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财政收入不到10亿元的农业县，力图在中国版图上打造中国国内第一个“零碳城”，其背后是多年发展机遇的冲动。怀来，这座河北的小县城抢在全国城市同行之前，开始了外包低碳城市设计，意欲引进项目的实验。然而至今，“零碳城”还是纸上谈兵

　　村民老刘蜷缩在轮胎修理铺里，一脸茫然：“零碳？这是啥玩意儿？”

　　不远处的开发区的柏油路边，矗立着如围墙般的巨幅广告：“零碳城”、“国际新能源应用区”、“葡萄硅谷”。广告牌背后是一排排葡萄架。一片厂房刚建成钢筋混凝土框架，3名农民工在搬砖，其中一个说，这里以后是中小企业孵化基地。老刘的屋外寒风凛冽，萧条如荒野。路对面立着“火烧营村”牌坊，沿着村道，有几间北方农屋，隐约在果林之中。在一些屋墙上写着“批小鹅收大鹅”，还有煤球作坊的广告小贴片。远处群山巍峨，老刘说，那是石头山，光秃秃，啥都没有。

　　这里将上演一出社会生产、生活形态的嬗变，从使用火炉、沼气的农耕生活直接进化到零碳社会。1月15日，河北省怀来县长胡炜在北京发布宣言，这里将建成全国首座零碳城。按照规划，这座零碳城6.4平方公里，坐落在该县的沙城经济开发区之中，距离北京西部的海淀区约1小时车程。“首座”、“零碳”这些关键词令这项计划在全国低碳城市建设浪潮中鹤立鸡群。怀来，这座财政收入不到10亿元的农业县顿时出现在了全国各大媒体的版面上。不过，至今这一切都还在襁褓之中。南方周末记者发现，偌大工业园区能代表零碳城的，只有孤零零几根太阳能路灯。

　　小县城的发展冲动

　　零碳城，对怀来县而言，更像是寻求突破县域经济发展瓶颈的一次机遇。这座日照充沛的县城葡萄种植得天独厚，清朝进贡的葡萄便来自于此。全县葡萄种植达16.5万亩，年产值30亿元。这里汇聚了中粮长城等20多家葡萄酒生产企业，生产了国内第一支干白葡萄酒。

　　葡萄酒产业对县财政贡献可能达到1/3，这是怀来县支柱产业。尽管高科技、玻璃制造等产业发展迅速，但农民有赖于众多酒庄的入驻，以种植葡萄和粮食为营生，官方称，农民人均年纯收入六千多元，这在河北省是一个可观的数据。不过，一些年长的市民仍叹息于怀来工业发展。“怀来发展工业受限制很多，是在为北京作牺牲。”县文物保护所所长李爱民说。

　　怀来县毗邻首都，京畿要地，地处北京的上风上水位置，辖内的官厅水库是北京的紧急备用水源，保护水源地成了怀来重中之重的政治任务。改革开放之前，长城化工厂、沙城磷肥厂、沙城农药厂、沙城铁厂都是怀来县工业响当当的招牌。然而，保卫北京水源的重压一直让怀来喘不过气来。以前怀来提出发展农业、服务业，打造北京后花园。但“如果没有工业，三个产业无法平衡发展，县域经济就发展不起来”。李爱民说，怀来人不缺乏干劲。而且作为军事要区，改革开放晚于其他地方，怀来人心里憋了一股劲要发展。“张家口（下辖怀来）没有摩托车时，怀来路上已经都是摩托车；城里人没有不贷款买房的，消费意识很强。”

　　他的一句话为零碳城做了文化注脚：“怀来人没有说会按什么固定模式去发展，适应性很强。”在传统的葡萄酒产业之外，怀来县开始寻找适合自己的产业转型之路。

　　怀来撞“大运”

　　去年春天，陈明华第一次踏足沙城经济开发区时，如获珍宝。农民们视之为害的东西，在他眼里都是宝贝。

　　他是中国区域经济发展研究院副院长，也是零碳城的设计者。“风这么大，好啊！然后我一看又有地热，有那么多沼气，日照时间又那么长，太好了！我还看到周边有山，有各种植物，还有水库，非常好！”陈明华至今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他解释说，零碳城是指碳源减碳汇等于零，生产生活中产生的二氧化碳减去森林、湿地所吸收的二氧化碳最后等于零，也就是说对整个自然生态环境没有任何影响。

　　在陈明华的眼中，沙城经济开发区是完美的零碳城孵化地。除此之外，这里是“一张白纸”，这意味着陈明华无须在旧城区花大量的成本进行改造工作，他只需在一片荒地上建造新城。

　　另一个重要因素是交通。“怀来离北京就1小时车程。北京是中国的政治、文化中心，如果在离北京1小时车程的地方有这么一个零碳城，它的示范作用会非常强。这是我们首先在选址上考虑的因素。”陈说。

　　怀来生态环境也在改善。北京奥运会之前，张家口地区先后投入近7亿元治理官厅水库周边污染源。怀来县也投入巨大财力改良水质和绿化。2008年，官厅水库恢复饮用水标准。在零碳城计划之前，怀来县已搭上了低碳经济顺风车。官厅湖畔，现在仍矗立着许多巨大的风车。这是北京京能能源科技有限公司投资的风电场一期工程。在全球气候异常，低碳经济异军突起之际，怀来打造零碳城似乎已是水到渠成。

　　至今，怀来偌大工业园区能代表零碳城的，只有孤零零几根太阳能路灯。 （南方周末记者 何海宁/图）

　　企业承包设计零碳城

　　一家企业的到来，加速了怀来主政者的“零碳城梦想”。2008年初，怀来县邀请河北一家投资公司负责沙城经济开发区的开发工作。

　　这家发轫于河北廊坊房地产开发的公司，已转型开发运营工业园区，试图建设产业聚集与生态人居的“开发区城市”。此前，它已运作了河北省两处工业园区，并得到官方认可。“我们主要做产业定位、园区规划、招商引资、基础设施建设、城市运营、城市营销。”该公司一位高管说。从她描述中，可以发现，这几乎已囊括了建设一座新城的所有领域。目前此类企业在南方居多，北方并不多见。

　　据称，怀来县是主动与这家投资公司接洽。“这主要是看中了我们三百多人的招商团队。”上述公司高管说。

　　于是，政企双方共同搭建了政府主导、企业化运作的组织架构。政府设置管委会，官方负责成立土地投资、工商、税务等审批办事机构，上述投资公司则负责从规划到招商引资等一系列工作，陈明华所在的中国区域经济发展研究院是这家投资公司的外聘机构。

　　最终，县政府与这家投资公司共同成立怀来鼎兴投资有限公司操作此项目。

　　“政府一开始是计划做葡萄酒及其配套产业，后来我们觉得比较单一，不能提升县里的产业结构，增加了电子信息产业。不过考察结果发现，怀来在电子信息产业基础不完善。”该公司高管说。

　　据陈明华介绍，零碳城的灵感来源于阿联酋的马斯达尔城。这是中东石油国家试图建设的全球最环保城市，有“太阳城”之称的马斯达尔将是全世界第一座完全依靠太阳能、风能实现能源自给自足，污水、汽车尾气和二氧化碳零排放的“环保城”。

　　他们想在中国大地上复制一座“零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