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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香格里拉 最后的淘金疯狂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12月30日13:33  南方周末
最后的香格里拉最后的淘金疯狂
  淘金肆虐的水洛河边,河道堆积成山,哪里寻香格里拉美景的影子?  图/南方周末记者 吕宗恕

最后的香格里拉最后的淘金疯狂
  巨型挖掘机正在河道中新辟出分流渠,以引水流入,掏干砂石淘金。 图/南方周末记者 吕宗恕

  ■编者按:四川木里,“最后的香格里拉”,正被最后的淘金疯狂所困扰。

  30公里的水洛河,因富含砂金而闻名,也因淘金而伤痕累累,狭小的河床被翻得底朝天,轰隆隆的机械开采声中,外来的淘金者正与下游建设的水电站争分夺秒,赶在金矿淹没前,最后猛捞一把。

  山谷底的淘金客

  水洛河大峡谷很深,从谷底仰望两岸峭壁夹挤的天空,脖子一定得伸得笔直。三十多岁的淘金者王军正在寒风中,指挥工人拆卸淘金设备,准备远赴云南。

  两个月的疯狂淘金,170万的投入,最后他几乎一无所获,已经赔不起了。

  1922年,美籍奥地利人类学家洛克踏进了藏乡木里,之后,木里县以“最后的香格里拉”之称美誉全球。县域内,并不太宽的水洛河,因源于贡嘎雪山,且河中蕴含砂金,平添几分神秘。

  还没有通公路之前,水洛河几乎不为外人知,得以保持安宁,从木里县城走到水洛乡需要四天四夜,而三年前,就是坐车进来,也要在途中的九一五林场过夜。

  明知河中有金,朴实的藏乡人仍没有淘金的习惯,他们敬畏河流,即便不时听说,总有人在大雨过后的河滩上拾到一些黄瓜籽大小的金砂。

  但高山挡不住外来者的贪婪之心。当地村民龙啸说,上世纪90年代起,山谷里陆续来了外地淘金客,衣着简陋的外乡人,临河圈地,搭建简陋的洗砂设施,重复着水冲砂的动作一天下来,个个累得筋疲力尽。

  湖南人是最早的涉足者,自1999年到今天,他们仍是水洛河淘金队伍中的最强势力。

  12月的水洛河,山谷气温骤降,寒气逼人。在沿河的工地居住点上,南方周末记者看到,一群群操湖南口音的青年男子集在一起,在昏暗的灯光下,或聊天,或打台球。

  这些外来淘金客并没有引起当地村民的反感。龙啸说,湖南老板过来淘金后,给了当地人每家十万到几十万不等的补偿款,也让村民们学会了接触陌生人,还能做点小生意。

  看起来,水洛乡人,因金而富,他们并不知道,代价正在付出。

  “挖金就是赌博”

  王军是被流金淌银的传说吸引过来的。有人说,水洛河河砂中的砂金纯度达93%,且硬度合适,可直接用来打首饰。

  还有人说,一个外来淘金人,挖到一块8斤7两的金块后,便携金消失了。

  更早以前的传说是,有位木里农民穿一双草鞋趟过河后就换到了一双布鞋,意思是过河后草鞋里面沾满了金砂,卖鞋的老板用布鞋换了农民的草鞋,然后火烧草鞋,水淘草灰,就能得到金子。

  但传说终究是传说,并不是每个淘金人都能盆满钵满,也有人血本无归。

  有十余年淘金经验的王军这一回就亏了。两个月前,他与人合伙,共投资170万把承包的河段翻了一个底朝天,只找到109克砂金。按投资算,每克砂金的成本是1.5万元。悲伤中他向合伙人提议,把这些砂金拿去打一条项链,以示纪念。“金隔一张纸。”已觉没脸回成都老家的他感慨,在河床上,哪怕金线偏了半米,你就可能与百万、千万富翁擦肩而过,“说到底,这就是赌博。”

  所谓金线,就是砂金的矿脉。王军说,水洛河并不是每一处河床都有砂金。依据他的经验,首先要发现那些较一般石头重、敲击能发出跟钢一样声响的石头,然后在它附近能找到钨砂,再结合河床走向、山势,就能判断砂金藏在哪里。

  叶世兵是水洛河乡乡村建设助理员。八年前,他开始与亲戚合作挖金,连续七年,每年亏两万,最后不得不放弃。哪知,接手者照着原来的路线,挖了不到两米,就挖到了金子。他发誓再也不淘金了。“挖金就是一种探险,就是赌博。”从湖南隆回来水洛河投资金矿的杨云也说,他所在的银河矿业上一个采矿期就亏了一千多万。在同一条河采金的国通矿业的老乡刘老板亏得更多,接近三千万。但他们都没有退却,因为金矿很可能就在下一刻突然出现。

  人为金狂

  更多人倾向认为,所谓亏损只是淘金客用以掩饰财富的托辞罢了,水洛河两岸,几乎仍是人人谈挖金,甚至金能左右一切。

  被灰尘蒙得看不出颜色的县城班车并没有开到乡镇车站,而是直接停在了距离乡镇3公里的一排木屋前。司机说,金矿在哪,车子就停在哪。

  南方周末记者以投资人身份前往暗访,就连开班车的司机也神叨叨地允诺,“只要你想来,我可以做中间人,帮忙找矿办证,绝对稳赚不赔的。”

  在记者租住的木屋里,总有神秘的当地人慕名而来,抛出橄榄枝,说什么打包票找到稳赚不赔的金矿,只要款项打过来,对方就带去找矿区所在的村民谈开采赔偿,并请他在县政府的亲戚出面办证。

  “最快一个星期能办下来。”他一点不迟疑地说。当记者问及姓名和电话时,他称自己没读过书,不会写名字,只知读汪丁(音)。

  甚至淘金老板王军也决定在撤离的前夜,和记者赌上一把最后的买卖,他摸出一个黑色笔记本,称在木里县和盐源县之间的大坡乡,找到一块品位极高的金矿,只要愿意合作,他可以出资5万元请专业地质人员进行勘察,“我就要以地质资料入干股,一起合作开发金矿。怎么样?”

  但他拒绝透露更多,只是神秘地笑,“这是秘密,没有谈好之前,目前还不能说。”

  每个人都试图从金矿获利。每个人又都在打着对方的算盘。王军撤离的那晚,车队被当地老乡拦住了,必须缴纳过路费,几经讨价还价后花了800元了事。他哪知道自己的挖掘机在另一处也被拦下了,这回,又被迫出了4000块。“哪个老板不是赚了几千万走的。”外号“三哥”的中年男子毫不避讳地扬言,“每个来这挖金的人,都要来我这烧香,不然,你就别想干。”在一旁的妇女也说,就是挖掘机从家门口经过,也得交过路费。虽然,在王军看来,这些其实就是明抢。

  非法采金的秘密

  临走时,为了说服记者出资,王军还是抖出了一个淘金圈内的秘密。他说,他跟朋友合伙到水洛河淘金,并没有取得合法采矿证,不过,他有合法的采砂证(只许可采砂),也就是说,只要交纳一定的环境、水利、森林、国土等税金,就可以采砂的名义来采金。

  用采砂证顶替采矿证,据说是当地业内的公开秘密。当地人汪丁(音)也告诉记者,据他了解,在水洛河上下游三十个采金点,超过半数并没有正规的采矿证书,都以采砂证来应付检查。

  但木里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偏初里坚决否认,他说,即使有,那也是以前发生的事情。

  曾有八年淘金经历的叶世兵介绍,一般而言,采矿权应经招拍挂程序,先由主管部门对矿区定价后公示,招标,出价最高者即为中标人,也就获得了开采权。

  但在木里县,为了抢在水电项目建成之前优先开发矿产资源,采矿权更多是以协议出让的方式进行,2007年以来,该县共依法出让零星分散砂金采矿权15宗,其中,依法拍卖出让只有4宗,剩下的都是协议出让,共收取采矿权价款1000万多元。

  副局长偏初里强调,水洛河分散砂金矿区不通公路,且又有水电站蓄水淹没的问题,不符合招拍挂条件。

  唯一的幸运儿是银河矿业,它是眼下整个水洛河唯一拥有采矿权的机构,它们以65万价款,获得长1.3公里的采矿权,有效期到2010年9月11日。

  这种协议出让的方式被人认为暗含猫腻,助长了当地肆意采金的风潮,早前,曾有一家网络媒体发文《四川:官员保护伞联合采金沙老板疯狂淘金遍体鳞伤的水洛河在哭泣》质疑银河公司非法采金。

  28岁的杨云是该矿业在水洛河施工现场的负责人,他公开反驳,银河矿业经县各级管理机构审批,有合法手续,不怕各方面来调查。他说,公司法律顾问已给此文作者发了律师函,但不见回应。

  最后一搏

  现在,下游正在施工的宁朗水电站工程,逼迫上游的水洛河淘金客们必须争分夺秒。

  宁朗水电站筑坝拦水后将淹没水洛河沿线金矿,所以必须赶在明年5月丰水期前,也就是蓄水前完成挖金任务。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传得很开的说法,2010年丰水期前,当地政府将关停所有露天采金,为水电站开路。最后的淘金疯狂得以陆续上演。

  木里县国土资源局称,在整个水洛河,只有银河矿业获得了采矿权证,其他矿区都系复采或逾期开采,目前政府已下令停止作业,恢复原状。

  而即便这唯一的合法淘金者,也正悄然违规,木里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偏初里说,上月初,县政府发现银河矿业越界开采1.5公里,现已罚款110万。早前,银河矿业也曾越界开采被口头警告。

  12月22日中午,南方周末记者进入了宁朗电站工地,只见各种大型工程机械正在紧张施工。不久,这里将筑起拦水大坝。

  沿坝址逆河而上,至水洛河大桥,河道中至少有10处正在抢修采金用的分流渠工地。银河矿业拿下了其中的8公里,据后来勘测,发现只有2公里多有开采价值。为了赶工,他们调用了三百余人的施工队伍,争取在蓄水前修完分流渠。

  与银河矿业矿区接壤的国通矿业也在加班加点,希望能早些完成基础性工程,待蓄水前进入实质性的采金阶段。

  南方周末记者实地查看发现,接近20处河道已被人为截断,挖掘机刨尽河床上的砂石和细土,露出了白灰色的河床。望着已被挖得千疮百孔的水洛河河床,同行的地质学家杨勇伤心地说,去年环保部还决议,把水洛河作为阿海水电站建成后的鱼类替代生境,在建或拟建的水电工程一律停工,但现在宁朗水电站仍紧张施工,淘金者也干得热火朝天。

  对此,自称在全国多个地方淘过砂金的杨云不以为然,他更在乎的是河流中的金子,作为未来的淹没区,如果发现有开采价值的矿产,经报批后可突击开采,不然等水涨上来后再挖就来不及了。

  不过,这话激怒了杨勇,“水电站本是不能修的,也就是说,在水洛河建水电站是不符合环保部有关环评会议决定的,更谈不上现在蜂拥而来的采金潮了。”

  利益面前,险象环生。“不少通缉犯都在矿山上。”偏初里说,利益驱动,加之这样复杂的背景,给他们清理违法矿区带来重重困难,人身安全甚至遭到威胁。2003年,矿产资源管理股股长执法后被不明身份者袭击,右脸被划破了一道长5厘米的口子。原水洛金矿矿长因遭报复,导致双目失明。执法中,一名林业公安的手指被不法分子砍断。

  再没有一块处女地?

  杨勇悲叹,木里金矿,再也没有一块处女地了。

  在木里林场长大的当地人袁小兵记得,自水洛河发现有砂金后,尤其2001年前后,各地慕名来淘金的人络绎不绝,那时,站在地势高的乡政府门口往河下看,河道里密密麻麻都是人,场面蔚为壮观。

  从2005年开始,淘金进入机械化时代。挖掘机、装载机、选矿机、选矿船,纷纷登场,一台挖掘机工作一天的砂石量,相当于10个工人挖大半月。

  在高效率地掘砂洗金的同时,水洛河也加速度地被挖得面目全非。

  水洛河发源贡嘎雪山,最上游一段还有一个名字叫白水河,因水如牛奶,又称牛奶河。叶世兵回忆,淘金并不盛行的时候,水洛河边有树,河中有鱼。一个上午,用钓竿能钓上来十几斤无鳞的冷水鱼,那时的鱼,味道异常鲜美。

  近十年淘金后,岸边没了树,河水变成了淡黑色,跟稀释的墨水差不多。跟翻红薯地一样强度的淘金挖垮了河岸,挖塌了护坡,而更糟糕的,重型卡车往来扬起的粉尘,污染了山坡上的开花植物,造成蜂蜜味道大不如以前。

  从水洛河桥往下,河道中,废墟的分水渠和一个个因挖砂形成的小水坑,向人们展示着这里曾经的淘金的火热场景。喧嚣过后,一片惨景。

  离开水洛河的当晚,王军和外号“三哥”的中年男子一连喝了三杯白酒,他伤心地说,不仅我一个人亏了,还有其他老板也亏得很大,所以,在木里金区,再也没有一块处女地了。已有醉意的“三哥”也点了点头。

  临近离开水洛河时,乡镇干部叶世兵传来了一个从政府听来的好消息。牛奶河那头有个富含砂金的咖洛村,那里的藏族同胞说了,村范围内的砂金,任何人出再多钱他们也不会卖的。因为,那没有见光的金子,就是他们心中的神。

  (感谢绿家园 “江河十年行”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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