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文章：三个试点城市的医改“作业”

　　“公立医院改革如果不启动，那么再过几年，我们即使有钱，也很难再把它的发展方向拉回来”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韩冰张冉燃

　　国务院总理温家宝3月5日在《政府工作报告》中表示：“要开展公立医院改革试点，坚持基本医疗的公益性方向，创新体制机制，充分调动医务人员积极性，提高服务质量，控制医疗费用，改善医患关系。”

　　自2月23日《关于公立医院改革试点的指导意见》亮相，从48个候选城市中脱颖而出的16个公立医院改革试点，一直是社会关注的热点。本次两会上，试点地区的代表委员更是媒体追逐的对象。

　　日前，遵义市市委书记慕德贵、鞍山市市长谷春立、厦门市市长刘赐贵3位全国人大代表分别接受本刊采访，交出了3个试点城市的最新“作业”。

　　慕德贵：遵义“挤”进试点

　　我们是主动申请往公立医院改革试点里面挤的。我们的想法是，既然是人民群众必需的事情，那么这些工作越早推就越早产生效益。

　　遵义医疗资源比较丰富，医院的医疗服务水平在贵州省都是一流的，硬件建设、软件建设都走在全省前面。医院的经营状况也还比较好，比如遵义医院其每年的毛收入就有3亿元，在贵州省排前列。同时，医院也在引进大型设备，选送骨干医生到重点院校、医院进修，确保医院的质量。

　　这与遵义的经济基础密切相关。遵义经济总量在贵州排第二位，去年的财政收入为115亿元。我们意识到，遵义要构建200万人口的特大城市，医疗卫生将是其中的必要方面，这就要求我们把医疗卫生的规划适度超前推进。我们的计划是，通过硬件建设解决看病难，通过补偿机制缓解看病贵。

　　遵义的大医院每天爆满，群众看病难，我们的想法是，通过硬件条件的改善缓解病床不够、医疗机构面积不够的问题。此外，现在患者普遍感觉就医负担太重，这个我们原来就有考虑，借进入试点的东风，我们一定依据政策，只要是国家规定需要政府承担的，政府就要积极跟进，配套做好相关要求。比如说，国家规定的离退休人员的费用，我们已经全部承担了，其他的补贴还要走一步看一步，根据推行过程中医院的实际状况决定。

　　我们的初步设想是，以遵义的核心医院、重点医院为龙头，带动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发展。这其实是一个合理规划、统筹布局的问题，也就是说，明确每个医院的合理服务半径。而在遵义成为试点城市之前，我们的计划是，在市区布局5所重点医院，每家医院服务10万人左右。这样既形成互相竞争、争相创优的局面，同时也在遵义形成一个马蹄状的合理分布。

　　我认为，多元化办医将是一个发展方向，而企业办医院也是多元化办医的一种方式。我们的茅台集团曾提出要在工厂旁边办一所医院，我就建议他们能不能不把医院建到厂附近，而是建到茅台酒厂所在的怀仁市？其实茅台只有1万多名职工，他们要办医院，从长远看，还是要向社会开放，而茅台酒厂到怀仁市区走高速公路只有15分钟车程，这个选址对各方都好，现在已经商量定了。

　　我们预计，公立医院改革可能面临两方面的困难：一是医院固有的工作方式、利益链接机制会被打破，这就会有一些或明或暗的阻力；二是对西部试点城市遵义来说，财政补贴的压力比较大，特别是跟东部、中部地区的试点城市相比。

　　谷春立：鞍山补贴医院差价的120%

　　鞍山的公立医院改革工作目前已经全面展开。我们非常愿意，也非常主动地在推进公立医院改革。

　　从经济方面看，近几年，随着辽宁老工业基地全面振兴，鞍山市的GDP从3年前的1000亿元，达到现在的2000亿元，财政收入由3年前的50亿元，攀升到现在的300亿元，这使我们有能力大力推进医药卫生体制改革。

　　从政府角度讲，近年来，鞍山特有的一系列重大工程，如国企改革、棚户区改造、下岗失业人员安置等，基本得到较好解决，目前最大的民生问题就是“看病贵、看病难”，因此我们希望在这一方面有所突破。

　　其实，在成为试点城市之前，鞍山在公立医院改革方面已经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探索。比如，我们把基层公立医院按照公益性方向去办，每年都加大政府投入。也就是说，不是把这些公立医院完全当成市场化的主体，而是把它们当作需要政府加大投入的、公益性的机构，来保障广大人民群众基本的医疗卫生需求。

　　鞍山医疗机构的特点是“一个城市、两套体系”，即一个以鞍钢为主体形成的医疗卫生体系，和一个以政府投入为主体形成的体系。这就造成城区当中，医疗机构重复建设，而新发展区域和广大农村则缺少医疗机构。我们的想法是，该整合就要整合、该搬迁就要搬迁。比如，我们有鞍钢肿瘤医院，还有鞍山肿瘤医院，我们将其整合为鞍山肿瘤医院，我们还把鞍山精神病院、传染病院、结核病院整合成公共卫生中心；此外，我们还计划将一些医院搬迁到没有医院的区域，避免区域内医院扎堆。

　　鞍山还将加大政府对社区、乡镇医院和卫生所的基础设施建设，解决基层医疗机构的人才问题。我们从2009年开始，每年聘任500名医疗卫生专业的大学毕业生直接到乡镇卫生院工作，工资由政府按照事业单位标准全额补贴，服务满5年以上招聘进入事业单位。同时在社区和乡镇全面配备营养师和保健理疗师，不仅解决治病问题，也要解决防病问题。

　　过去医院都靠药品加价生存发展，现在我们搞试点提出药品“零加价”。我们的设想是，政府要在药品“零加价”后补贴医院差价的120%。其中100%的补贴，是让老百姓看病受益，20%的补贴，相当于让广大医务人员收入有所提高，同样从改革中获益。我们一直认为，只有老百姓和医务人员这两部分人都能从改革中得益，公立医院改革才能成功。经过严格测算，我们估计这部分投入一年需要3个亿。

　　坦率说，这次公立医院改革，很大程度上需要政府加大投入，没有实力，很难推进。鞍山作为全国百强城市，有经济实力支撑。我们计划到明年年底，要投入30个亿左右支持医改工作。

　　我的看法是，鞍山现有的公立医院不得搞股份制，一定要坚持公益性。我认为，要是进行股份制重组，那就要走市场化道路了，难以保证公益性。

　　刘赐贵：厦门调动医院的积极性

　　医疗问题事关每个人的切身利益，改革最终要使绝大多数人满意，这样改革才能成功。我们讲“绝大多数人”，首先是患者，患者要满意，要让他安全地去看病，不能出事，医疗服务要好，价格要便宜。

　　厦门有着良好的医疗服务基础，医疗机构的设置、分布比较科学、合理。现在按照常住人口，每千人床位数是4张，其中公立医院的床位数是每千人3.4张。我们在发展厦门经济的过程中，也希望把厦门建设成海峡西岸经济区重要医疗卫生中心，这一则是本市市民的需求，二也是周边老百姓看病的需求。

　　伴随需求量的增加，我们在医院的数量，和设备、医生的引进等方面，都要加强。比如，我们最近就要新建两所医院。现在我们感到，厦门岛外的医院要相对增加一些，岛内有些区域也要新建医院，这样的布局才比较合理。

　　我认为，公立医院的改革一定要充分调动医院的积极性、医务人员的积极性。现在大家有疑问，担心改革会不会影响医院的收入？会不会影响政府的投入？我觉得改革还是应该在整体上保证医疗水平提高、服务质量提升，医务人员基本收入不能降低，而且伴随医务人员服务水平的提高、劳动量的增加，其劳动报酬更要相应增加。这点做到了，简单讲，改革就是成功的。

　　至于如何调动医院和医务人员的积极性，我觉得就是要落实好国务院要求的各方面工作，把工作做细。厦门市政府肯定不会减少对公立医院的补偿和投入，反而，我们还将加大投入。

　　当然，我们对公立医院的补贴会有一个原则，就是随着财政收入的增长而增长，并且其增长幅度不低于当年财政收入的增长幅度。

　　还有，政府投入的增加部分将主要用于新建医院、大型设备、重点学科和符合条件的离退休干部人员等方面，一些公共卫生也将主要由政府来做。

　　因此，综合来看，我们对公立医院的补偿肯定会增加，虽然有的还在测算阶段，有的还要报批，但我可以负责地讲，政府的投入不会减少。

　　此外，我们现在公立医院占70%左右，民办的、外资的占30%。厦门还将努力形成多元化办医格局，鼓励和指导社会资本进入医疗服务领域，促进不同所有制医疗卫生机构的合作和有序竞争，满足群众不同层次的医疗服务需求。□

　　《瞭望》文章：卫生部副部长谈医改投入

　　从本刊采访的3个公立医院改革试点城市看，“投入”几乎是一个无法回避的话题。面对公立医院的“投入”要求，3月6日，全国政协委员、卫生部副部长王国强接受本刊采访，阐述了他的一些思考。

　　他说：“医改的5项重点工作之间有相关性，其中最难的，是基本药物制度的落实和公立医院改革。而基本药物制度和公立医院改革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政府的财政实力。”

　　他认为，药品“零差价”之后，政府补贴很关键，“补不上就是失败，又回到了以药养医的阶段”。

　　至于对公立医院到底补偿到什么程度，王国强说：“现在没有统一的标准，还是要看试点，国务院刚刚批准的16个城市，情况也不太一样，要通过医院来测算。”

　　但他强调，补偿机制不是简单定一个标准，也不能走过去吃大锅饭的路，不管做没做，都一样要补贴，而是要通过补偿，让它更好地体现公益性，能够更好地提高服务质量。

　　“公立医院的公益性体现在哪里？我认为主要是在政府投入，以及医院承担公共医疗卫生的基本需求。而对老百姓来说，就是感觉医疗服务确实少花钱了。不过，老百姓少花钱，并不意味着医院少收钱。”

　　王国强解释说，医改无论是补供方(医疗机构)还是补需方(医保部门)，归根结底这笔钱还是会回到医院。如果补需方的话，需方可以选择，谁服务好，这个钱就给谁，这对患者也是有利的。

　　“中央提出新增8500亿资金，这笔钱无论是用到医保上，还是直接投给医院，最后其实都要流向医院。怎么把这笔钱花好，包括各地的经费、财政的经常性支持等，是非常重要的问题。”

　　王国强进而表示，公立医院改革的复杂性还在于，它不仅仅是补偿机制的调整，还涉及法人制度、监管机制等，这些工作不同时推进，将可能影响改革的效果。

　　这与全国政协委员、卫生部部长陈竺当日的表态如出一辙，陈竺说：“对于公立医院改革，最初的医改方案中没有这项内容，是我主动提出来的。我认为，公立医院改革如果不启动，那么再过几年，我们即使有钱，也很难再把它的发展方向拉回来。如果观念不改变，投入再多的钱也没有用。”□(文/韩冰张冉燃)