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松:
省吃俭用,吃一切能吃的苦,因为吃苦吃惯了。但是80后和90后的新生代的农民工,一出生就在改革之后,对城市并不遥远,要么从父母那儿得到很多的信息,甚至礼品,过年带回来的东西,要么在城市里待过一段时间,另外几乎不会种地。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由于国家对义务教育的关注以及希望工程的重要补充,他们基本上初中毕业,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人高中毕业,因此有一定的文化。另外,在精神的需求方面,远远超过他们父母,他们进城就业已经变成了发展型就业,主要为自己。相对来说,没有像父辈那样的更多地考虑在农村的家里头,精神需求又很大,另外对公平格外在意了。
主持人:
怎么讲,对公平格外地在意了?
白岩松:
因为当初他们的父辈进入城市的时候,由于是生计型的就业,所以只要是能挣着钱什么苦我都能吃。这种苦包括歧视,包括即使有很多门槛,甚至他认为天经地义的,我好像就是不能有户口,不能有户籍,我好像就是要拿低工资,我好像有的时候就怎么样。
但是这一代人不同了,新生代的他天然开始有了一种公平的需求。他觉得,我也应该有这样的一个空间,因为我们有一个数字去显示,一个很有意思的,新生代里头,手机的拥有比例高达72.9%,绝大多数通讯方式都很现代化。他们对通讯是相当了解的,因此对公平有很高的期待。
主持人:
对。进城的目的不一样,在打工的过程当中,诉求也不一样,其实新生代农民工在这些年已经逐渐地被人们注意到了。这次,第一次写进一号文件当中,你觉得意义在哪里?
白岩松:
其实大家做一个比较就好了。我们关注“富二代”有多久了?其实由于各种各样的信息,我们关注“富二代”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真正来关注农民工的二代或者说是三代,几乎就是近两年才刚刚开始。但是相对来说,他们要比“富二代”的人群大得多,跟中国未来的关系来说,似乎又显得更大。比如就已经走出农村进入城市里的新生代的农民工,80、90后就已经一亿人了,一个如此庞大的数字。我觉得为什么要把它写进一号文件呢?我觉得一个人群庞大,一亿人,而且将来还在不断地进入。
另外,他们到了有巨大的个人以及需求的时刻,大的三十而立,要结婚,要生孩子,孩子生在哪儿,城市给不给我公平。小的也已经开始进城打工了,这是一个现实的情况摆在这儿,不关注不行。
第三个还有一个,我觉得在一号文件里关注的很多问题,其实都与他们有关,比如说要改善民生,要统筹城乡的一元化,要解决城乡之间的差距,包括消费要扩大等等,都与怎么解决好这批当下最年富力强的农民工,也就是新生代紧密相关,不关注它这些问题怎么解决?
主持人:
但是在现在新生代农民工的生活当中,确实有一些困境。比如说退回到农村,他们不像父辈那样对那么依恋,那么熟悉了;进入到城市,又有各种各样的一些门槛存在在那里,这些困境如何形成?
白岩松:
这是最大的一个挑战,因为跟他们父辈之间区别最大的也恰恰恐怕就在与此。因为父辈的那些人,因为是生存型的生计在工作,因此他的牵挂都在农村,孩子在那儿,父亲母亲在那儿,因此节衣缩食钱要送回去。但是这一代人不同了,这一代人因为出来的时候就打算自己去发展,因此恐怕相当多的人不打算回去了,前一代基本都要回去,为什么我们在过年过节的时候,看到大量返乡农民工,不仅仅是思乡心切。老父亲老母亲等着安慰,孩子等着礼物,也等着钱交下一年学费。
但是新的这一代完全不同,有一个数据显示,我们看一下,75%的新生代农民工认为,他们属于工人群体,他们已经把前面的“农民”两个字淡化了,定位为“产业工人”。仅有8%的人认为,自己还是农民,这是一个相关的调查。我们再看下一个,27.4%,超过四分之一的新生代农民工希望在务工城市买房成新的“客家”,在这儿要住了,四分之一以上的。
主持人:
诉求非常具体。
白岩松:
超过二分之一的新生代农民工表示只要干得好,愿意待下去,待多长,取决于干不干。真正再干几年回家,或者想尽快回家加起来只有不到两成,这就是现实。
主持人:
我们看到了新生活代农民工的生活当中是有一定的困境的,接下来我们将要探讨的是为他们我们将能做些什么,我们能改变一些什么?稍后《新闻1+1》继续。
(播放短片)
解说:
2008年,沈阳,几个从山东里的青年农民工第一次过平安夜。其中一位说,城里人都喜欢过圣诞节,我们也来赶个时髦。2009年,天津首届建筑业农民工歌手大赛一位来自邢台的23岁小伙子,报名的参赛的曲目是《You are ready》,一首很流行的奥运歌曲。小伙子说,自己从小就爱听流行歌,生日时他特意买了部MP3,每天收工回到住处,都要听着歌入眠。
“每天能去K歌、泡吧、消夜、上网、听歌、聊QQ……那种生活才叫High。”这是一位90后农民工对幸福生活的解读。另一位因金融危机暂时回乡过年的农民工则坚定地说,“我们都会出去的,过不了几天,大家就会想念城市的霓虹”。
的确,城市的霓虹是每一位新生代农民工来到城市后最先被吸引住的。如果这些东西通过辛勤的劳动是可以得到的话,另外有一些东西却似乎有些遥不可及。两天前,《广州日报》的一篇报道“农民工二代渴望扎根城市中”,报道了一位名叫邬霞的农民工,在她28岁的生涯中,前14年她在四川老家做留守儿童,后14年一直在深圳打工,如今渴望在深圳安家立业的她遇到的问题是,如果孩子留在深圳读书,没有户口只能上农民工子弟学校,而这些学校的办学质量一般,她担心耽误孩子的教育。如果孩子上深圳的公立学校,则要交几万元的借读费,而假如把孩子送到回老家读小,又担心孩子重蹈他们的覆辙,成为二代留守儿童,对成长不利。
生活在城市,却难以获得作为一个市民的权利,这就是他们的困局。第一代农民工如此,第二代农民工同样如此,不同的是,农民工二代在行为方式上已经迥异于他们的父辈。
去年,两位河南小伙子的惊人之举,让人们见识到了80后农民工维权意识得觉醒。孙中界,在上海打工第二天遭遇“钓鱼执法”愤而“断指名志”;张海超开胸验肺以证明自己是在工作过程中患上尘肺病。他们的名字都被新华社选入了“2009热点人物扫描”。
事实上,就业、求学、维权的艰难背后都是横亘在城乡之间的户籍障碍,尽管一些城市已经尝试着放开了户籍限制,然而对于数量庞大的农民工群体来说,供需之间的矛盾依然巨大。于是,融入城市的渴望也就以不同的面目显示出来。
曾在网上火了一阵的湖北80后民工万小刀,他的几篇文章“坚决不娶城市女、做市民不如做农村、农村学生千万别读大学”,极力炮轰城里人。然而,如果跳出这几篇用语极端的文章,仔细阅读他的博客你会发现,这个80后农民工和其他城里的同龄人知道韩寒,甚至海德格尔,熟悉当下各种流行用语,对时代有着自己独特的看法。
据了解过的记者说,万小刀是个充满矛盾的人,他带着复杂的情感来到城市,始终不适应城市,却也始终不肯离开。他用博客炮轰城市人,但面对城市人,他却是自卑的。城市的霓虹和城里人一样,工作、上学有城里的朋友,被城里人尊重,这就是新生代农民工的愿望。2010年的中央一号文件提出的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着力解决新生代农民工问题,回应着这样的需求。
主持人:
今天我们节目的标题是非常热切的一个心声“我们要进城!”进城为什么这么难呢?岩松给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