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政局动荡无碍中日关系

　　清华大学国际问题研究所教授    刘江永

　　2009年是日本政局发生历史性变动的一年，民主党取代自民党成为日本新的执政党，鸠山由纪夫成为新一任首相。鸠山等民主党政要一直反对小泉内阁“对美一边倒”的外交政策，强调日本在日美同盟中要有平等地位，这是否意味着民主党要彻底选择“脱美入亚”？民主党执政后，中日关系又将迎来怎样的变局？

　　日本政局震荡2010年仍将延续

　　2009年是日本政局发生历史性变动的一年。8月31日，日本第45届众议院选举揭晓，在众议院408个议席中，民主党以308席的绝对优势获得大胜，长期执政的自民党则仅获119席而下野，日本实现了以两大保守政党为主体的政权轮替。民主党党首鸠山由纪夫顺利当选日本首相。民主党为确保在参议院也占据多数议席，以确保顺利执政，联合社民党和国民新党共同执政。这次大选结果充分显示了日本选民唾弃自民党而强烈谋求变革的主流民意，与其说是民主党很有能力，不如说是自民党失去了日本多数选民，特别是中间选民的支持和信赖。

　　然而，日本民众对民主党较高的期待值与鸠山内阁“新手上路”的政绩之间是有差距的。鸠山执政没出100天，日本民调支持率却节节下跌。不支持的受访者中有74%认为鸠山“没有发挥领导能力”。例如，在兑现选举承诺中的幼儿补贴、日美围绕冲绳普天间驻日美军搬迁问题，内阁成员前后表态不一。民主党干事长小泽一郎的强势作风不时展现于公众面前，也使日本媒体怀疑鸠山内阁能否实现“党政一元化”领导。其实，问题没有那么严重，自信满满的小泽心中的真正意图与其说是抢鸠山的风头，不如说是刻意“引火烧身”，掩护鸠山过关。

　　2010年将是日本政局继续震荡的过渡之年。日本经济萧条，企业亏损裁员，民主党执政面临严峻局面。民主党执政后在日本政治权力结构和权益分配上动大手术，由自民党、官僚、财界组成的原有利益集团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伴随人事、政策、权力重心的转移，日本国内朝野之争有可能白热化。这些矛盾将在国会运营中反映出来，民主党政府2010年度92万亿日元，约合1万亿美元的超级大型预算难免遇到在野党的刁难。

　　2010年值得关注的是鸠山内阁能走多远？民主党执政后，自民党势力进一步削弱，在下次大选前，即未来3年半很难翻盘。但民主党执政并不意味着鸠山内阁也长期存在。鸠山首相政治资金管理团体前秘书胜场启二、芳贺大辅涉嫌违反《政治资金规正法》规定的“虚伪记载罪”，受到起诉。鸠山首相本人称不知情而未受起诉，但其母转赠给他的12.6亿日元资金未交赠与税一事曝光，对鸠山造成负面影响，迫使他不得不补缴50%，即6亿日元的赠与税。尽管在野党仍在追究鸠山首相的责任，但鸠山首相拒绝辞职。如果2010年7月参议院选举前，日本多数民众要求鸠山辞职，为确保民主党夺取参议院选举胜利，不排除鸠山首相采取“壁虎断尾”之策而下台的可能。届时，副首相菅直人、外相冈田克也都可能是下届首相有力的候选人。

　　2010年日本政局的最大看点是7月举行的参议院定期选举。这次参议院选举堪称是民主党能否稳固政权基础的一次大考，是民主党国内政治日程上的头等大事。如果民主党不能获得参议院242个议席中的过半数议席，尽管其仍旧可以凭借在众议院的多数议席执政，但国会将再度出现朝野各霸一方的错位局面，势必将给民主党执政带来巨大困难。而一旦民主党在参议院能单独获得过半数议席，未来是否继续与社民党联合执政就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日本民主党干事长小泽一郎把打赢这场选战视为自己的天职，甚至自喻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野战军司令”，志在必得。小泽的目标是：获得121个改选议席的过半数即61席以上。这样，加上62个不改选议席就可在参议院单独过半数。小泽与鸠山是“命运共同体”而非竞争关系。鸠山内阁顺利执政有利于民主党参议院选举获胜；民主党参议院获胜也有利于鸠山继续执政，而一旦参议院选举惨败，小泽和鸠山则难免引咎辞职。

　　鸠山外交是要“脱美入亚”？

　　2009年9月，民主党执政后，日美关系因冲绳普天间美军基地搬迁问题而陷入僵局。据最近日本《读卖新闻》民调显示，日本受访者要求美军撤出冲绳的占14%，要求撤出日本的占35%，两者相加约占一半，而支持按原有日美协议搬迁至冲绳施瓦布的占34%。目前，与民主党联合执政的社民党坚决反对在冲绳继续部署美军基地。鸠山内阁为兼顾内政与外交，只好决定拖到2010年5月适当时机再议此事。奥巴马政府仍坚持原计划，但也不能不考虑鸠山内阁困境。美国鹰派势力和日本自民党及部分舆论则借此对鸠山内阁施压，指责民主党对美外交失败。

　　鸠山、小泽等民主党政要一直反对小泉内阁“对美一边倒”的外交政策，强调日本在日美同盟中要有平等地位，但这并不意味着民主党要彻底摆脱美国。鸠山内阁外交将强调“友爱”精神，对美国和亚洲同样重视，具体问题具体对待。鸠山上台前曾撰文强调“我们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我们是个位于亚洲的国家。我认为，正在日益显现活力的东亚地区必须被确认为日本的基本生存范围。所以，我们必须持续建立覆盖整个地区且稳定的经济合作和安全框架。”鸠山在文中还抨击了美国布什政府的政策：“很多人从金融危机中认识到，美国单边主义的时代也许会终结。金融危机也使人们对于美元作为关键全球性货币的永久性地位产生了怀疑。”“由于伊拉克战争的失败和金融危机的发生，美国主导的全球主义的时代正走向终结，我们正迈向一个多极化的时代。当前的事态明确表明，中国将成为世界上主要的经济体之一。在不太遥远的未来，中国经济的规模将超过日本。”

　　鸠山的这些话实际上是批评美国布什政府和追随美国的小泉内阁的经济、外交政策，不仅不是针对奥巴马政府的，反而有迎合奥巴马政治思维的味道。从总体上看，奥巴马政府与鸠山政权在执政理念上并没有根本对立，不会像美国鹰派那样一味要求日本修改宪法，行使与美军联合作战的集体自卫权。鸠山首相2009年12月会见到访的中国国家副主席习近平时还特意表示：“日本以日美同盟为基轴，并要加强安全保障以外的关系，但搞好同中国的关系也非常重要。因为有良好的日美关系，日中也能保持良好关系”。因此，虽然会风波不断，但日美同盟不会发生根本性动摇。2010年，日美两国将通过纪念《日美安全条约》缔结50周年，重新确认并试图巩固双边同盟关系。

　　民主党执政对中日关系总体有利

　　民主党执政后，中日关系开局良好，并得到两国民众的认可，为未来两国关系发展打下良好的基础。鸠山内阁高度重视发展日中关系，于2009年10月访华并出席第二次中日韩领导人会议，同年12月又邀请习近平副主席访日。同时，中日之间的结构性矛盾还有待解决。日本政界的“台湾帮”与“台独”势力、日本右翼反华势力与中国的民族分裂势力还在加强勾连。日本仍有一些人不愿看到中日关系改善，会以各种方式从中干扰。围绕历史遗留的民间索赔问题，日本最高法院的非法判决也给中日民间心灵和解制造了障碍。2010年7月参议院选举前，日本国内政治斗争激烈也可能波及中日关系。尽管如此，日本民主党上台后，日本的对华强硬派靠边站，日本社会政治思潮出现“脱政治右倾化”趋势，中日关系迎来发展的新机遇。

　　首先，由鸠山由纪夫首相、菅直人副首相、冈田克也外相组成的鸠山内阁“三驾马车”，形成了民主党领导班子的一个梯队。他们和民主党干事长小泽一郎长期以来保持同中国交往，关系良好，形成民主党推动日中关系的领导核心。2009年12月民主党大型代表团访华，其中140多名民主党国会议员自愿申请参团访华，受到胡锦涛主席亲切会见，对推动中日关系产生重要影响。

　　其次，近年来中日关系转圜，具有了较好基础。自民党执政期间，中日实现了邦交正常化，缔结了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确立了战略互惠关系，发表了四个政治文件。近年来，中日两国首脑互访恢复并加强，中日两国相互依存不断加深，而日本对中国的依赖程度明显增大。鸠山一上任就表示，民主党政府将继续“为日中战略互惠关系充实具体内容”。

　　第三，在中日关系重大原则问题上，民主党表态较好。他们明确表示勇于正视历史，不参拜靖国神社，态度比自民党历届领导人鲜明得多。对日本自民党政府批准通过的日本右翼教科书持批评立场。关于台湾问题，民主党曾表示不支持“台独”，遵守日方在《中日联合声明》有关台湾问题的承诺。目前台海局势走向和解，有利于中日关系的发展。鸠山首相表示“西藏是中国的内政问题”，民主党执政后，政要不再会见达赖。

　　第四，中日两国力量对比发生历史性变化，日本经济回升需靠中国市场。鸠山首相关于东亚共同体设想，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提出的，其实质是要强化同中国的关系，为日本谋发展。

　　第五，鸠山内阁对华姿态得到中日两国多数民众肯定。民调显示：认为中日关系良好的日本受访者为45%，比2008年的36%上升了近10个百分点。认为鸠山内阁对未来中日关系“正面影响较大”的日本受访者为29%，中国受访者占31%；认为“负面影响较大”的日本受访者为17% ，中国受访者占12%，前者都大大超过后者。

　　2010年，世界进入21世纪第2个十年。日本将处在1868年明治维新以来第4次国家模式转型期。估计2010年7月参议院选举后，民主党政权外交将基本成形，经过磨合与人事调整，民主党内阁与外务省等涉外政府部门的工作关系将逐步理顺。中日两国2012年将迎来邦交正常化40周年，2013年将迎来《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缔结35周年。这一时期正是民主党巩固执政基础、在外交上施展抱负的重要时期。可以预期，2010年中日高层互访将更加密切，双方将不断推动两国合作与民间感情改善。

　　来源：《中国经济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