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99年进入中国以来，中国雅虎已进行了6次改版。现在，在第8任总裁王帅统领之下，它的第7次改版又如期而至了。每次“变脸”的背后，都是一次网站定位的再调整。10年一轮回，如今历经种种波折之后，中国雅虎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门户。

　　南都周刊记者_秦旺

　　很多人都看过川剧“变脸”的戏法，但在因特网世界里，恐怕没有几个网站会像中国雅虎(注：在2004年被阿里巴巴全资收购前，称雅虎中国，阿里入主后改称中国雅虎，下统称为中国雅虎)一般，如此频繁地“变脸”，自1999年作为雅虎第20个国际站点以来，中国雅虎已进行了6次改版。现在，在第8任总裁王帅统领之下，它的第7次改版又如期而至了。

　　这一次，中国雅虎四个大字以及背景颜色，由原来的深红色，变为同美国雅虎一样的经典紫色。连同颜色一起变化的是，原来的生活服务信息板块也被通通撤换，而换之以包括资讯、娱乐、财经、汽车、体育等门户类的内容板块。通过首页左侧频道排列顺序以资讯板块为主的特点，新官王帅重归门户的意图一览无遗。

　　老员工赵远已记不清，十年来中国雅虎都换了哪些模样。仅在阿里巴巴入主的这4年来，中国雅虎就换了5任总裁，每位新官上任后都会颁布新的战略，网站也会随之大变脸。

　　就在一个月前，中国雅虎刚刚获得了一个不光彩的殊荣——被评为5年来十大投资最失败的网站。的确，这家公司可以说是中国互联网最大的黑洞，就连马云似乎都已丧失了对它的兴趣——中国雅虎是马云在阿里巴巴十周年庆典上唯一只字未提的子公司，雅虎的新总裁、铁娘子卡罗尔·巴茨更是早已忘记了在遥远的中国雅虎还有一个分支；它也是周鸿祎和谢文等互联网名流商业生涯中少有的噩梦。

　　10年一轮回。如今历经种种波折之后，中国雅虎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门户，只是这次，门户之路之艰难已远非10年前。

　　文化冲突

　　十年时间内，这家公司本有过可以辉煌腾达的机会，可太多的“磨难”让这家公司一路坎坷。

　　1998是公认的中国门户元年，这一年中国诞生了搜狐、网易和新浪，杨致远也以与方正成立合资公司的方式进入中国，第二年yahoo.com.cn正式上线，凭借着总部美国雅虎的品牌影响力，雅虎可以说不仅拥有先天优势，而且在技术上都领先这些中国的后辈们一大截。

　　不幸的是，当时中美之间正处于中国入世谈判的关键时刻，具有媒体身份的中国雅虎一开通，就引起了监管部门的警觉。在把握不住政府态度的情况下，说英语比说普通话更流利的杨致远，选择了谨慎——中国站完全成了英文站翻译版：汉化的新闻频道、邮箱、雅虎通、雅虎相册、雅虎公文包、雅虎聊天室和英汉字典。

　　但原味的西洋内容和页面显然不能满足中国网民的本地需求。中国雅虎的第一任总裁张平和明白，门户应利用网络的优势，做成新闻超市，才能缓解中国网民的新闻饥渴。但美国总部的意见却是“雅虎全球做目录分类(分类式的网站导航，而不直接呈现新闻)都成功了，你们为什么不行？”

　　1999年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炸，新浪第一时间作出报道，从此凭借着拷贝和粘贴而进行海量新闻轰炸的新浪、网易和搜狐，在门户市场上开始遥遥领先，而雅虎自1999年登上CNNIC中文站点前5名后，就再没有进入过榜单前列。

　　随着中国入世后市场潜力被释放出来，三大门户纷纷前往纳斯达克上市。错失良机的雅虎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中国，思考怎样在这里，夺回与自己全球老大相匹配的市场地位。最后杨致远得出的一个本应早明白的结论，迅速本地化。

　　于是，周鸿祎同他创办的3721网站，走进了杨致远的视野，2003年，3721收入达到2亿多元，利润6000万元，同时还拥有45万中小型企业客户，这一切都符合雅虎的口味。于是，收购让杨致远与周鸿祎走到了一块。

　　当时，意气风发的周鸿祎从3721带来了200人的管理团队，但特立独行的周并不认同雅虎总部坚持做门户的想法，他砍去了一些中国雅虎在内容上并不擅长的频道，只主推房产、汽车、娱乐、体育等内容，坚持将有限的资源聚焦在邮件和搜索上，不仅成立新的搜索网站“一搜网”，还率先把免费邮箱扩容至1G。“周氏改革”让中国雅虎在一年后便宣告扭亏为盈，2004年营业收入4000万美元，利润1000万美元。

　　但此时美国总部对周的“野蛮做法”已容忍到了极限，不仅要求他2005年搜索必须超过百度成为市场第一，同时在财政上更宣布不再向中方提供任何资金支持，结局可想而知——在不可避免的文化冲突中，周只能卷起铺盖走人。

　　“美国管理层在投资决策上畏首畏尾、目光短浅，中国雅虎刚有点起色就被废掉，同期新浪、搜狐和网易等门户网站则在网络增值业务中赚得盆满钵满，这是雅虎在中国乃至全球失败的病因。”回忆往事，周至今仍愤恨不已。

　　搜索与门户之争

　　就在周鸿祎与美国总部僵持不下时，另一个本土角色的介入，结束了这场文化冲突。但新的矛盾也诞生了，这是一个围绕电子商务与门户之见的新冲突。

　　在中国接连失败后，杨致远不得不承认，单干与收购均没有取得效果，那么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将中国雅虎交给别人打理，就像日本雅虎一样。据说杨致远起初最希望的是新浪，然而盛大恶意收购新浪的举动令他只能另选目标，马云的阿里巴巴。

　　马云愿意接手，很大程度上是迫于解决因投资淘宝网而造成的资金流短缺，但他没有想到，这个中西合璧的家庭，磨合难度会如此之大。他后来曾抱怨说，“我要解决7个公司的文化整合：原雅虎中国、原3721、一拍网、一搜网、阿里巴巴、淘宝、支付宝。”就像《笑傲江湖》中令狐冲身上四处游走的真气，它们时刻都可能将中国雅虎拖入深渊。

　　曾在周鸿祎时代就呆在雅虎的元明说，自阿里接手后，座位边上多了许多来自阿里巴巴的同事，所有的大大小小会议都有他们的身影，但文化的冲突让这两类人相互抵触，很难融合在一起。

　　谢文更是直指这两种商业之间根本不相容，2006年，在西湖边与马云的一次聊天后，他接受了马云的邀请，决心将这个业务停滞的公司重新带上正轨。现在，谢文仍对当初的决定追悔不及，“里面的水深得让人害怕”。还没有来得及施展他的web2.0战略——全方位的城市门户、免费邮件、密切与美国总部联系，仅仅41天后，谢文就因战略方向上究竟是继续做搜索还是做web2.0的意见不合而宣告离职。

　　“对一切以销售为主的阿里巴巴来说，要做一个真正的互联网门户，简直难上加难。”谢文说，阿里巴巴来自传统商业领域的膨胀自信心，彻底毁掉了雅虎的前途。随后，雅虎中国被阿里巴巴彻底融化，名字也被改为中国雅虎，总裁也从曾鸣到金建杭再到如今的王帅，走马观花似地换了一个又一个，伴随总裁变更的是中国雅虎的策略也一变再变，从搜索+社区平台，到口碑生活再到最新的重回门户。

　　王帅的困境

　　这便是王帅上任前雅虎在中国的十年折腾史，第一阶段是雅虎进入中国的本土化尝试，第二阶段是雅虎的阿里化，现在，或许它已经步入了第三个阶段——回归传统，重归门户。

　　今年8月，负责阿里巴巴集团公关的副总裁王帅，被一纸调令出任中国雅虎总经理。他也是雅虎进入中国10年来的第8任总裁。

　　同他的诸多前任一样，王帅面临一个亟待解决的最大难题仍是中国雅虎如何融入阿里巴巴。这是一个令人尴尬的局面，被并购了4年后，这家网站依然找不到自己在阿里大军中的位置。在马云的构思中，阿里巴巴是提供电子商务交易的服务商，B2B为供应商服务、淘宝网为销售商服务、支付宝为交易环节服务，阿里软件和阿里云则提供计算能力和数据信息服务。中国雅虎呢？没人说得清楚。

　　易观国际高级分析师曹飞说，2005年阿里与雅虎联姻，雅虎以10亿美元获得了阿里40%的股权，作为交换，马云获得了雅虎在中国的品牌和技术。随后，雅虎的搜索和IM技术团队流入阿里，并为后者孵化出淘宝网搜索引擎以及阿里旺旺两个产品。

　　“从某种程度上看，双方都拿到了各自需要的东西，而中国雅虎则完全沦为了一个附属品。”当初，几次试错后杨致远选择将这个不成器的孩子，交给中国本土的互联网企业代为运营和管理，而马云最初的想法是做垂直搜索，给阿里的几百万中小企业客户服务。但他明显低估了做一个搜索引擎的难度，在核心技术都掌握在美国总部手里且外部有百度和谷歌双重打压之下，雅虎搜索在中国的市场份额连1%都不到。

　　后来马云又想到，可以整合旗下收购的口碑网，让雅虎为消费者提供生活服务平台，可结果是“大淘宝战略一出”，这部分业务又被转移到跟生活气息更近的淘宝网旗下。

　　现在，第8任总裁王帅又有什么新思路？重归门户！王帅解释说阿里巴巴的生意人也是需要看新闻的，本地化的资讯、根据淘宝网数据而得到的消费资讯，再加上马云身为华谊兄弟的股东，可以搬来很多明星艺人的娱乐花边，这三个主攻方向也是王帅眼中、未来中国雅虎翻身的资本所在。

　　王帅原是记者出身，当过阿里巴巴内部刊物《淘宝天下》的总经理以及集团的新闻发言人。马云自然想让王帅这个曾经的媒体人，把雅虎拉回原有的媒体角色。当然，它必须是一个围绕阿里巴巴来做的媒体。上任后的王帅也确实将目标定在了新闻身上，不仅在两个月后下令关闭了雅虎关系和雅虎空间两项业务，还通过阿里集团与国内最大的新闻供应商新华社合作，联手打造中国雅虎的新闻中心。

　　王帅并不避讳中国雅虎现在的困境，他说还未上任就接到众多短信，纷纷支招中国雅虎应该往何处走，但他想告知所有人的是，中国雅虎并没有死，还会东山再起。“雅虎从来不缺战略，缺的是踏实的态度与坚决的执行。一定要让雅虎摆脱左右摇摆的魔咒，让门户媒体成为公司的长期战略。”

　　10年一轮回。在进入中国的第10个年头里，中国雅虎选择了归零回归，只是这次回归路之艰难已远非10年前，中国的四大门户中早已没有雅虎的位置。10年里，原先的后辈都在加速奔跑，对仍在原地踏步的中国雅虎而言，它已经倒退了。

　　看看雅虎中国与竞争对手的差距吧：雅虎中国今年年底的目标是资讯点击量达到每日6000万次，全站日流量达到1.5亿次，现在新浪的这个数据是13亿。

　　故事还没有结束。今年6月，雅虎总部已在北京设立了新的研究和发展中心，断然宣布跟中国雅虎没有丝毫关系，而阿里巴巴也强调，该研发中心不得开展互联网业务。然而，一山难容二虎，随着美国总部对阿里巴巴的态度日益淡薄，同用一个雅虎品牌的总部与中国分支的新矛盾显然又在酝酿之中。摆在王帅面前的道路异常艰难，但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谜底。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的赵远、元明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