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政改探路
“简政放权”,看起来并不是一件新鲜事。
但是广东的行政改革还是突破了人们之前的想象,无论是顺德的党政合一,还是深圳的“行政三分”,都触动了旧体制的敏感神经,而将“放权”扩大到县、镇一级更是相当激进。
这一波的改革浪潮,有经济危机引发的市场倒逼,更是执政者主动求变的破局之举。
广东两年走了两大步,第一步是以危机促转机,将金融危机引发的经济困局转化为经济转型升级的机遇。在经济上发出“不救落后的生产力”外,汪洋强调的是“腾笼换鸟”,“扩笼放鸟”之经济政策,其核心放在了将“广东制造”改为“广东创造”。
第二步,则是以经济转型倒逼行政体制改革,从上至下开始破解行政壁垒。解放思想、大部制、经济功能区定位、放权强镇,一系列的行政体制改革都着眼于重建一个高效的政府体系,汪洋说:“我们要求企业转型升级,前提是政府的服务要转型升级;我们希望企业提高自主创新能力,首先是政府要提高服务企业的创新能力。”之后的一切改革,都围绕着这个核心进行。
广东变革的阻力很多,已经形成的官僚体系能否为制度所破解,新的产业及逐渐提高的现代服务业能否成为未来举足轻重的力量,仍需时间验证。但广东的这次探路可以视为整个中国转身的样本,汪洋将这次转变称为“惊险一跃”。
跃过去,前面是康庄大道。跃不过去,广东只能沿原有之路前行。
这是广东要“杀开一条血路”的必然选择,这是广东要“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发展逻辑,所以这一轮改革,广东没有回头路。
广东政改探路
继深圳大部制、顺德综合改革之后,在半年内第三次强力推行的行政改革将目标拓展到了县、镇一级,广东正在为其“全面转型升级”前的最后一跃进行全方位蓄力
文|本刊记者 鄂璠 刘建华 广东报道
“这是一场持久战,又是一场攻坚战。”汪洋说,这位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广东省委书记将广东的转型比喻成一场新的国际竞赛。
尽管参加过无数次会议,也主持过无数次会议,但是东莞市石龙镇党委书记冼周恩还是觉得大开眼界,“以前要一级一级的传达。”冼周恩说,“现在我们直接获得信息,就能很清楚地知道哪些是我们可以做的。”
1月5日到7日召开的中共广东省委全委会上,来自东莞、中山和江门的17位镇委书记列席会议,东莞市委书记刘志庚说:“镇委书记列席省委全会,这在广东历史上还是头一次。”汪洋参加了东莞代表团的分组讨论,和东莞13名镇党委书记进行了面对面的交流。
这个头一次意味深长,一个星期前,广东公布《关于富县强镇事权改革的指导意见》(下称《意见》),广东新一轮“简政放权”在新年拉开序幕。“身大衣小”、“脚大鞋小”,汪洋曾对珠三角一些县镇“财大权小”做过如此形象的比喻。在东莞,一个行政级别仅为正科的镇,却有100多万人口,200多亿元GDP,近30亿元财政收入。这些发达的镇街迫切需要更多的行政审批权和行政执法权,《意见》来得恰逢其时。
这是继深圳大部制、顺德综合改革之后,广东在半年内第三次强力推行的行政改革,从中心城市、到地级市、再到县、到镇,广东的行政体制改革几乎全方位开始破冰。
胖子如何“瘦身”
“人长胖的过程是靠吃出来的,而‘吃’是令人愉悦的。让一个已经胖起来的人主动减少美味佳肴,增加运动量,那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广东省委全委会议上,汪洋出人意料的将“广东”比喻成一个“胖子”。
汪洋说,过去30年,广东靠外向带动加工贸易,从一个经济落后的农业省份一跃成为全国第一经济大省。但这种庞大的经济总量从某种程度上说,就像是一个迅速成长起来的“胖子”,看上去块头不小,但缺少肌肉,缺少力量,缺乏核心竞争力,“一遇到要较劲掰手腕时,就常常要打败仗。”
让“胖子”减肥,在过去的两年中一直是汪洋的目标。
“广东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在全球经济危机爆发的2008年,广东省的三来一补企业有两万多家倒闭。实际上,比企业倒闭更糟糕的是危机暴露出来的经济结构严重失衡。广东转型由此开始。“从某种程度来说,要感谢全球金融危机的出现,因为它办到了政府想办但办不到的事。” 汪洋说。
在寒潮中,汪洋说出了“政府不救落后生产力”的话语,这一度引发了外界对广东的广泛批评,有报章评论指责这种说法不够人性化。其后“腾笼换鸟”的说法也引发了企业界人士的诸多担忧,但之后广东省在提升自主创新能力方面频频出招,力度之大,前所未有。先后制定实施《广东自主创新规划纲要》、《关于加快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发展的意见》,加快“十大创新工程”建设。
在经济“减肥”,练“肌肉”的同时,汪洋把另一个目标锁定在了政府体制改革上。
2007年,甫一上任的汪洋见识了广东的“特殊”。这一年的年底,同样是广东省委全会,缺席者竟达50多人,出人意料的是,之前汪洋已经在会上打过招呼。但缺席者仍然占到会议人数的10%,这让汪洋大为震惊,他说“省委全会是广东省规格最高的会议,研究部署工作也是最重要的内容,不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本来就是靠这个会议安排工作,一个部门就一个人,还没有来,我们的决策就无法传达,更无法执行。下一次纪委要对到会人数进行登记,形成基本的制度。”
人们在惊诧南方官员的大胆,但鲜有人意识到,在30年的开放之后,中国最前沿省份的政府官员们心态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一位从广东省调任珠海的官员本想有一番作为,然而,底下官员的消沉和散漫让他感到无力。一天晚上,他向省里来的朋友抱怨,朋友难以置信。他当场做了这样一个试验:拨通一位他所重用的中层干部的电话说,“省里来了领导,我们正在商讨一些事情,你也过来一起研究吧。”电话那头传来了这样的声音,“不行啊,领导,我要在家陪我老婆。”
放下电话,他说,这就是珠海的官员。朋友愕然。这个故事足以印证当地的官场风气。
在前期的调研中,主政者汪洋同样发现:一些党员干部意志开始消退,拼劲松了、干劲弱了、闯劲没了,有的无所用心、敷衍塞责,陷于文山会海,忙于迎来送往;有的爱做表面文章,不愿真抓实干,满足于当 “传声筒”、做“中转站”,习惯以会议落实会议、以文件贯彻文件;有的急功近利、心浮气躁,不是扑下身子干实事,而是眼睛向上谋“位置”。
在之后的会议上,汪洋当众拿出了一本《1992邓小平南方之行》的书。他在会上举例时特意打开书,读了一段:“吴南生置生死于度外,他说,‘就让我去汕头搞实验吧,要杀头就杀我的头……’”
汪洋说了自己的体会:“我一看真是激动啊,那个时候的勇气是什么,经济的压力,社会的压力,但是我们现在还有没有?当年没有资金就自己去找,当年搞电厂、修路什么都没有钱,没有技术我们就大胆引进国外先进技术,发展三资企业,这都是解放思想的成果啊,使广东的发展实现跨越式的进步。”在这次会上,汪洋连用22个“解放思想”,向全省发出了“以新一轮思想大解放推动新一轮大发展”的动员令,并号召各级领导发扬当年“杀开一条血路”的精神。汪洋还要求,要坚持把结构调整和发展方式转变作为保增长的主攻方向,围绕“三促进一保持”坚定不移“腾笼换鸟”,加快建设现代产业体系。
其时,隔江的香港《文汇报》评论道:汪洋真要“杀出血路”,得面对“三座大山”──改革动力不足、官员求稳怕变、企业畏难欠进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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