积极性，也为了协调地方利益，前些年，一些项目管理中心把乒乓球、羽毛球、跳水、体操、举重等一些中国传统优势项目的奥运参赛权，作为资源和条件进行分配。

　　本届全运会上的“金牌内定”，不过是管理者想当然地把全运会金牌变成了可分配资源。出现这一现象，固然存在各项目管理中心权力过于集中的表象，或许还存在着某些个人营私舞弊现象，但其根本原因是中国体育现行的体制和机制造成的。

　　全运会并不仅仅是一项全国性赛事，它是中国体育奥运战略连通地方体育之间的一根脐带，它与奥运会，是中国体育的“鸡”和“蛋”。只要我们还对奥运金牌充满了渴望，全运会就有其存在的必然性。中国走向体育强国，还有相当长的道路，全运会及其“丑闻”，是我们在享受奥运金牌喜悦之时，必须承受的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