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熟悉的陌生人

　　文/肖菲

　　记得一句经典的话语：爱人因陌生而结合，因了解而分手。有时候你遭遇的婚姻就是一个由浓情变淡漠的过程，平淡、琐碎的生活往往让我们没有了往日的激情，纷繁多姿的外面世界又在无时无刻地改变着我们，猛然回首，枕边人不知何时已变得如此陌生。

　　两小无猜的一对

　　吕洋和李然坐在我面前时，我惊讶这对夫妻长得相当像，再看看他们的婚龄已经快十年了，也许同样的饮食结构和生活习惯确实能让人的相貌接近，不管怎么说有夫妻相的人还是很有缘份的，为什么就要这样散了呢？

　　最初的询问当然是从恋爱经历问起，这样才能使法官了解他们感情基础如何。可李然作为原告却没有及时开口，好像久远的记忆已经模糊。还是吕洋接过了问题，向我讲述了他们的最初。他们因为父母都是同一个部队的关系，从小就在同一个部队大院长大，也就是说从幼儿园就在一起了。那时候当然不会想到以后会成为夫妻，但双方的父母是好朋友，平时经常开玩笑说要结亲家，吕洋比李然只大不到一岁，但相当有哥哥样，幼儿园里谁欺负李然，吕洋的小拳头就过去了。

　　上小学时，两个人还是一个班级的，学校离部队大院也是有两公里的路程，每天两个人都是和大家排着队走完一天的四趟路，当然也就有说不完的话。吕洋跟着李然学跳皮筋，李然跟着吕洋学上房。两个人好得已经不分你我和男女了，家长看着自然高兴。

　　上中学时，两个人虽然在一个学校，但是已经不在一个班级了。不知道为什么，渐渐都疏远了对方，或许是怕同学取笑，或许是青春期的懵懂，好像越喜欢对方就越要保持距离，只做到远远的观望和注视。只有在寒暑假时，他俩才互相到对方家里写作业、聊天，当然也是悄悄地进行，生怕被同学发现，但是彼此的好感更增加了，也认定了对方就是自己的那一半。有了父母的支持，他们没有被批评为早恋，好像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上大学时是最折磨人的时期，两个人不但没有考进一所学校，甚至不在同一城市。但是他们经受住了来自各方面的考验。大二时，吕洋就把李然带到学校，向别人表明自己是有女朋友的人。吕洋也去李然的学校走了一遭，特意拉起了李然的手，同样是向学校里的男同学示威——她已经是我的人了！分隔两地，但情书不断，假期里父母也同意他们结伴去旅行，旅行当中两个人就商定一毕业就结婚，先成家后立业，扫除后顾之忧。

　　吕洋的回忆是详细而生动的，这样完美的爱情真是让人向往，我想吕洋之所以这样回忆就是不想离婚吧，否则一个要离婚的人回忆肯定是痛苦的，像这样甜美的回忆是不可能一下子就能想起来的。李然在一旁也是频频点头，但看她表情好像对方所说的与她无关一样，也和我一样在听故事，我有些迷惑了。

　　默契组合

　　当我问到婚后感情如何时，李然打开了话匣子。李然说婚后他们是人人羡慕的和谐伴侣。两个人都没有进机关，而是开始了自己的创业。两个人开了个公司，主营办公用品。吕洋负责在外联络业务，李然组织货源，没到两年就凭着两人的吃苦耐劳，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有了钱，两个人就开始规划家庭生活了。李然搬出了吕洋的父母家，两个人在城里买了套大三居，从装修到搬家，两个人就没有像别的夫妻那样吵过嘴，而是意见空前的统一，都想尊重对方的想法，生怕对方有什么不满意。建造了甜蜜的小巢，吕洋提出要孩子吧，李然想反正事业也开始走上正轨了，趁着年轻把孩子生了也不错。

　　李然怀孕期间，吕洋一边照顾生意一边照顾孕妇，虽忙也是其乐融融。李然说她在怀孕时妊娠反应很大，但是有了吕洋的照顾，自己心情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因为想吃就吃，想玩就玩，逛商场也有人陪，吕洋还变着法的给她做好吃的，公司员工都惊奇这个堂堂老总回家要为媳妇煲汤。

　　女儿出生后，李然也没有受什么罪，吕洋早早就给她找了两个保姆，一个负责照顾孩子，一个负责做饭做家务，李然的月子坐得让人羡慕。孩子大些，李然说要回公司工作被吕洋拒绝，吕洋的解释是在家带好孩子才是母亲的职责，公司里有他一个人打理已经足够了。李然就这样做起了全职太太，除了带孩子就是逛街消费，这一晃就是三年。

　　孩子上了幼儿园，李然过起了悠闲的日子，偶尔去公司露个面，也就是个视察工作性质，因为几年过去，她的业务也生疏了，客户更是没有几个认识的，连员工都没有几个能叫上名字的，大家叫她老板娘，她也乐得答应，因为最后吕洋都是把钱如数上交，她才是真正的老板。

　　在外人看来，他俩一切都是那么协调，老公生意越做越大，李然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因为她有的是时间在美容中心泡着，孩子也是乖巧可爱，两个人都开着好车，还住上了别墅。家里事情也不用吕洋操心，每天回家肯定是热菜热饭的上了桌，老婆孩子把自己围得团团转。这样的婚姻生活不就是大家追求的吗？

　　李然虽然说得滔滔不绝，但是没有什么感情色彩，反倒让我听得入迷，都能这样生活了，还折腾什么呢？一定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未有忧愁强说愁吧。比她生活艰难的人多得是，怎么还会有离婚的想法呢？

　　形同陌路人

　　李然也看出了我的一丝不解，她说：“法官，这只是前几年的事情了，我离婚的原因是因为最近两年发生的事情让我彻底对他死心了，我没有想到他会变成一个我几乎都不认识的人了。”原来，人家离婚原因还没有说呢，这样一路走来的夫妻会走上法庭离婚，的确，搁谁谁也不理解。

　　最近两年多，李然发现吕洋一些不正常的变化，先是与她闹分居，理由是自己得了男科病，没有能力过夫妻生活了。李然开始也相信了，但还是催促吕洋赶快去医院医治，也许都是工作压力大造成的，自己也不能太强迫他，据说越是给他压力，他的这种病就越不好医。两个人从最初的同床不同居，到最后分房而睡，渐渐地，分居也就成为了习惯，李然也不好意思开口问他好没好，她考虑对方不好回答她，反而给对方难堪。

　　李然在等待的同时，吕洋也不像以前那样和她有说不完的话了，这让李然不太明白，什么病在折磨他？吕洋回家的时间也不准时，不但越来越晚还整天醉醺醺，李然只当他是心情不好。李然知道吕洋有记日记的习惯，既然他不好说，不如看看他的日记，而且老婆看老公的日记也不算什么。平时吕洋就把日记放在明面上，记的也都是一些流水账，最多的还是记录孩子的成长。可李然却没有在明面上找到日记本，李然感到一丝不祥之兆。谁知好不容易把吕洋藏日记的地方找到，结果却让李然大吃一惊。

　　其实，吕洋和自己分居就是在找借口，他已经和一个叫李茜的女孩好上了，看样子，好像这是他的一个客户。吕洋在日记里写下了对她的爱慕和思念，有的词语还很肉麻，吕洋从没有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李然看后沉默了许久，她知道男人怕老，有中年危机，希望找一个年轻人证明自己还没老。李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追过去质问，而是选择了观望和等待，因为李然想就凭他们夫妻这么牢不可破的婚姻，谁又能拆散呢？也就是吕洋一时糊涂而已，过了这个新鲜劲也就完了。

　　李然虽然没有吵闹，但加紧了对吕洋的观察。不但常偷看日记，吕洋的电脑也是她侦查的对象。她知道吕洋的QQ号，很快就找到了聊天记录。她才发现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这样简单，吕洋和李茜已经到了“热恋”状态了，聊天中也都以老婆、老公相称，吕洋甚至向她承诺，尽快离婚再娶她了。

　　看到事态发展严重，李然向吕洋摊牌了，她问吕洋到底选择谁，她知道吕洋不敢说出真相。可她猜错了，吕洋说他有了相好的了，离婚是他们唯一的出路。李然受到了重创，难道以往的恩爱就要这么快化为乌有了吗？眼前的丈夫让她越来越陌生了，这根本就不是从前那个顾家、爱她的男人了。

　　既然吕洋有了离婚之意，李然也不强求，毕竟两个人已经分居这么长时间了，毕竟吕洋已经把离婚说出了口，自己也不得不为离婚做打算了。她咨询了律师，律师讲只要找出足够证据证明对方有第三者，自己就能获得精神损害赔偿，还能多分财产。自打吕洋把话挑明了，也不再避讳李然了，有时候在家里就给对方打电话了。由于电话是各个房间通着的，李然偷偷在这边听，还悄悄地录了音。吕洋的手机电话清单也被她到电信局查到了，有了这么多的证据，她认为吕洋应该给自己赔偿了。

　　在法庭上，吕洋对摆在面前的日记复印件、QQ聊天记录打印件、通话记录、电话清单一一予以否认，这也不出我的预料，人在撕破脸皮时根本就没有羞耻感。他不认可自己有外遇，只承认自己和网友聊天过了点火，谈不上什么过错可言。李然木然地看着对方，我想她一定又一次看不懂对方了。

　　我遗憾地和李然解释，这些证据真的还不足以证明吕洋与她人同居的事实，也就意味着她得不到精神损害赔偿。李然点点头：“事到如今，我越来越不认识他了，他简直就是变了个人，只能说他为另外的她鬼迷心窍，简直疯了。我也不在乎那点赔偿金了，算了，为这样一个人不值得，我相信总有他后悔那一天！”

　　吕洋同意离婚，但在财产上与李然争执不休，虽然不能认定他有第三者，但完全可以认定他是造成感情破裂的罪魁祸首。在离婚判决上，我也依法照顾了李然，可以看出李然不是很在乎，但既然吕洋在乎，就让他吃点苦头吧，谁让他出轨呢？

　　婚姻真的不是一个保险箱，无论你有多深的感情基础，无论你们当初有多少海誓山盟，当环境改变时，人心的改变是不可预测的，小心维护可能都躲不过面临分手的时刻。我想，及时沟通是解决问题之道，最主要的还是要看准人吧，可谁也不是神仙，能掐会算。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9年12月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