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日上午，天津市经济技术开发区内发生一起驾车恶意撞人案件，截至3日共致10人死亡，10人受伤。犯罪嫌疑人张义民已被警方抓获。

　　天津驾车恶意撞人案疑云

　　□本报记者 刘 长 发自天津

　　邻居最后一次看见张义民是在案发前一两天的晚上。当时，这位40岁的中年男子正细心地在楼道里张挂一个红色的灯笼，这是张义民在为一家三口的2010年春节做准备。

　　几十个小时后，张义民的疯狂举动，让10多个同样在迎接春节的家庭，陷入了一片哀恸。喜悦，已荡然无存。

　　2月1日，上午，一辆见人就撞的银色大客车，成为天津滨海新区经济技术开发区路上行人的噩梦。据统计，10个无辜路人因当天的惨祸致死，还有包括4名民警在内的10人受伤。尽管驾车撞人的张义民在当天上午即被警方控制，但事件还远未结束。

　　人们倍感困惑的是，这个平日和气、沉默的中年人，为何要制造这起惊人的惨案？2010年2月1日前后，在滨海新区和张义民的生活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扑朔迷离的凶案

　　“就在被捅的前一刻，张义民和李涛还在聊天，突然间毫无征兆就捅了。”

　　惨案发生前，张义民只是天津市滨海新区一家企业的普通员工。

　　张的工作单位——天保运业，全称为天津港保税区天保运业有限公司，成立于1998年8月，是保税区管委会直属天保控股公司下属天保市政公司的子公司。企业有3000多万资产，并拥有近百名职工。据市民介绍，该公司主要为天津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员工们提供上下班运输服务。

　　关于2月1日上午的惨案，广为流传的是这样一个版本：当时，张义民在天保运业大院内与同事李涛发生口角，并持刀将李捅伤，随即劫持一辆大客车，平稳行驶8公里后，因为警方的追捕，张情急之下，开车撞向众多无辜的路人。

　　而当地一知情人士则向本报记者描述了与此截然不同的凶案现场：当时，张义民并非在其单位——天保运业所在地海滨2路99号，而是在其公司的客户——8公里外的天津一汽丰田汽车公司(以下简称丰田公司)门口。资料显示，丰田公司位于天津经济技术开发区第九大街附近。

　　上午8时许，张义民与同事李涛在同一辆伊利萨尔牌大客车内，车上还有一名丰田公司员工。“就在被捅的前一刻，张义民和李涛还在聊天，突然间毫无征兆就捅了。”

　　官方通稿对这一情节的表述则与之略有差异：“张某因与调度员李某发生争吵、纠纷，持匕首将李某捅伤。”而据记者了解，车内那位丰田公司员工反应迅速，抱住了正用匕首行凶的张义民，“要不李涛就被捅死了”。

　　此时，另一辆天保公司的大客车开过来，在离张、李搏斗的客车几米远处停下。“那辆车的司机就看见车里头出来3个人，一个人在前头跑，一个人在后头追，还有一个就是丰田公司那个人。”

　　知情人士称，当时张义民朝自己脖子上捅了一刀(另有报道称，张是在警方抓捕时试图自刎，两种说法均未得到官方回应)，并顺势躺在了正开来的这辆客车前面，司机一惊，下意识地踩了刹车。张义民爬起来，登上这辆银色大巴车。

　　司机落荒而逃，张于是劫持这辆车，开始了疯狂之旅。

　　惊魂120分钟

　　“人们纷纷朝路边跑，毛巾、皮包等各种杂物扔得满地都是。”

　　那辆“疯狂的客车”究竟有多“疯狂”？由于没有精确统计，来自各个地点的目击者给出了不同的现场描述。目前比较集中的意见是，开发区第五大街与泰丰路交叉口处，是张义民开始撞车、撞人的第一地点。但这一事实并未经警方核实。

　　时间依然是8点刚过，该路口东南角路边停放着一辆标有“警察”字样的吉普车，车内并无警员。张义民驾车突然朝空警车撞过去，从侧面与警车的左侧车门相撞。警车的驾驶室左侧车窗玻璃当即破碎，车门内陷。

　　随后，张义民继续驾车前行，沿着泰丰路朝第五、第六大街方向开去。从此刻开始，直到警方抓捕结束的近两个小时里，天津经济技术开发区第五到第十一大街的数公里范围，弥漫着一股恐怖的气息。

　　有人目睹了张义民驾驶的大客车在第五大街撞上一辆夏利出租车，另有人目睹一名行人被直接从马路上撞飞到路边的花坛内。“人们纷纷朝路边跑，骑车人丢下手中的自行车，开轿车的将车开上马路牙子，毛巾、皮包等各种杂物扔得满地都是。”

　　当时，24岁的上班族张宗林，正骑着父亲给他买的那辆价格不菲的山地车，悠然地驶向单位。还没有骑到位于塘沽区南海十一大街的单位，惨案发生了。“对方是从我身后撞上来的，我只知道自己飞了起来，后来便什么也不知道了。”躺在病床上惊魂甫定的张向记者回忆道。

　　被撞后，张宗林连车带人摔了出去，由于自行车垫住了肇事车的轮子，肇事车改变了方向，“不然很可能从身上轧过”——他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

　　相比之下，很多人没有张那么幸运。根据天津官方的通报，截至2月3日，已有10名无辜的路人在这起惨祸中遇难。此外，天津市滨海新区区委宣传部工作人员赵杭向本报记者证实，该案件已被定性为刑事案件，警方正对此案进行调查。

　　“人不错，努力上进”

　　“家里经济条件挺好的，双职工，不存在经济方面的压力。”

　　疯狂的客车，终结了包括张义民家在内的数十个家庭的幸福。制造惨案的张义民随即被警方控制，由于其脖子上的伤情，他被送往当地医院进行治疗。2月1日晚10点，警方用轮椅将张从医院病房推出，目击者称，张的头部被一件黑色上衣遮盖，“整个人坐在轮椅中，一动不动”，此后，张消失在公众视野中。

　　根据本报记者掌握的情况，张义民1970年出生于天津塘沽区远郊的郭庄子村，并在村内长大，童年玩伴对他仅有的印象就是“人不错，努力上进”。

　　青年时代，张义民参军，并在部队入党。转业后，他曾到一家国营宾馆工作。2004年前后，他曾在天津一汽丰田公司当大巴车司机，后来转到天保运业当司机。不久，他成为车队的副调度员。

　　从张义民居住的贵阳里小区到他供职的天保运业公司，几乎从西向东横跨了整个塘沽城区。两头，是两个世界。

　　贵阳里小区是一片老旧的筒子楼，绝大部分只有三四层高，小区居民称这是当地某外贸公司昔日的“房改房”，至今仍残留着某些计划经济的气息。从2006年开始，这里就传说将要开始拆迁，但迟迟没有动静。

　　邻居眼中，张义民说话“很和气”，每天早出晚归上班，较于常人稍显沉默，见面只是一句“您下班了”之类的简单问话。倒是贵阳里社区居委会的工作人员称，张义民夫妻俩“感情不太好”、“听说过他们吵架”。

　　而当张义民乘坐轻轨或公交来到天保运业所在的15公里外的天津港保税区，他所面对的是迥异于老社区的另一幅情景：宽阔的马路、现代化的物流中心和飞驰而过的集装箱大货车——这里是北方最大的保税区、全国最大的进出口汽车基地。

　　据同事介绍，在天保运业，张大约能拿到3000元左右的月薪——这在当地不算是特别高的薪水。此外，其妻子在塘沽区某商场做服装售货员，二人共同抚养10岁的女儿。

　　但张的亲人向记者证实：“家里经济条件挺好的，双职工，不存在经济方面的压力。”那么，他的压力来自于何方？

　　“很恍惚，非常恍惚”

　　半个月前，张义元就已发现了弟弟的异常——“特别忧郁”。

　　“他就是压力太大，经济上没有压力，是单位给了他压力。”张义民的四哥张义元在接受《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采访时，曾这样表述，“好像领导骂了他还是怎么的。”

　　由于惨案的导火索源于张、李二人的冲突，作为副调度员，张义民与他的“领导”——正调度员李涛的关系由此成为舆论猜测的热点。

　　“他俩发生口角和冲突不止一两次了。”一名与张共过事的天保运业员工蒙(音)先生向记者证实，张、李二人在工作上有矛盾，主要是工作方法和事务安排上，“但谁也不会料到他会下如此毒手。”

　　但与此相对立的是另一种说法，有知情人透露，“李涛平时跟张义民关系特别好”，甚至连张义民能进入天保运业工作，也源自李涛的介绍。2010年2月2日上午，在医院病房内，记者见到侧身躺在病床上输液的李涛，面对本报记者的采访，李涛选择了沉默。

　　而面对来自各种渠道的零碎信息，人们无从判断：究竟是什么导致了张义民的疯狂？事发前的那个夜晚，或许是理解张义民内心的一个窗口。

　　张义民四哥张义元证实，1月31日晚，平日联系并不多的弟弟张义民突然给他打电话，称其妻子和女儿遭到了绑架，他已报警，但没下落。张义元匆匆赶到贵阳里小区张义民家，随即陪同张义民一起到一街之隔的杭州道派出所报案。

　　事实上，半个月前，张义元就已发现了弟弟的异常——“特别忧郁”，并和家人商议送其去医院看看，但未果。而这一晚，张发现，弟弟的精神状态已极不正常，“很恍惚，非常恍惚。”

　　而当晚，警方向他们宣布——并未发现其妻女有被绑架的迹象时，张义民变得情绪激动，指着派出所附近一家洗浴中心大呼：“就在那二楼！就在那二楼！”

　　民警们无奈，只得对张义民所指的洗浴中心进行了问询，一无所获。众人回到派出所后，有民警对张义民说：“查了一遍也没有啊，你先回家冷静冷静。”

　　当晚，四哥张义元和张义民各自回家。半夜，睡梦中的张义元接到了弟弟张义民打来的电话：“咱们得注意啊，有人要杀咱们全家。”张义元茫然，不知弟弟所指究竟为何。

　　几个小时后，天津滨海新区迎来了2010年2月的第一轮旭日，宽阔的马路边，三五成群的年轻人正走在上班的路上。突然，人群中传出一片惨叫声——副调度员张义民开着银色大客车，冲向了无辜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