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人物》杂志：开国上将吕正操的三份情

　　《环球人物》杂志特约记者   余玮

　　2009年10月20日，开国上将吕正操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北京八宝山举行。随着这位106岁老人的谢世，57位开国上将全部“走进”军史的点将台。

　　数年前，笔者曾采访过这位从硝烟中走出来的老将军，尽管当时将军已年逾百岁，但他举止灵便，毫无龙钟之态。他依旧一口东北乡音，言语风趣，实在不像是位年过百岁、身经百战的开国将军。这位老人在长达一个世纪的传奇生涯中，蕴藏着他独有的情缘……

　　乡情： 心底默念两个故乡

　　1905年，吕正操出生在辽宁省海城县唐王山后村一户贫苦农民家庭。当时正值日俄战争，南满铁路被日军占领，铁路正好从村子经过。吕正操从小就目睹了日本侵略者对家乡人民的压榨和残杀，少年时期就懂得了什么是国耻家恨。

　　1922年，17岁的吕正操怀着“当兵扛枪，打日本鬼子”的强烈愿望，参加了张学良的东北军卫队旅。他精明强干，能读会写，被张学良选送考入东北讲武堂深造。1925年12月，张学良在锦州成立三、四方面军团司令部，吕正操应张学良之召到身边担任少校副官。

　　原以为扛枪就能打日本的吕正操，在东北军里，心情很不舒畅。蒋介石下令不抵抗，东北军撤到关里，背井离乡，家破人亡，还受“亡省奴”之辱；东北军长期受蒋嫡系部队排挤、歧视和打击，待遇很不平等；加上西安事变后，逼蒋抗日的张学良被扣押，这一切使吕正操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想抗日救国，在旧军队里是毫无希望的。

　　1936年西安事变时，吕正操与应邀前来西安共商大计的中共代表有了接触。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吕正操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七七事变后，吕正操率部改称“人民自卫军”，在冀中平原树起了共产党抗日武装的大旗。

　　这一生，吕正操数不清指挥了多少次战役。每谈起战斗，他都表现出一种“得胜归来喜笑浓”的神色。冀中军民抗日斗争的实践，为开展平原游击战提供了成功的经验。毛泽东主席在为冀中军区和八路军三纵队成立3周年题词时，热情称赞他们是“坚持平原游击战争的模范、人民武装斗争的模范”。

　　抗战开始后，吕正操在冀中战斗了10年，他的队伍和当地老百姓相濡以沫，鱼水情深。吕正操一直把那里当作自己的第二故乡，每每听到冀中的乡音，就格外亲切。

　　晚年，吕正操时常怀念着冀中人民，前些年他还特意旧地重游回到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和老房东促膝谈心，漫步在滹(hū)沱河畔，寻找当年的战场。他曾说：“抗日时期，800万人民，在党的领导下，英勇斗争，前赴后继，壮烈牺牲。我常常想起失去的战友和冀中的群众，对他们表达无限的敬意和悼念。”他对那里的人民，对那里的村庄、河流、田野，甚至一草一木，都深深地眷恋着。

　　友情：与张学良的世纪之交

　　晚年，吕正操回忆说：“我和张学良是同乡，他对我特别关照。”吕正操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后，已被蒋介石软禁起来的张学良，曾让他的弟弟张学思转告吕正操：“这条路走对了。”其中蕴含着张学良壮志未酬的心愿。

　　1991年3月10日，张学良偕夫人赵一荻赴美国探亲。当时，吕正操正在北京住院。3月24日，吕正操从第七届全国人大第四次会议中得知，中央欢迎张帅回大陆看一看，尊重他本人的意愿。

　　5月23日，吕正操一行5人飞向大洋彼岸，来到了张学良在纽约的住地。吕正操刚走出电梯，便见年迈的少帅站在门口等候，张学良一眼就认出了吕正操，老远伸出手。半个多世纪没有见面了，两人都很激动。

　　吕正操送上从北京带去的贺礼：一整套张学良最爱听的《中国京剧大全》录音带；新采制的碧螺春茶叶；国内画家袁熙坤为张将军画的肖像和一幅由著名书法家启功先生手书的贺幛。

　　两位老将军谈笑风生。张学良幽默地说：“我可迷信了，信上帝。”吕正操随口接上：“我也迷信，信人民。”张学良笑着说：“你叫地老鼠。”指当年吕正操在冀中和军民一起运用“地道战”等形式，抗击日寇侵略，开展游击战的事。吕正操说：“地老鼠也是人民创造的嘛，我能干什么，还不都是人民的功劳。蒋介石、宋美龄都信上帝，800万军队被我们打垮了，最后跑到台湾。”张学良随即插话：“得民者昌！”吕正操紧接着说：“那还不都是靠的人民群众！”…… 

　　之后，张学良和吕正操一直保持着联络。2001年10月15日，听闻张学良去世，吕正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我知道他其实是想回国办后事的，他的子女也希望这样。他一生志在国家和平统一，振兴中华民族。他走了，留下了一个永远的遗憾。” 

　　真情：人生难得老来忙

　　1990年9月23日，国际网球联合会主席夏特圣埃，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将国际网联最高荣誉奖章，授予一位85岁的中国老人。他就是时任中国网球协会主席的吕正操。

　　吕正操打网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20年代。那时，他在东北军当兵，沈阳青年会经常组织各种活动，吸引了许多东北青年名流加入。张学良作为青年会的董事，在景佑宫院的空地开辟了网球场。从此，吕正操坚持打网球，即便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他也能找到打网球的净土——“比如村头的打麦场，拉上网子，就是上好的网球场地”。

　　上世纪50年代，为了组建中国网球队，吕正操一直催问时任国家体委主任的贺龙元帅：“什么时候成立国家网球队？要钱我没有，但要人、要物我还有办法！”后来，他又找到同样爱打网球的北京市领导万里，共同修建了北京最早的先农坛和体委训练局网球馆。

　　前些年，吕正操还每周打四五场网球，每场一两个小时，运动量惊人。网球运动使他身体健康，头脑清晰。

　　吕正操的妻子曾说：“读书、打桥牌、打网球，是他晚年保持体力、脑力元气的3大法宝。”吕正操自称是杂家，哲学、经济学、历史、文艺等书籍都看。他还喜欢打桥牌，曾和许多桥牌高手较量过，据内行讲，他的桥牌技艺相当有水准。

　　吕正操还一直坚持写日记。几十年来所积累的日记，成了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无论战争年代还是和平年代，每当吕正操思潮奔涌的时候，他的笔端就会流淌出一行行优美的诗句来。他还记得“文革”时自己被关押，因为没有纸而用纸烟盒写诗的情景。他最欣赏的是杜甫、白居易、陆游的诗以及古乐府诗。他在《川滇之行》中写道：“最喜无限夕阳好，人生难得老来忙。”2009年10月13日，在陪伴新中国度过60岁生日后，老人安详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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