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下根来才快乐

　　货不分南北，人不分公私，物畅其流，财达三江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刘芳 | 辽宁海城报道

　　十年前第一次来海城时，佟伟觉得这个城市又小又脏。在大街上走路，小风就吹得人满面尘土。

　　那时他被调到这里工作，心想就当个暂时过渡吧，迟早要去更好的地方发展。没想到，这一过渡就扎下根了。

　　今天，他在海城有贤惠的妻子、可爱的女儿、舒适的房子、蒸蒸日上的事业。朋友们艳羡，自己也心生满足。而这座小城也已辨识不出十年前的样子，交通、医疗、城市规划，都在高速发展。那个不讨人喜欢的旧海城，已经是个快消失在记忆深处的模糊印象。

　　“现在，这儿再没有人说自己是鞍山人，我们都愿意说就是辽宁海城人。”在佟伟看来，尽管海城是个鞍山下辖的县级市，但是一个大城市该有的它都有，更有大城市比不了的活力与新鲜劲儿。

　　采访对象成了岳母

　　佟伟是吉林市人，1997年他从吉林市播音与主持专业学校毕业，被分到广西玉林市电视台。

　　“那阵子正推行普通话，我们学校毕业出来的人很吃香，分配到全国各地哪里的都有，尤其是去南方。”玉林也是个大城市，但佟伟从东北干爽严寒的天气走出去，乍到了一个夏季闷热、冬季湿冷的地方，生活上不能适应。“气温稍高一点儿，人就觉得很闷，不清醒。”

　　工作满一年之后，他找到此前学校的老师帮忙，希望能调到离家近一点的地方。最终调令下来了：辽宁省海城市有线电视台。佟伟看着这名字稍微一愣——尽管在邻省，此前他却从没听说过海城这个地方。

　　“西柳市场倒是听过，但来之前谁知道那原来是海城的呢！”佟伟想起以前的懵懂，大笑起来。

　　那是1978年改革开放之后率先在海城西柳镇建起的服装批发市场，在整个80年代可谓是东北三省的市场经济龙头，整日人来人往，资金、货流络绎不绝，是全国闻名的“西柳大集”。

　　佟伟到海城不久，也养成了去西柳买衣服的习惯，广州牛仔、浙江衬衫、石狮休闲裤，一点儿不比南方潮流落后。“时间长了，你发现这儿的人比东北其他地方穿得都时髦。”当地人前几年常说的段子是，就连市场上卖菜的女人，手冻得青紫，身上也得搭件貂皮大衣。

　　在有线电视台做了一年记者，佟伟又去当地广播电台做了一段时间播音。2000年左右，他想换个更有意思的工作。但是，这两年的经历也没白费，最大的收获是找到了个好老婆。

　　那是在1999年，为了做一个关于海城旅游发展情况的节目，佟伟去当地有名的普临旅行社采访。女老板一眼就看上这个外形俊朗、做事沉稳的小伙子，口口声声要给他介绍对象，结果介绍的就是自家闺女。

　　“我们是一见钟情。”佟伟拥着老婆王欢，得意地说。他喜欢她温柔沉静，她中意他成熟开朗，两人又都出生于1977年，凑在一起总有许多共同话题。认识的第二年，他们结了婚，当时的采访对象成了佟伟的岳母。

　　婚礼在海城宾馆举行，那是当年海城最高级的宾馆，然后又去了上海、南京、无锡等“华东五市”蜜月旅行。“现在，才不过几年，海城宾馆已经显得陈设老旧，被几个四星级酒店远远甩在身后。”

　　王欢还记得当时他们的蜜月旅游团里有好几对新婚夫妇。江南水乡是当时北方人最流行的旅游目的地，现在的新人们大概已不喜欢跟在几十人的大团里过集体生活了。

　　能吃苦，没有什么做不起来的

　　既然成了家，佟伟也打消了挪地方发展的念头，准备就在海城一展手脚。2000年，适逢当地第一家四星级宾馆海城大酒店招聘营销代表，佟伟前去面试，“最后一轮75个人竞争，就选中我一个。”

　　海城大酒店，那时成了当地的新地标，加上旋转餐厅共19层，很扎眼地立在周围一片矮房子里。站在酒店高层，可以俯瞰海城全貌。

　　海城位于地震断裂带上，1975年一场7.3级大地震把旧城全部颠覆，新城市建设时规定楼房一律不准超过七层。直到90年代后期，由于高层建筑材料和防震技术逐渐升级，才慢慢出现了十几层的高楼。

　　海城大酒店于1998年试营业，是鞍山市第一家四星级酒店，也是东三省范围内所有县级市里的第一家。“酒店的星级最能反映这个城市的消费意识和商贸繁荣程度，我在酒店工作这些年，入住率最低也是85%，住的基本都是前来投资的国内外客人。”

　　佟伟在酒店先是负责企业策划和产品销售，虽然与此前的职业相比跳跃较大，他却感到得心应手。很快，他陆续升职做营销部经理、总经理办公室主任，掌管酒店的整体策划、节日庆典等重要活动。

　　“我应该是第一个在海城倡导过圣诞的。”佟伟每年平安夜在酒店内筹备圣诞晚会，市民买门票还挺踊跃。一个小县城，请来的明星还真不少：李谷一、解晓东、熊天平、马季⋯⋯“别看城市小，消费能力老高了，你看看路边上跑的车就知道，都是名牌。”

　　他在大酒店工作了六年，眼见着城市在眼皮底下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明显的是在2005年，“那时候房地产火，四周一小圈平房全没了，都是高楼，现在大酒店在那一片位置已经不起眼了。”

　　涉外酒店的工作让佟伟结交了不少好朋友。有个数亿身家的当地企业家常常找他探讨些企业管理方面的体会。2007年，有朋友做镁产品加工的生意，拉他去做企业管理，他抹不开面子，辞掉酒店工作跟着闯荡去了。今年，又有朋友喊他合作开发“有机鸡蛋”，他就又换了工作领域继续摸索。

　　“海城人都肯吃苦，有干劲，没有什么做不起来的。”佟伟说，自己认识的几个朋友都是白手起家，他们的共同特点是，虽然资产雄厚，但外表都是一副吃苦耐劳的朴实模样。

　　对海城的成功人士，他如数家珍：中国第一个包货运火车做生意的是海城人，富奎集团的黄武学；西洋集团的董事长周福仁是海城人，2008年福布斯中国富豪排行榜上第10位；主营耐火材料的后英集团是海城乡镇企业起家，如今也跻身中国企业五百强⋯⋯

　　“他对海城比我都了解，听他讲的这些事儿就相当于给我播新闻了。”王欢看着滔滔不绝的丈夫，笑着说。这个外来女婿显然已经喜欢上了这里。

　　适合创业的地方

　　海城的民营企业实力雄厚不是偶然的。改革开放之初，海城人就走出创业的第一步。1984年，当时的辽宁省委书记李铁映兼任海城县委书记，推出了海城改革开放20条政策措施，提出：“货不分南北，人不分公私，要物畅其流，财达三江。”

　　思想的解放让海城人放开了手脚。西柳服装、南台箱包、海城建材等大规模的专业市场纷纷兴起，辐射范围还逐渐走出东三省。

　　比起长三角、珠三角，尽管存在区位差距，但海城始终名列全国百强县名单之中，并在东三省的经济发展中占据重要地位，这其中绝大部分是民营经济贡献的份额。

　　根据海城市政府的工作报告，截至2008年末，全市民营企业达4.4万家，其中规模以上企业达到471家，民营企业增加值实现325.7亿元。

　　在如此浓厚的民营经济氛围中，佟伟也跃跃欲试了。2002年，他下海创业，开了一家旅行社。“我岳母上世纪90年代开普临旅行社的时候，全城仅此一家，人们都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以为就是旅社，是提供住宿的。现在呢，城区人口30多万，已经有12家旅行社了。”

　　然而，佟伟自己的生意并没有做起来。他总结原因是，朋友太多了！而所有朋友，只要来消费，一律降价打折，甚至不好意思收钱。“岳母说自己干这些年，旅行社没一家赔钱的，唯独出了你这一个。”佟伟大笑。

　　但是，他说自己的旅行社在海城倡导起不少潮流。比如，现在海城人常去本溪桓仁县的大雅河漂流，最早就是他的旅行社在组织。“最早那些河边的小木屋，都是我们包下来，别人都拿不到机会。可是通过我去的都是朋友，我不收钱还搭路费。现在啊，几乎大多数海城人都去过那里了。”

　　2003年非典暴发的时候，旅游行业整个停滞，佟伟也借机收手不干了。“我琢磨自己还是比较适合帮别人管理，他们的钱我不敢马虎，要是自己的钱就觉得无所谓，图个开心就行。”

　　唯一的烦恼是堵车

　　相比丈夫的外向健谈，王欢显得安静许多。由于丈夫工作繁忙，有时早出晚归一个月也没几天休息，她就任劳任怨地承担起家务。她工作的地点就在自家楼下，一间私人眼科诊所。

　　王欢的爷爷是公立医院的眼科大夫，1995年退休之后开了这家诊所，那也是海城第一家私人眼科诊所。爷爷希望孙女继承祖业，乖巧的王欢就考进大连军医学院眼科专业，毕业后回来接手了爷爷的事业。

　　刚开始那几年，她要考助理执业医师资格，然后再考执业医师资格，每天除了看病就是看书，天天像在校学生一样认真学习。两个资格证书拿下来，又觉得自己的专科学历跟不上形势，想要考本科、进修、考职称⋯⋯那时恰逢佟伟的事业也在发展期，两个人便约好暂时不要孩子，以事业为先，各自发展。

　　2006年，王欢的事业稳定下来，他们有了一个女儿。两人给女儿取了很动听的名字：佟雨柔，小名叫做“哆来咪”。

　　如今，王欢与护校毕业的弟媳共同管理诊所，两家也安在一起。在这栋三层小楼里，一层靠马路的门面是诊所，二层弟弟家，三层住着王欢一家三口。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接触的人太少了，每天上楼下楼，见的不是家人就是患者，跟不上外界的变化。”王欢说，如今的生活虽然稳定，她却总觉得不能就此止步不前，有时病人从大医院带回来的检查结果自己也看不懂，感觉知识储存不够用了。

　　2007年，她将孩子送到佟伟父母那里，自己到沈阳的中国医大四院眼科中心进修了整整一年，学习新知识，掌握新的诊疗仪器。“我没什么大的想法，就是想别因为自己把患者给耽误了。”

　　“她是个要求进步的人，老对自己不满意。”佟伟看着妻子笑道，“不像我，现在没什么不满意的，在这里生活过得很安逸，没什么压力，再不求更多。”

　　说这话时，他坐在沙发上，用蓝牙键盘上着网，充当显示器的是对面电视墙上42 寸电视，遥控器上简单一切换，就可以换到电视信号上，上网、看电视两不耽误。他所在的房间里是他自己设计的，带螺旋楼梯的斜坡阁楼，显得室内空间格外宽敞。

　　房子是2004年买的，100平米，算上精装修和家具家电，总共花了十七八万，无贷款。两人的父母都很健康，也有自己的事业和退休金，不需操心；女儿又活泼可爱，正上幼儿园。无怪乎佟伟难掩笑容地承认：“我都快没‘上进心’了。”

　　“人最重要是心态平和，你欲望越膨胀，失望可能性就越大。”佟伟现在唯一发愁的是，上下班高峰总是堵车，“海城发展太快，私家车太多，老街道规划跟不上了。”■

　　海城处于辽东半岛与内陆的连接点上，是辽南重要的交通枢纽城市，区位优势得天独厚。全境总面积2732平方公里，其中包括2个省级经济开发区，总人口118万。

　　海城境内探明的金属和非金属矿产达40余种，是世界菱镁、滑石探明储量最大的地区之一，其中菱镁矿储量达26亿吨，占世界的1/4；滑石探明储量为5700万吨，品质为世界之最。

　　其农业资源自然分布为“五山一水四分田”，170万亩山地宜林宜果，名产南果梨被誉为“果中皇后”；148万亩耕地，年产粮食66万吨、蔬菜80万吨。

　　专业市场是海城县域经济发展的一大特色。目前，全市共有各类专业市场60余处，围绕市场兴办的各类企业1000余家，专业线路200余条，专业市场辐射国内20多个省市以及10多个国家和地区。

　　截至2008年末，海城全市民营企业达4.4万家，民营企业增加值实现325.7亿元，在纳税百强企业排名中，纳税超千万元的民营企业达25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