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业单位改革尚未全面推行，财政之困、考核之难，绩效工资改革在诸多的现实困境中充满了悬念。

　　□特约撰稿李修齐

　　“你们要涨工资了，恭喜啊！”最近，陈芳接了无数恭喜电话，每一次，她都要跟对方解释一遍说：“还没有啊。”

　　她是广西北海的一位小学老师。她还没听到任何有关要发放绩效工资的消息。

　　根据事业单位分配机制改革的日程表：从2009年1月1日起，已在义务教育学校实施绩效工资；10月1日后，绩效工资将在公共卫生与基层医疗卫生事业单位实施；其他事业单位则从2010年1月1日起实施。

　　但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目前为止，很多地方的义务教育学校尚未实施绩效工资，有的虽然出台了相应政策，教师的绩效工资也不能全部兑现，或者被一拖再拖。

　　比如，原计划于8月底前兑现到人的安徽合肥市义务教育阶段教师绩效工资，具体实施日期可能要推迟到10月份；新疆一些地方的教师绩效工资可能要到11月份才能兑现；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至今没有拿出绩效工资改革方案……

　　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部长尹蔚民在日前的新闻发布会上解释：事业单位实施绩效工资涉及人员多，单位数量多，非常复杂，是一个系统工程，所以实施起来会有一个过程。但是，无论什么时候在这些单位实施绩效工资，它们的起算时间都是一致的：义务教育学校是从今年1月1日开始，公共卫生、基层医疗卫生单位是从今年10月1日开始，其他单位是从明年1 月1日开始。

　　与此同时，人保部等有关部门正在制定事业单位实施绩效工资的相关细则。其中，将针对不同行业、不同类别的事业单位，出台不同的导向性指标；每个事业单位在导向性指标之下制定更为细化的分配和考核方案。据透露，细则文件有望年内出台。

　　绩效不等于涨工资

　　教师节之后几天，四川省明确承诺，全省58万教师的绩效工资将在国庆前兑现。教师绩效工资的构成为基础性绩效工资占70%，奖励性绩效工资占30%。对完成了学校规定的教育教学工作任务的教师，全额发放基础性绩效工资，奖励性绩效工资要根据绩效考核结果，确定奖励性绩效工资分配等次。此外，代课教师不在绩效工资的发放范围，幼儿园教师也不在发放范围。

　　在一些已经实施或将要实施绩效工资的地方，有的教师对类似方案并不认可，他们认为，表面上看工资是涨了，其实只是把原来的工资分出一部分当作绩效工资，还不能一次发，这让一些教师感到失望。

　　新疆的一位中学老师告诉记者，实行绩效工资后，她的工资大概能增加500-800元左右，达到当地公务员的水平，但从明年起，30%的绩效工资要到年底才能兑现。

　　而从10月1日起要开始实施绩效工资改革的医疗单位更是没有动静。接受记者采访的很多医生表示，还不知道绩效工资改革怎么改，而且对此并不关心。

　　北京一家医院的医生告诉记者，实行绩效工资对他们的收入不会有多大影响。因为与工资、补贴、奖励收入相比，医生私下的外出会诊、吃医药回扣等获得的额外收益更为可观，而这些都是隐性的收入，无法在绩效工资中体现。

　　“实际上，实行绩效工资就等于涨工资的认识是片面的。”中国人民大学劳动人事学院人力资源系主任文跃然认为，绩效工资跟以前的“大锅饭工资”方式相比，更多是工资计算方式的变化，是一种相对规范和相对公平的方式。绩效工资改革并不以涨工资为基本目的，而是为了建立一个正常的激励机制。

　　其初衷，一是规范各事业单位的津补贴发放，严肃分配纪律，从一个无序状态走向有序管理的状态；二是通过绩效考核制度激励事业服务部门的员工有更好的工作态度，提高服务质量。

　　但从目前看，其效果并不如人意。

　　财政之困

　　目前我国共有事业单位120多万个，在职人员有3000多万人，离退休人员900多万人，与之相应的绩效工资改革，跟事业单位的每个人的利益更是休戚相关。如同尹蔚民所说，这是非常复杂的系统工程，从明年起全面展开难度相当大。

　　最现实也是最紧迫的一个问题是，经费从何而来？

　　这次实施绩效工资的事业单位，均为公益性事业单位。除了中西部及东部部分财政困难地区中央财政给予适当补助外，公共卫生与基层医疗卫生事业单位实施绩效工资所需经费，由县级财政保障，省级财政统筹。但很多地方县级财政很拮据，如何保证绩效工资落实到位？这是一件十分令人担忧的事情。

　　以义务教育阶段教师为例，解决绩效工资经费来源主要是县一级政府或者是县财政，在一些财政状况不是很好的县级政府中，要额外拿出一些钱补贴教师绩效工资是比较困难的。

　　记者了解到的情况是，那些尚未落实教师绩效工资的地区，财政问题是一个主要原因。

　　云南省常务副省长罗正富曾经算过这样一笔账，中央财政投入120亿元，平均分给1200万中小学教师，每个教师每年得到1000元；但如果比照公务员的水平，即每人每年1万元的低标准，则地方财政要给每人补上9000元。云南有55万名中小学教师，这意味着地方财政要增加大约50亿元的投入。他表示，云南确实拿不出这样一笔钱。

　　也有人算了另外一笔账：全国有700万小学教师，每人每年增加3000块钱就是2100亿，对国家来说，不算一个大数。因此，专家们呼吁，节省其他不必要的财政支出，态度坚决地支持、保证事业单位绩效工资改革，经费瓶颈不难破解。

　　但事实是，破解“节省其他不必要的财政支出”本身就是一个难题。

　　“一个真正的问题是，国家对3000万事业单位的员工并没有给一个正确的薪酬预算。”文跃然的初步估计，国家财政拨付的款项只相当于事业单位员工正常劳动力价值的三分一到二分之一。因为给付的不足，所以每一个事业单位都有很大的压力去争取更多的收入来保障员工和市场价格的接近。表现出来的现象就是很多的事业单位都成了一个自己创收的经济体。

　　9月8日，在国务院新闻办的发布会上，卫生部部长陈竺坦言：“今年30%的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就要实行基本药物的零差率销售。对大型医疗机构而言，如何在坚持公益性的同时发挥医务人员的积极性，是一个难题。”

　　陈竺提出，要在医疗机构实行有利于发挥激励机制的人事考评制度。医疗费用按照次均来计算，次均的门诊费、次均的住院费用能够被控制住。通过提升效率，他预测，一个医务人员在将来能够干现在一个半人甚至于两个人的工作，他的收入能够达到现在收入的1.2-1.5倍。

　　“当然这是很不容易的，需要系统地设计并在改革当中进行探索。”陈竺说。

　　考核是个世界难题

　　在这个问题上，文跃然很悲观。

　　他认为，如果绩效工资在事业单位全面铺开，可能存在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进行科学的绩效考核。就技术层面而言，绩效工资在事业单位全面铺开条件还不够。

　　“这项改革在我们这样的单位很难做好。”作为一家事业单位的研究员，马立奇说，他们所做的课题项目一般是由几个人组成的小组完成，但完成后，在课题项目的前面会出现一串领导的名字，而他们本身并没有参与，甚至都没有过问过，在考核的时候，课题小组工作人员的工作量如何确定？肯定会是一笔湖涂账。

　　文跃然并不赞同在事业单位进行事业考核，因为事业单位的员工大多是知识性员工，知识性员工的绩效是很难测度的，不应该像对一般员工考核那样变成简单的计工分的制度，更多的是应该考核他们的能力、对工作的热情。

　　他觉得事业单位员工的高绩效不是考出来的，而是靠完善的管理体系、好的管理环境、单位的领导力、员工本身的素质和执行力系统导致的。

　　“一个正在成长的政府是否有能力为3000万员工定价，没有经验可借鉴。”文跃然说，绩效工资从目前的政策导向来看，其额度需要上级核定，但核定的额度是否和每一个事业单位的员工价值相吻合，这是一个超级难题。

　　他担心，国家仅仅规定了事业单位绩效工资改革的一些基本原则，地方在制定绩效标准的时候，其自由度很大，也容易走形。比如学校教师为追求升学率，医生为突出其绩效多收费，乱开处方。如此一来，实施绩效工资就违背了提高事业单位公益服务水平的初衷。

　　他不无忧虑地说，医疗单位的绩效评价是一个非常困难的事情，到目前为止，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有成功经验对医生进行考核。如果考核指标里面有经济效益指标，在实施绩效工资后，可能还会出现为了追求效益而多开处方的现象，多开处方不是通过绩效工资这个制度就可以解决的。

　　事业单位的绩效考核如何体现公益性，这是无可避免的难题。文跃然称之为最大的难题。

　　然而，无论如何，从明年开始，这项改革就要在全国所有的事业单位全面铺开了。此时，事业单位改革尚未全面推行。国家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劳动科学研究所副所长莫荣说：“政府是在通过在事业单位实施绩效工资改革，来推动事业单位改革，用薪酬改革的办法把事业单位改革推下去。”

　　然而，在人事制度改革、财政投入制度改革尚未解决的情形下推行的事业单位绩效考核制度，能完成这个任务吗？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