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灵宝人王帅称“再也不反映问题，代价太大”

　　现实版“人血馒头”

　　◎文/本报记者  张正为  ◎供图/王帅(除署名外)

　　2009年底各大媒体盘点年度人物时，都没有忘记一个人——河南灵宝市青年王帅。他在年末接受采访时那句“再也不反映问题，代价太大”的话，被网友转来转去。

　　因在网上发帖揭发家乡政府非法征地，王帅被异地抓捕入狱8天。媒体介入后，王帅既得到了国家赔偿，也等来了当地公安局的道歉。然而，胜利并非属于王帅，他说整个事件中最不能理解的，就是家乡人对他发帖的态度，他的发帖换来的或是谩骂，或是家乡人的“看客”做法，一度颠覆了他的世界观。现在，王帅很后悔发帖，他说每每伤心时总能想起鲁迅笔下《药》中的“人血馒头”。

　　2009年12月29日，王帅拿到了信访的最终结果：家里被还回来的土地，因为果树被砍，未来只能改建蔬菜大棚，“将来会由我父母打理，今年春节后我会离开家乡，重新找工作，开始新的生活。”

　　王帅备忘录

　　◎2009年2月12日，河南灵宝青年王帅，在天涯社区发帖《灵宝老农抗旱绝招》，以讽喻手法揭发家乡政府违法征地。

　　◎2009年3月6日，灵宝市警方以涉嫌诽谤罪为名，异地抓捕了远在上海工作的王帅。

　　◎2009年3月13日，王帅被取保候审，媒体介入引起河南省公安厅的关注。

　　◎2009年4月15日，灵宝市公安局对王帅解除取保候审、撤销案件，并派专人赴上海当面向王帅本人道歉。

　　◎2009年4月16日，河南省公安厅厅长在网上道歉，承认执法有过错，王帅得到国家赔偿783.93元。灵宝市政府最终确定：对大王镇五帝工业聚集区相关征地的补偿每亩按2.89万元的新标准执行。

　　◎2009年8月底，王帅从西藏游玩回家得知：工业聚居区不建了，每亩补偿300元准备复耕。王帅拒绝该方案，于9月初在当地开始信访。

　　◎2009年12月29日，信访结果公布：一是每亩补偿300元复耕费，二是发展高效农业，提供技术支持，提供卷帘机设备。

　　◎2009年底，各大媒体盘点当年人物事件时再次提到王帅，王帅发表“再也不反映问题，代价太大”的感悟。

　　■“这一次，我只代表自己”

　　面对信访结果王帅一再强调，之前因为村民对他发帖的不理解，谩骂，让他再也不想反映问题了，代价太大。

　　2009年12月29日，是河南省灵宝市大王镇信访办答复王帅的最后一天。整个下午，王帅全是在信访办度过的，他没有时间接听手机，所有精力都在最后的“谈判”上。

　　去年12月初，王帅在西安找到一份新工作，后因那家公司内部调整没有去成，加上月底就是信访的最后期限，还会找他进行协商，所以王帅决定：不继续找工作，先回灵宝。

　　回到家的这些天，王帅说：“每天过得很悠闲，既不用工作也不用下地干活，每天早上8点多起床，农村睡觉早，晚上8点多就上床了。没事就在家里待着，因为一直在外面上学，跟村子里的人都不熟，不怎么说话。”

　　王帅的这次信访，是从去年9月17日开始的。当时，王帅家在已经砍掉了4亩地的苹果树后，得知当地政府不建工业区了，村民要复耕，每亩地只能得到300元的复耕费。如果栽上新果树，至少要等6年才能到成果期；如果种小麦，每亩收入锐减。王帅一家和其他村民不同，他们没有签字拿钱，而是决定追要这笔损失。

　　“信访期间，信访办也不是没人管，找我谈过几次，人家挺客气的，不过每次都要再研究才能答复”，王帅说，对于新的补偿方案，双方一直没能达成共识。

　　信访最后一天，王帅在信访办看到了书面的补偿方案。“每亩土地复耕费300元，同时政府会帮农民发展高效农业，提供卷帘机设备，以后要发展蔬菜大棚”，王帅2009年12月31日在接受《青年周末》记者采访时说。

　　“搞蔬菜大棚，收入怎么样？”记者问。

　　王帅说，村民以前有搞蔬菜大棚的，一年能挣两三万元，这要看农民自己的水平和蔬菜的品种，但至少比种小麦收入高，而且还有技术支持。

　　面对信访结果王帅一再强调，之前因为村民对他发帖的不理解，谩骂，让他再也不想反映问题了，代价太大。“这一次，我只代表自己，不代表村民。对结果没有什么满意或不满意吧，事情已经这样了”，王帅说这番话时先是无奈，后是一阵苦笑。

　　■“我承认，当时发帖有私心”

　　王帅算了一笔账，他家有4亩果园，种的都是将近20年的果树，这几年果树处在盛果期，一年收入在3万元左右。如果按照这种补偿来算，一年收入不到5000元。

　　这次信访，完全是王帅“发帖事件”的延续。

　　王帅的家在河南省灵宝市大王镇南阳村，村里很多人家种苹果树。灵宝市以盛产苹果而闻名国内外，素有“苹果之乡”的美称。记者在灵宝信息科技网上看到，灵宝市被国家确定为优质苹果生产和外销基地。

　　在王帅看来，他能到天津上大学念医科，全靠家里种了4亩苹果树后经济有所改善，“我上大学的钱，都是父母在果园里一年到头辛苦劳作赚来的。”

　　毕业后，王帅在上海有着体面的工作，他说自己像周围许多人一样，默默工作，挣钱养家，期待早日买上房子，结婚，过幸福安稳的日子。

　　2008年5月的一天，王帅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说当地政府在邻村口贴出公告，灵宝市要建设工业聚居区，政府要以每年每亩1000元的价格租用土地30年，长远规划面积28平方公里，由此算来将有3万农民没有土地耕作。后来，村民因为不满租用价格，上访后提高到1200元。

　　王帅算了一笔账，他家有4亩果园，种的都是将近20年的果树，这几年果树处在盛果期，一年收入在3万元左右。如果按照这种补偿来算，一年收入不到5000元。

　　王帅说，除经济受到很大损失外，“以租代征”是国家明令禁止的非法征地方式，而且不应该只补偿地上附着物和青苗补偿费，还应该有土地补偿费和安置补助费。“如果不是我告诉父亲，他也和其他村民一样，签字拿钱了。”

　　举报——王帅说他曾向河南省、三门峡市、灵宝市三级国土管理部门反映情况，未果。2009年春节，王帅回家过节，他终于有了带着乡亲们依法维权的念头。

　　王帅在家那段时间，走家串户地给村民讲国家耕地政策，买书专心“普法”，但村民并不买账。其中，一部分原因是村民不敢招惹政府，另一部分原因是有些村民家里种的是小麦，一年收成往往挣不到1200元，如果政府租用土地，他们不干活反而拿钱更多。

　　“因为利益不同，每个人的想法也不同。但让我诧异的是，那些跟我家情况一样的村民，不但不帮着我们，反而在调查组核实情况时说假话，记者来采访时有组织或无组织的围堵，也没人给记者指路”，王帅对《青年周末》记者说。

　　王帅回忆说，2009年2月8日，灵宝市五帝工业聚集区建设指挥部发出公告，要求南阳、佛湾、西五三村农民在2月25日之前清理土地，提前清理完毕的有奖励，延后的将强行进行清理，并在补偿款中扣除人工费。

　　王帅曾在一篇名为《我又当了一回傻瓜》的文中说，“乡亲们都忍痛把羊赶到麦田里，因为地被政府强行‘租’了，麦子也没法种了，还不如让羊吃掉。当时正值抗旱，可是我们的心很痛，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苗，还抗什么旱呢。”

　　王帅说，在有奖政策的激励下，村民很快就把果树都砍了。

　　看到这种情况，去年2月12日，王帅在网上发帖揭露此事，引起很大反响。“我承认，当时发帖有私心，想要维护我家的权利”，事后王帅说。

　　之后，王帅有了一段“入狱8天”的经历，在媒体的跟踪报道下，2009年4月15日，灵宝市公安局对王帅解除取保候审、撤销案件，并派专人赴上海当面向王帅本人道歉。2009年4月16日，河南省公安厅厅长在网上道歉，承认了执法有过错，王帅得到国家赔偿783.93元。灵宝市政府最终确定：对大王镇五帝工业聚集区相关征地的补偿每亩按2.89万元的新标准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