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温州商人的迪拜梦

　　11月爆发的迪拜主权债务危机引发全球股市狂泻，迪拜房产价格大跌。按照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周德文的说法，温州商人在迪拜房地产业的总投资大约50亿元左右。经此一“役”，估计损失了“10亿元”。但在迪拜打拼了十多年的温州商人王伟胜坚信，“最好的和最坏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他说传媒放大了“迪拜债务危机”的影响，“无论如何，我的梦还是在迪拜，我不会走。”

　　文/ 李卉 图/ 小爽 图片编辑/ 成立峰

　　12月2日中午，王伟胜在高速公路上飞奔。“等我的电话。”他语气轻松，并不焦灼。

　　此时，胡宾的手机一直处于秘书台接听状态；周德文却在口干舌燥地一个接一个处理来电，他让所有打手机的人，全部都改拨办公电话，“如果是忙音，就排队等我一会。”

　　几天前，随着迪拜政府控股宣称"迪拜世界"债务偿还暂停6个月，一个建筑在棕榈岛、七星级酒店和世界第一摩天高楼上的沙漠地产神话轰然倒塌。迪拜主权债务危机引发全球股市狂泻，“就象一次电击，”一名伦敦证券交易所的交易员这么形容短短几日的感受。

　　而王伟胜、胡宾和周德文，都是这个风暴眼中最受瞩目的几个温州人。

　　2006年，温州华星集团董事长王伟胜和来自北京的刘海涛联手斥巨资收购“阿拉伯。阿里巴巴商务卫视”，并于当年8月1日开播。该台的前身是阿联酋国有电视台阿拉迪尔卫视(ALDEERTV)，这也是中东第一家由华人收购的电视台。

　　第二年，上海中州国际控股集团董事长胡宾斥资2800万美元，完成了对迪拜世界地图岛中“上海岛”的购买，中州集团也因此成为当时在迪拜第一个大规模投资房地产的中国企业。

　　周德文是两人的好友，曾经以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的身份，多次带领当地的企业家们前去迪拜考察：“最后一次，原本想在迪拜兴建一个汽配城，结果刚一回国，金融危机就爆发了。”

　　“最好和最坏的时光都已经过去”

　　“很突然，”一直到晚上10点左右，王伟胜才抽空接受了采访：“事发前半个月，我们都没有预感。”

　　半个月前，王伟胜从迪拜飞回国内，继续操持他的商务卫视。“最近，我们电视台和国内的卫视正在洽谈合作节目。”

　　11月30日，他从电视上知道迪拜主权债务危机。“要说衰败，是从去年金融危机就开始了，”他坦言：“我和亲戚在迪拜的房地产投资，都受损了。因为2008年迪拜的房价下跌了一半。”

　　周德文手中的统计数据显示，迪拜一共有约2万温州人在经商，“温州人又喜欢短线投资，喜欢买房，那里的温州人基本人手一套或者两三套房主。因为顶峰期一套100万元的房子，不到一年，就会翻成300万元。”

　　现在，他身边不乏“房产被套牢”的朋友。从迪拜回来的人，不断带回来消息，外国人在纷纷撤离，“原来那家奢华的、带有溜冰场的主题公园，现在成了废弃的工地；而一贯把在超市工作视为耻辱的酋长国男人，也开始在那里卖鱼和面包了，此前这些工作基本都依赖外国人。”

　　名流们更是深陷其中：此前，明星纷纷购买位于迪拜棕榈岛上的别墅，这其中就有大卫。贝克汉姆和布拉德。皮特。体育明星泰格。伍兹也在城中投资11亿美元，自己设计建造“老虎伍兹迪拜”高尔夫工程。如今，开发棕榈岛项目的Nakheel公司及其母公司申请延缓偿债，这无疑让这些明星投资者雪上加霜。

　　2008年，周德文带领温州的企业家前去迪拜考察，印象最深的是“我们有钱也住不进迪拜帆船酒店里”。当时，大约有几十个温州商人同行，想去帆船酒店住一晚，“见下世面，”结果到了才知道，“6万元一晚的房间，需要提前半年预定。”

　　后来，周德文找到当地的一个导游，他帮大家想办法，才给众人争取到一个房间，“算是进去玩一玩。”可现在，他听从迪拜回来的人说：“迪拜帆船酒店里的员工，也有7个月没领到薪水了。”

　　王伟胜的商务卫视就紧邻这家帆船酒店。周德文也很关心“商务卫视”状况，“因为，当初王伟胜决定购买这家阿拉伯电视台的时候，还在饭桌上专门问过我，”周德文说：“当时，我举双手支持。”

　　在访谈中，王伟胜表现得还是很轻松：“可以说，这次债务危机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在他看来，“2008年，受重创的是地产，真正的贸易商并没有致命性损失。”

　　而商务卫视是为贸易商开设的一个平台。就在一天前，他还自己出现在卫视的节目里，现身说法：“这只是一个短暂的插曲。因为，迪拜作为中东贸易枢纽的地位不会改变。”

　　“最好和最坏的时光都已经过去。”王伟胜说：“前几年，好一点的地段，从每平方尺400~500迪拉姆，涨到1800迪拉姆左右，相当于每平方米2万多元人民币。到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肆虐的时候，迪拜房价暴跌，风险已经被释放得差不多了。”

　　在迪拜打拼了10多年的他笑言：“现在，外界谈“债”色变也可以理解。金融风暴后，海外投资者的神经一般都很敏感。”

　　“事实上，回国前，我还跟迪拜的一些房产中介聊过天。”王伟胜告诉记者：“当时，他们还觉得迪拜经济跟全球经济一样正在复苏，房价已经连续几个月回升了。”

　　周德文身边的温州商人们，“被套的，还没有一个愿意出手卖房。”不过，“许多外国人为了逃债回国，把豪华车统统丢弃在机场”的段子，还是让大家心生恐慌。周德文说：“现在人们很困惑，都在问同一个问题，迪拜会不会倒下？”

　　周德文估计，温州商人在迪拜房地产业的总投资大概50亿元左右。经此一“役”，估计损失了“10亿元”。

　　自由港的天堂

　　世界上最大的蔬菜市场在哪里？答案是迪拜。“所以，你要相信温州商人在迪拜真的什么生意都做。”王伟胜说。“他们开了很多专业市场，比如眼镜、服装、钢铁等等。”

　　媒体人陈俊一年前曾经在迪拜城中短暂停留：“这实在是个夸张的地方——且不说穿云冲天的建筑了，就是街上的一棵绿树，其一年的灌溉、维护费用就是几万元。”

　　不过，11年前王伟胜刚刚到达迪拜的时候，看见的却是“遍地的机会”。“在那里做生意，不用交营业税、所得税。而且经营所得，也允许外国人自由地汇进汇出。”“那是1998年，那里基本没有中国人。”他一出场，就被当地人叫成“Jackie Chan”(成龙的英文名)。

　　“而迪拜的制造业极其薄弱，那里的吃穿用住，没有不从中国进口的。”他当即决定举家搬迁到这个自由港，“做起了中转贸易。”

　　一开始的生意十分红火，“生意最好的时候，集装箱还没到，客户都把钱付到手里了，那真是最好的时候。”

　　王伟胜原来在温州做服装贸易。“以前，我们做服装贸易是论件算的；到了迪拜，则是论集装箱算的。因为迪拜是自由港，辐射整个中东甚至北非地区，这个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回想起来，王伟胜一直认为，那次搬迁是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点。2003年，他把业务扩大到餐饮、家具，成为不少国内厂家在阿联酋、中东地区的总代理。

　　2005年的一天，迪拜媒体城总经理找到他，希望他为电视台提供一些介绍中国资讯的电视片，原因是阿联酋有近10万华人长期从事贸易活动，而相关商业信息相当匮乏。这事让王伟胜心中一动。

　　原来，阿拉伯国家进出口贸易总额约占其GDP的53%，其中每年40%的商品需要从中国进口。目前，这一数字还在呈快速递增趋势；近年来，中国和阿拉伯国家的贸易额已达到511亿美元。

　　王伟胜立即意识到，“巨大的商业市场和频繁的商业交往，需要一个传媒窗口进行沟通。”通过进一步了解，王伟胜得知，要他提供帮助的这家阿拉迪尔卫视成立于1976年，与著名的半岛电视台租用同一卫星转播节目，在中东地区是一个覆盖面广、收视群体大、较有影响的电视台。但由于节目陈旧、缺乏创意，收视率一直不理想，经营状况日趋恶化。王伟胜想，与其为人作嫁衣，不如自己当“新郎”，他决定全资收购这家电视台。

　　在异地他乡收购电视台，王伟胜自言“经历了很多次错综复杂、深奥艰难的收购谈判”。而他所付出的费用，是“连父亲也不能告知的价钱”。据周德文介绍，“王伟胜收购阿拉伯电视台，他家人一开始是反对的。”

　　当初与王伟胜竞争收购的还有一家美国公司，王伟胜给迪拜主管部门上交的策划书里，“我们强调在迪拜已经有美资的电视台，现在能够出现中资电视台，才能更好地体现迪拜的多元化和开放性。”而这正是迪拜的统治者谢赫。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勒。马克图姆(Sheikh Mohammed bin Rashid Al Maktoum)酋长孜孜以求的。

　　而这也是吸引更多温州商人前去投资的关键。2007年，周德文和几十个温州商人辗转在沙特阿拉伯、阿联酋、迪拜等各地游历。当时，他们想在中东建立一个小商品批发市场。“走了许多地方，最后大家觉得迪拜最为宽容、开放。”周德文说：“在其他地方，我们一行游客，即便是男士也必须头裹披巾。如果赶见了斋月，我们在太阳下都不能喝矿泉水，否则就会被警察抓去。”

　　“但是在迪拜，外国人非常自由，”他说：“愿意做生意的，你可以随便选择自己喜欢做的行业进入，对于全资的外资公司，还有许多的优惠。”由于实行零关税，迪拜瞬间成为阿拉伯世界里最大的贸易中转站。

　　在周德文看来，这是穆罕默德酋长想出的奇招，“因为相对其他海湾国来说，迪拜没有太多的石油资源。”

　　“我的梦还是在迪拜”

　　在迪拜，无论是公司白领还是亿万富翁，都对谢赫。穆罕默德酋长心存敬佩。他的许多格言，都被人们随口引用。

　　2006年，谢赫。穆罕默德写了一本书《我的梦想》。在书中，他表示：“我们实施的梦想，是希望增强国际竞争力，这包括连接东西的战略位置，拥有质量先进且高效低耗的基础设施，官僚主义降到最低，实现自由经济政策和零关税。这是一种建立在自由贸易、市场经济、天空开放和免税原则上的发展模式，也是迪拜人为生存而战的必然选择。”

　　“谁会记得第二个登上月球的人？”谢赫。穆罕默德酋长曾经这样问过。他用第一的标准，通过大笔举债的方式，在迪拜打造了世界最大的独立炼铝厂、最高的摩天大楼、最豪华的宾馆、最大的人造岛屿、最大的人造港口、最大的购物中心。

　　而被谢赫。穆罕默德包装成“世界第八大奇迹” 的世界岛，其标语就是他亲自拟定的：“要私人飞机吗？当然。要私人游艇吗？当然。那么私人岛屿呢？无论如何，你都要个停放游艇的地方吧。”

　　这样的造梦工程，投资额加起来超过7000亿美元。据世界银行统计，整个伊拉克的重建资金，也不过530亿美元，不到迪拜的1/10。

　　不过，现在看来，穆罕默德和他的迪拜梦，都受到了质疑。英国媒体指出，其实，迪拜的发展计划是举债800亿到900亿美元硬撑的；迪拜问题的严重性人所共知，至少已有一两年，但穆罕默德酋长一筹莫展。

　　对此，王伟胜喜欢说“我也是做媒体的”，他觉得是传媒放大了“迪拜债务危机”的影响，“无论如何，我的梦还是在迪拜，我不会走。”

　　在迪拜街头，到处都能见到巨幅的穆罕默德的照片。在谢赫扎伊德大道上有一幅谢赫穆罕默德酋长的巨幅照片以及一个偌大的路边看板，上面写着他给市民的一句最重要的勉励话：“梦想没有极限，持续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